步治慎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专注的凝视展场中的作品,让他脚步停留下来的,是唐谦一以“起程”为主题的作品。
“我所知的薇琳不是这种女人。”一句话否决掉,一脸的无所谓,因为那些传言他一个字也不信。
步治慎闻言回头望他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对着展场中那组陶器凝视观望,因为唐谦一在场中,自然引来最多参观人潮。
不需要唐谦一解释创作理念,看见他的作品,每人都有自己一套见解,最大的碗代表的不一定是父亲,可能是强悍的母亲,或者坚强的长子,端看每个人的想法。
“中午出门前与薇琳通过电话,得知我们要来,她特地要我们好好看你的作品。原以为你要送给她的,不过是随手捏出来的东西,亲眼所见,你并不随便。”步治慎拿下眼镜,慢条斯理地以布擦拭。
“薇琳接下这份工作出差到台湾,正是日本这里传言最盛的时候,她在那时候受了伤,但倔强的她是个贴心的女儿,从不表现她的难过,不让我们担心,虽然她认为那不是她在意的事,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毕竟是女孩子,哪可能真不会受伤?这令我们感到心疼。不去带她回来时我的意思,即使回来,她也无法好好休养。”
步治慎虽然依旧扑克牌脸,但态度明显不同了,像是……跨出了最重要的那一步。
现在才向他说明未将受伤的薇琳带回来,不是因为不关心,而是因为太关心,太心疼了,才作此决定。
明明担心人不在国内的孩子情况,却未将她带回家,反而托付给一个陌生人,是因为不想让薇琳在身心受创的情况下,面对纷扰的流言,也借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薇琳是受尽父母关爱的孩子。
“基于父母的立场,这种事,我们必须当作不知情,才能让她回家后有个松口气的地方,你明白吧?”步治慎锐利的眼射向唐谦一。
“我会当作您从没提起这件事。”唐谦一识时务地回答,明白做严父疼惜女儿的方式,是内敛的。
步治慎点了点头,藤崎优子则对他微笑,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以女儿的男朋友标准来说,你还算马马虎虎,不过送礼的眼光很不错。”步治慎不愿大方承认欣赏,说得迂回。
“若有机会,我会替伯父教训村上的,一个男人,不能没有肩膀。”唐谦一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说话,向步治慎保证。
步治慎这次难掩激赏,脸上的表情一亮,嘴角微微上扬,然后马上恢复平板的表情。
事情不会空穴来风,村上行在流言甚嚣尘上时,他推卸得一干二净,让女方单方面受流言所苦,之后还敢明目张胆说要“照顾”她!
想证明什么?他对女人很有办法?哼!只是个没肩膀的混账东西,敢做不敢当!
步治慎带着满意的笑容和妻子一同离去。唐谦一待在会场里,意兴阑珊地四处梭巡步薇琳的身影,她有跟他说过,今早会进公司,下午会赶到会场陪他。
“谦一,我爸爸呢?他们到了吗?”父亲事前用电话知会过她。
“带了一票人来,五分钟前离开,可惜,你错过了。”
“噢,可恶!”她懊恼的跺步,暗暗诅咒妨碍她的臭男人。“那你有向他们解释创作理念吗?”要不是在临走前村上行又来找她麻烦,为了摆脱他,她也不会错失和爸妈碰面,在中间缓缓气氛,爸爸一直都对唐谦一好严厉,让她很为难。
“需要吗?我看你父母的表情,对我送给你这份礼物很满意。”唐谦一提到自己的作品,是绝对的自信。
“看来最后会变成我爸爸的收藏品。”她与他说笑。
“步小姐。”偏偏就是有这么不识相的人,在这么美好的独处时刻来破坏气氛。“阪本先生到了。”工作人员来通知她,另一位重量级的贵客来访。
“阪本先生!”那真的是不能怠慢的客人。
“你有工作,先忙,回家后我们再谈。”唐谦一没有将她强留下来,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何况今天村上行没来,他不需紧迫盯人。
“不,等一等!”步薇琳微笑。“阪本先生是村上家非常重要的人物,你说的没错,除了村上行,说不定还有别人知道你爷爷的下落,我想,阪本先生可能知情,他是村上家的总管,但是……他比村上行更难缠!如果要从他口中套出话,就要请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演戏?
唐谦一不禁好奇了起来,她口中的阪本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第3章
“阪本先生,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真是太感谢您了。”步薇琳对贵客展露笑颜。
阪本健已经七十多岁了,身材高瘦,穿着体面,表情严肃,不笑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怕,虽然他不在公司担任要职,在公事上不具有任何实权,但影响力深远,是社长最可信赖的心腹。
“不需要招呼我。”他语气委婉但态度坚定。
阪本是社长身边的大红人,一句话能左右社长的决策,自然是有心人士争相交好的对象,但他不爱人谄媚阿谀,孤僻得难以接近。
“阪本先生,我不为奉迎而来,而是有事相求。”步薇琳跟这位老人家打过交道,清楚他的个性,于是直接说明来意。“我知道今年社长并未打算开放纪念馆,但能否特别通融一次?”
她的问题引起老人家的注意,停下脚步凝睇她。
“不知您是否记得一位……嗯,一幅陈列在纪念馆最深处的立面图?”原本想直接问村上俊彦的下落,但想到某些关键点,她临时改口。“是一栋两层楼的日式房子,笔触精致细腻。”
“你问这做什么?”老人的口气强硬了起来,带着防备和不满。
步薇琳有一种中奖的感觉。
“这位是唐谦一,唐先生。”她在此时将唐谦一介绍出来,吸引阪本健的目光。“唐先生,阪本先生是本公司重要的人物。”
“幸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发现怪异之处,他信任薇琳,所以不动声色的配合,一边打量这名老人。
果然不好对付,比起村上行的生嫩,阪本先生面无表情,更难以套话激怒。
“这次我到台湾与唐先生商讨参展事宜,有幸拜访唐先生老家,意外发现唐先生的老家与纪念馆收藏的某张图十分相似。”步薇琳尽量不让话题转到村上俊彦。
“出于好奇和较劲心态,我要求亲眼目睹这张画作为参展的条件。”一旁的唐谦一开口了,她这么迂回,要到何时才能看见画呢?反正他是难搞的陶艺大师,就让他当坏人吧。
“唐先生,我正在交涉……”步薇琳不禁松了口气,幸好谦一适时插话,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才好。
阪本健眼微眯,打量般看着唐谦一,表情有些怪异,双手竟微微发颤。
“你日文极为流利,又叫谦一,家中有人是日本人?”询问的问题带着防备和刺探。
“日文流利只是兴趣,我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唐谦一的回应也是防备性十足,不让对方产生怀疑。
阪本健再三打量他,从头到脚,那种审视的眼光让人不舒服,最终,老人开口了——
“步小姐,未经社长许可便随意应允唐先生,你犯了不可原谅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