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到,我叫他来只是觉得他看起来挺寂寞的。”不知为什么,她没来由的喜欢这个孩子,不单因为他有张立体的五官,还有他身上透露出一股她怎么也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可是小姐,这孩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吓人?小翠,妳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倒觉得那是个俊小子。”安朝云微微一笑。
这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安家大厅上所摆设的那个古董瓷器娃娃一般迷人、美丽。
虽然东方与西方的贸易日盛,常可以见到西方人在此地穿梭,但是有机会可以跟洋人实际接触、交谈的毕竟都只有少数人。
这些年来,因为外国进口鸦片残害中国的问题,所以其实中国人跟洋人处得并不友善。
直到孩子站定在她的面前,她才注意到他湿润的眼眶。“你不舒服吗?”
或许是听到熟悉的语言,也或许是因为安朝云轻柔的语调,小男孩恐惧的情绪稍缓,只是吸吮着指头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她微笑问道。“你不舒服吗?”
迟疑了一会儿,小男孩摇摇头,清朗如晴空的蓝色眼眸闪闪发亮。
“来,过来一点。”她想了一会儿,索性拍了拍自己的腿,“坐上来。”
“小姐……”
安朝云瞄了小翠一眼,小翠将嘴一撇,不再出声。
想了一会儿,希恩坐上了她的腿。
“你为什么哭呢?”她轻声问。
希恩不安的咬着指甲,没有回答。
安朝云拉下他的手,“不是不舒服,那么是想父亲吗?”
想了一会儿,希恩终于点头。
“我哥哥说,你的父亲跟我的父亲上北京去了,过一阵子就会回来。本来你父亲也要带你去,只是你受了风寒,所以只好把你留在这里,过些日子,港口会有你家的船只入港,”安朝云轻柔的说,“这次船上会带来好多好玩的东西,等到那些东西上岸的时候,你父亲就会跟我爹爹一起回来,到时你就可以跟着你的父亲回家了。”
这几日,多克家的船会入港,因为她爹送洋货进京,所以责任都落在哥哥的肩头,所以哥哥绝大部份的时间都待在外头。
希恩似懂非懂的看着安朝云,小小的手直指着她说,“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安朝云轻声说道,抓下他的手,“你的妈妈到天上当神仙了。”
“神仙?”
“就是天使啊!”安朝云抱着他,指着天空,“你的妈妈在上面,每天都看着你。”
希恩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看着天空。“妈妈在上面?”
“对。”安朝云笑了出来,“妈妈在上面。”
“妈妈……”希恩摇摇头,然后手忙脚乱的拉出衣服里头的一条银色十字架项链,上头还有一颗色泽鲜艳的红宝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爸爸说,妈妈在这里。”
“好漂亮!”安朝云轻抚过十字架,一股酸涩的苦楚没来由的令她的心一紧,“妈妈给你的?”
希恩点点头,安朝云收拾情绪对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拉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线,上头也绑着一个造工精细的弥勒佛,“我也有一条项链,我哥哥说,这是我妈妈给我的,跟你一样,我妈妈也到天上去当神仙了。”
希恩困惑的看着玉佩又看看自己的十字架,然后突然伸出手,碰触安朝云缠在头上的绷带。
安朝云因为他的碰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痛!”希恩的眼眶红了。
“有一点。”她本能的伸出手拥着他,安抚他,“要碰可以,但是你要轻轻的。”
希恩点点头,小小的身躯轻轻的靠进她怀里。
低头看着他,她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听哥哥说,她已经失踪了近一年的时间,但是醒来之后,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段时间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要试图去思索,便头痛欲绝,最后她只好选择放弃。
“爸爸,我想找爸爸。”希恩从她的怀中坐好,怯生生的说。
“你想找爸爸?”看着他那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她不由得失笑,“你爸爸去了北京,很远,要一阵子才会回来。”
希恩闻言,一脸的沮丧。
“不然我带你去港口看船好吗?”看着他一脸失望,安朝云说道,“你想去吗?”
听到她的话,希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想。”
安朝云抬头看着小翠,“备车。”
“小姐,妳要做什么?”因为听不懂外语,所以站在一旁的小翠跟鸭子听雷没有两样,但是一听到安朝云说要备车,整个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我要出府,带他去外头逛逛。”
“可是妳伤还没痊愈!”
“不碍事的。”伤口虽然还很疼,但是就像大夫说的,她无大碍,“快去吧!希恩很期待。”
“那是他的事,妳干么对个洋人那么好?”
安朝云不认同的看着小翠。
“本来就是啊!”小翠咕哝着说,“都是那些洋人一直给我们那些鸦片膏,才会搞得我们满街上都是那些吞云吐雾的烟民,个个潦倒落魄,脸皮上都是一层鸦片中毒的青灰色,烟瘾子一来,眼泪鼻涕直流!”
“那是不好的洋人。妳别以偏概全,希恩只是个孩子,别针对他。”
小翠闻言,将嘴一撇。
“快去吧!”安朝云催促。
小翠不是很情愿的去照办。
“若是少爷生气的话,妳自己要负责。”一边走,小翠一边咕哝。
“我知道!”安朝云没好气的回答。
她将希恩给抱好,轻轻的摇晃着他。
希恩害羞的抱着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颈间,“香香。”他闭着眼睛,稚嫩的说。
她闻言,轻声的笑道:“这是玫瑰的味道,是你们家所生产的香膏。”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铁盒,“看过吗?”
希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的黑眸专注的看着他的蓝眸,“你该骄傲这个美丽的香味属于你们多克家,有一天,你可要把这个味道散播到全世界去,知道吗?”
希恩的反应只是有些笨拙的打开小铁盒,用力的闻着里头散发出的香味,然后露出满足的笑意。
看到他的笑容,她不由得心头一松。
奇异的,这一阵子心头的沉重似乎因这个笑容一扫而空,虽然短暂,但至少她暂时得到平静。
就算注意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安朝云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热切的看着四周热闹的摊贩林立。
她从隐约的耳语之中得知,她这个安家小姐失踪近一年又受重伤被救这事,已成了大家闲聊的话题。
而她好不容易回府,身旁又带着一个洋人孩子,难免引人注目。
“小姐,我们坐马车不就好了吗?”小翠小心翼翼的在安朝云腿上披了一块锦被,“干么一定要用走的?而且妳这样坐在轮椅上也不方便。”
“不会啊!只是逛逛嘛!”安朝云淡淡一笑,看着一旁希恩一脸的兴奋,毕竟是个孩子,四周充斥的叫卖声吸引住他,“我想看看。”
大夫说她的头受到太大的撞击,所以遗忘过去,或许过一阵子,她可以慢慢的想起来。
她不想自己因为想不起过去而无助的活着,所以她要尽快的想起一切,或许看看她所熟悉的环境会对她有所帮助。
她替希恩买了一枝糖葫芦,看着他吃得一脸满足。
小贩的叫卖声充斥在耳边,活力四射的气氛不由自主的感染了她。
“小姐,我们坐马车不就好了吗?”小翠小心翼翼的在安朝云腿上披了一块锦被,“干么一定要用走的?而且你这样坐在轮椅上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