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去哪里?我在这里,你就在这里!”
杨慈云摇头,“我必须回去,这里已经完全不属于我了,我不能在这里……啊——”
李崇傲抱起她,“什么话?当年是谁说,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就跟!现在我在这里,你就必须住在这里。”
“不是……不是……”杨慈云甚至慌乱的哭喊着,“我不是,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云儿……”
李崇傲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云儿,那你是谁?”
杨慈云挣脱他的怀抱,退了好几步,来到桌子的另一头,“我不是、我不是!我是丑儿,我是东城张老爷家的婢女,我是丑儿……”
李崇傲跨步上前,“你是云儿,你是我的妻子,是清平长公主杨慈云……”
李崇傲内心疼痛,“你是不是公主没有关系,难道你也不是我的妻子吗?”
杨慈云看着他,泪水掉得更凶,“我不是!我不是……我好丑,我怎么能当你的妻子……”她往门外逃。
李崇傲当然不肯放她走,几乎使用轻功飞到门边,把门挡住。
杨慈云立刻退后,退回了桌子旁。“放我走!我拜托你,放我走,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李崇傲愤怒大吼:“为什么不认识我?为什么——”
“我……我不是,你不要逼我……”她捂着自己那伤了的半边脸,痛苦的喊着。
她不要认啊!这七年,她活了下来,可是她总是告诉自己,这样就好,他飞黄腾达了,他有大好的前途;而她自惭形秽,容貌已毁,肢体已残,身败名裂,天地同弃,她就不要去拖累他了。
“杨慈云,你把我当什么?”李崇傲的眼眶湿透,不能理解她的反应,对于她的拒绝相认更是感到痛苦,“我等了你七年!绝望了七年、痛苦了七年,你却告诉我,你不认识我?!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这是,外头的陈平冲了进来,才进客栈,到了后院,就听见主子的怒吼,他吓得跑了进来。“殿下!”
“出去!谁准你进来!”
“殿下……”
“我说,出去!”
陈平退下,不敢再待。房内的气氛依旧紧绷,李崇傲与杨慈云对望,两人眼眶里都是泪水。
她在想什么?她以为他会嫌她吗?他一直告诉自己,全天下就他,就他李子谦是最没资格嫌她的!没有她,他怎么走到清城?又怎么从清城打回京城?天地可鉴,他死守这对她的誓言,七年了!
擦干泪水,李崇傲看着她,突然动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衣裳抛在地,然后,脱下自己的里衣,露出一如当年强健的胸膛。
杨慈云哭泣着不敢看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每说一句,都会让她哭泣,都会要动他的意志与决心。
“这伤是我在围攻京师时中的剑!剑穿透了我的肩胛,一时还拔不出来,我只好将剑柄砍断,留着中端在体内,继续打仗!”他说着,像是无关紧要说着别人的事,却引起她的目光。
她带着泪,看着他肩上那到早已结痂的伤。“这把是我在打入关中时,被敌军砍伤,当时深可见骨;还有着结痂,是我在围城是被三个管军包夹,在我身上连砍四刀,还有着鞭痕……”他就这样一一诉说着身上的伤痕,每一道刀疤,每一个箭矢伤过的痕迹,都诉说着出清城后那斑斑血泪。
而他是为了她才要出清城、入关中,维京师,乃至今日的种种局面,一切都是为了她!
杨慈云看着,不停哭着,不忍、伤心、痛苦,她摇着头,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李崇傲又说:“还有你自己你脸上的伤,挹翠阁的大火,你也受了伤……”
“呜呜呜……”
“我们这样,每个人都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放声怒吼,“如果今天还这样不相认,你要与我形同陌路,那我们当年受的苦是在做什么?”
“啊——”她抱着自己的脸,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李崇傲拍桌,怒吼,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若是不信我,你杀了我!当年是我的错……若是不相信你自己,你……还是杀了我吧!也好过不认我……”
“子谦……”杨慈云跪在地上,用爬的爬到他面前,放声痛哭、省省催泪;而他也瘫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她。
这苦,只有尝过的人才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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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深了,以为已经停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滴滴答答,转而滂沱,打着屋檐、打着地面、打着树梢、打着花蕊、打的听的人都心痛了。
李崇傲坐在床沿,怀里紧紧抱着妻子,两人的脸上的泪水都未干,下午撕心裂肺的告白,反倒让现在,大家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千言万语,自清城别离后的点点滴滴,种种惊心动魄的场面,都成了昨日记忆,坦白说,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
那她呢?
杨慈云靠着他,背着他无语,偶尔可听见她的几声抽泣,想来这七年的光阴,对他来说也是苦不堪言。
“谁是丑儿?”方才听见他自称这名,听来让他颇为不悦。
杨慈云摇头,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而这些,他懂,因为那也是他的无奈。“离开清城后的事,通通告诉我。”他想知道,他每一件,每一分,每一寸都想知道。
杨慈云人随思绪回转,依旧保持同样的姿势,诉说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房内烛火昏沉,窗外凄风苦雨,风透进了窗,吹得令人寒。
李崇傲拉起被子盖住妻子,不让她再受风寒,耳里则是继续专心聆听。
说道伤心处,她会哭,泪水直落;而他只是温柔的拍扶,也不开口,任由她发泄心中的苦楚。
说道挹翠阁那把大火,她浑身一僵,仿佛再度身临其境——火焰在四周跳动着,杨镶淳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阁外兵马踢踏、呼声震天……
“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死定了,这时,两个老宫女冲了进来,拿了条浸湿的布幔盖在我身上,抱住了我,他们在大火中将我带走,把我推进挹翠阁的地道,要我赶紧往外跑……可是……那是大火烧到我们身后,他们要我先走,他们就来不及逃了……”语断,她哭,这些年,她不知道在私下哭了多少回,她活,是多少人舍了性命相救。
李崇傲抱着她,泪水也湿透了。
“我死命往外走,走了好远好远,我好象曾经昏过去,又赶紧爬起来再走,我的身上好烫……出了地道,我又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有人救了我,那人就是张老爷家的管家,他收留了我,我就在张老爷家住下……”
她自顾自的说:“我想我变成现在这样,大概也没人认得出我了,所以我隐姓埋名,告诉张老爷,我生来长的丑,就叫丑儿,到现在,我都在张老爷家帮佣……”
这时,她又哭了出来,“我这腿大概是给大火……烧坏了,去看了大夫,大夫直说太晚了,没救了……”
李崇傲热泪盈眶,胸口胀满痛苦,“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我常常出宫,我甚至常常去太庙,你一点有机会碰到我……”
摇头,“我想,算了!这是我的命,走到这一步,活下来对我而言是万幸;而你,你已经完成了一件大事,此刻的你,飞上巅峰,而我已摔落地面,你说得对,我不信自己,我没有勇气再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