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之前曾送过两回珍贵野茶的董王爷?”在耶律烈默许之下,她确实回了两次礼。
“听说董王爷收到第二次回礼后,便四处张扬着城主即将上门提亲一事呢!”
“是吗?”李若水低眸而下,将颤抖指尖缩成拳头,不许自己显露情绪。
原来这一切竟是她在推波助澜了?
“夫人……你别难过,城主只喜欢你一人,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小环急忙上前说道。
夫人公私分明,该认真做事时。绝不随便,总是默默做得比别人还多。此外,夫人不端架子时,总是和大伙一起说说笑笑,谁身子不舒服,家里需要些什么,夫人总是比谁都清楚,大伙都巴不得城主快快把她娶进门啊!
“你说得没错,他确实待我极好——既是如此,我便该把分内事做好。”
李若水将发丝拨至耳后,稍事整理仪容之后,便让小环陪着她一同走至偏厅。
一踏入偏厅,一位身着红衣的大婶便吊着嗓门,格格笑着迎了上来。
“唉啊,这位想必便是如今在城里声名大噪的李管事了。”华媒婆挥着手绢乱笑,目光却是直盯着李若水——
头簪极品红焰珍珠,身穿白缎金线刺绣凤尾裙。身披蝉翼帛巾,城主果然一如传言中地极疼爱这名夫人哪!
“您请坐。”李若水淡淡一笑,姿态优然地走至椅边落坐,一举一动全是王族礼仪姿态。
这戏据她在朱府演过半年,总不生疏。
“外头都说您把府里打理得井然有序,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瞧瞧这黄花梨木插屏上头的莲花雕得多细腻,就连罗汉榻上头的茗瓶茶具,也无一不雅致啊!”这耶律府里几时这么品味超然过,就连寻常王府都没这般气势哪!
“上头瓷器皆是北夷窑里烧出的好东西。”经过这么一摆饰之后,耶律烈带人回府小酌时,客人瞧着欢喜,竟也多成就几笔明年生意哪!
“请用茶。”婢女送上玉青色瓷碗,举盘退步姿态全是李若水教导过的好规矩。
华媒婆喝了口茶,又尝了块乳糕,嘴里喳呼地说道:“唉啊,这糖饼果真精致哪!无怪乎三日前你帮城主摆的那场南方小宴,成了州县里富豪们竞相仿效的对象呢!”
也正因为那场宴会,李若水始终陪坐在耶律烈身边一事引来好奇,华媒婆如今才会在董王爷请托之下,特地上门一探。
耶律烈性刚烈,脾气又恶,向来不好与人亲近,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个侍妾,董王爷自然心急。
“您过誉了。我是南方人,自然用南方菜待人。”耶律烈还允过她,若是找着好厨子,便要开间客栈饭馆让她一解乡愁。“不知华媒婆今日上门,有何贵事?”
“唉啊,我原本是有些话想托您转告,只是您身分与寻常管事不同,老朽并不知情这些话能否传达至城主耳中。”华媒婆始终笑着。暗暗评估着这李姑娘可否有登上正室的野心。
“您但说无妨,若我公私不分,城主又岂会让我把持府内诸事呢?”李若水维持着一贯淡笑,也不动怒。
“董王爷说他与城主也算旧识,想邀请城主三日后至王府品茶。”
耶律烈大步走进厅堂时,正好听到华媒婆这样说。
“我不去。”他神色一沉,走到李若水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手怎么冰成这样?来人,还不快送上暖火炉。”他大吼一声,吓得婢女们急忙落荒而逃。
“我说城主啊……”华媒婆陪着笑脸,一张嘴笑咧到脸颊两边,佯装没看见他对李姑娘的呵护,“您如不想到董王爷那儿,也有其他郡主们等着您青睐呢呢!以您的身份财势,还是得选择一位名门淑女匹配……”
“你可以走了。”耶律烈重重一拍矮几,肩臂肌肉僵硬得像是随时都要炸裂开来一般。
“当初您也不排斥老奴上门来跟你说婚事的,今日便也请赏给老奴一个面子吧!这些王府闺女们的名册、画像,我就搁在这儿了……”
华媒婆放低声音,悄悄把册子搁到耶律烈手边矮几。
“我不需要!”耶律烈将册子往地上一扫,册子啪地一声重重砸落于地。
“您别发火,我也是一番好意……”华媒婆笑得尴尬,低头猛搓着手。
“册子与你无冤无仇,何必乱出脾气呢?”李若水望了耶律烈一眼,脸上表情淡然若水。
华媒婆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抬头偷瞄了一眼。
只见耶律烈那对黑目像是要将人吞剥入腹一样地狠瞪着李姑娘,但那李姑娘却是不为所动地弯身拾起那本册子,重新放回桌子。
“城主一定会详读此册的。”李若水对着华媒婆说道。
“姑娘果真识大体哪!”华媒婆重新摆回笑容。
“谁许你喊她姑娘的!叫她“夫人’!”耶律烈脸色一整,倏地发出一声雷鸣大吼,轰然到连屋顶都震动了。
华媒婆给吓得双唇颤抖,嘴巴一张一合的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给城主倒杯茶。”李若水对小环说道。走到华媒婆身边。“我送您出去。”
“送什么送,她是不认得路吗?还是旁边的丫鬟全都吃饱撑着,什么活儿都不用干?”耶律烈再度把矮几上那本碍眼册子往地上一扔。
他扔得不过瘾,愈想愈气,干脆把矮几也给抬起来往地上一摔。
一阵石破天惊的摔落声之后。所有人全都变成了木桩,吓得一动也不动,只有李若水仍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耶律烈懊恼她的平静,却对自己的情绪不稳感到更加愤怒。
“奴婢送华媒婆出去。”小环急忙上前说道。
李若水称许地对小环点头,走回耶律烈身边,她再度拾起那本册子,澄朗朗眼神直视着他。
“你如果有心要纳正室,便应当赴董王府宴会。”她脸上很平静,指尖却直发麻,心里直想着要把册子撕个一干二净。
她没有那么宽宏大量,她只是忍着忍着忍着……忍到不能再忍为止。
“你就这么高兴我纳别人为正室?”他一跃而下榻边,怒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
“这事我们先前便讨论过了。难道我哭啼一番。你便会改变心意吗?若不是,我又何须再往自己心上插刀。”她努力地想将呼吸控制成平稳,不料太用力的结果,却让全身都不停地颤抖着。
“你……受苦了。”他捧住她脸庞,爱怜地说道。
她双唇颤抖地瞪着他,忽而举起那本册子,没头没脑地打着他的肩臂,泪水忍无可忍地决堤而出。
“对!我受苦了,都是你这个人惹的祸!我原本没有什么期望,就是你太宠人,让我的心奢求得太多,我现下才会这么难过!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耶律烈牢牢抱住她,双唇亲吻着她的泪水,心都碎了。
要如何在不能违背对娘的承诺之下,珍惜眼前人、不让她受委屈呢?耶律烈恨不得敲开自己钝直不懂转弯的脑袋。
耶律烈的下颚顶住她发丝。健臂不顾她挣扎地硬将她捆在怀里。他张开口,记忆像刀片般地刮出他的咽喉,他听见自己说道——
“我是遗腹子,我娘为了扶养我,在贵族人家吃过很多苦。那些王族不过是因为她动作稍慢,便把她骂得猪狗不如。她甚至曾因手掌龟裂勾坏了缎鞋上丝线的这种小事,被甩了一巴掌而聋了一只耳朵。贵族有什么了不起,全是一堆靠着皇帝银子过日子的米虫,他们凭什么糟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