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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派的轻松自在,熟稔得像是在这座费城豪宅住了很久很久,不曾离开。

  萝兰虽已病老,但锐利依旧,她是班德森家族的女主人,风光数十年的名门贵妇,她紧盯着韦劭妏,欲从她脸上看出破绽。没有,看不出一丝惧怕和戒慎。

  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年轻柔媚的东方女孩,从来不敢直视她的眼,诚惶诚恐的,在班德森家族生活……

  萝兰拿起拐杖,重重的在地上一蹬,发出惊人的声音。

  “太久了!”配合沉声喝斥,那双蓝眸闪耀着锐利的试探。

  韦劭妏没有露出被吓到的神情,微笑的面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她维持良好的淑女教养。

  她掀掀眼睫,微笑道:“让您久等真是过意不去,我得把重要的事情做了完善的处置,才有办法接受您的委托,班德森女士。”

  言下之意,班德森家族的事之于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听出她得体言词下的含意,萝兰没有动怒,拢起的眉头舒开,但表情仍称不上愉悦。

  她僵硬的点点头,道:“你变了很多。”

  韦劭妏只管微笑,没有应答。

  “钱会汇进你户头里。”萝兰刻意板起面孔。“做你应当做的事。”除了几分警告的意味,更多的是试探。

  跟老夫人聊天,还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呢。

  韦劭妏温柔的浅笑回答,“不会让您这一百万美金白花的。”她这回来,只会做她“应当”做的事。

  她视线瞟向窗外,直视那株不再苍郁的老树,说道:“明天起,我会为您救活那株老树,但,我有一个要求。”

  她清澈的黑眸,堂堂正正的迎上萝兰。

  这无所畏惧的眼光令萝兰心中一凛。“说吧。”

  “我不要‘任何人’的‘打扰’。”她天经地义地要求,那双黑眸仿佛洞悉一切,清楚的知道萝兰女士请她来到这里,不只是要她医治庭院那棵老榕树。

  萝兰全身一颤,被那双黑潭似的眼望着望着,望出了愧疚……

  “这是当然!”她老迈的脸庞浮上一丝狼狈,但仍倔傲的挺直腰杆。

  韦劭妏脸上始终挂着春风般的微笑,她放下所执的茶杯,轻声道:“马不停蹄来到费城,有些累了,班德森女士,容我先行离开。”她态度温和但生疏,保持着一段距离。

  班德森女士……为何听来如此刺耳?

  萝兰点了点头,望着她翩然离去的纤白身影,消失在门后。

  当韦劭妏消失在眼前,她立刻卸下假面具,身子一软,坐不住的瘫倒在地。

  “夫人……”麦特急急忙忙的上前扶持。

  门外,韦劭妏背靠在门板上,闭眼倾听——

  “这栋房子……”秀气的眉毛拢起,语气充满了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爬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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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阳暖暖。

  在班德森家族位于费城的百年豪宅睡下,一整夜,韦劭妏都睡不安稳——

  她听见植物的悲鸣。

  于是一早,她便穿着简单的衣裙,提着工具走向那株代表班德森家族兴盛的百年老榕树。

  在树下盘根错节的根部,一名佝偻的老人虚弱的靠坐在树干上。

  韦劭妏心一惊,仓卒走向那老人,失去了冷静自持的神情,跪坐在他身旁,开口轻喊,“阿多恩……”

  那名老人全身死灰般的绿,部份肌肤呈现坏死的黑,皮肤干枯,有如剥落的树皮般。

  老人缓缓睁眼,眼白部份是淡淡的绿,瞳孔则是墨绿色,一双,没有生气的眼。

  “你来了……”他没有开口,但声音清晰的传出。“你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

  韦劭妏伸手触碰他,拿起桶子里的凿刀,砍向他胸口。

  “唔—— ”老人吃痛的呻吟,但却没有抗拒抵挡。

  没有鲜红的液体喷洒溅出,韦劭妏刨着老人心口肉,那一片片被她砍下的肉块飞溅到她脚边,全化成坏死的树皮。

  她一刀接着一刀,刮下树精体内的“毒”,随着她越刨越多,老人灰白的皮肤渐渐的有了光泽。

  直到她执刀的手酸了、累了,颤抖着刮下树精体内最后一块腐败,老人精神恢复,不再虚弱的靠着树干,他漾着微笑,抚摸韦劭妏的脸庞。“总算等到你了,接下来,就都交给你了……”说完这句话,他形体便缓缓、缓缓的消失隐没。

  韦劭妏松了口气,头抵着树干,双手环抱着她双臂抱不拢的老树,任凭其汲取她身上的力量。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着草地而来。

  她回过头去,一个巧克力色鬈发的小男孩,就站在她身后。

  她眼神顿时一凛。这小孩,他是……

  男孩站在树下,走向她,清俊的小脸没有表情,琥珀色的瞳眸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穿着贵族幼稚园的制服,看起来约莫六岁年纪。

  风徐徐吹来,吹乱了他的发,他的眼看着跪抱着老树的韦劭妏,再抬头,是张老成不符合他年纪的神情,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他们告诉我,你爱他们。”以羡慕到近乎嫉妒的神情瞪着老树。“我想……也许他们死了,我就可以见到你。”

  在男孩说着这话的同时,她感受到正环抱着的这株老树在微微颤抖。

  不只老树,风传来树精花妖们的恐惧,这庭院的萧条,不是因为季节递嬗,而是一个小孩的诅咒所致。

  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让韦劭妏眼眶湿润。

  她站起身来走向他,温柔的微笑对他说:“嘿,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孩望着她的眼神充满复杂情绪,害怕、怀疑、不确定,还有警戒。直到她摊开双臂,他总算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冲进她怀里。

  小小的身躯在她怀里颤抖,怯怯地喊着,“妈咪……”

  这一声“妈咪”逼出了韦劭妏的泪水,她紧紧地将男孩拥入怀中。

  “欧文……”她的孩子,她被硬生生刨去的心头肉,她的宝贝。

  “妈咪。”欧文满足的闭上眼,投进母亲怀里畅快撒娇,汲取缺乏的母爱。

  将儿子拥入怀中,捧着他的小脸看个仔细。欧文,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孩子,长这么大了?为什么这么快呢?他五官不若他爸爸深,却比她立体,是她的孩子,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的宝贝,她被人硬生生夺去的宝贝!

  这么多年来,她未曾照顾过这个孩子,连抱一抱他都不被允许……可他遗传到她操纵植物的特殊能力!

  为什么……让一个稚龄孩子思念母亲,思念到痛下杀手诅咒生灵?班德森家有没有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这一次,她绝对不放手,无论任何人,都不能从她手中抢手她的孩子!

  “欧文,来。”她执起儿子的小手,走向老树,让他的小小手掌覆在树干上。“上天让你拥有这份能量,不是要你涂炭生灵,欧文,妈咪的宝贝,妈咪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正确运用你的力量,尊重生命。”

  母子两人双臂大张地抱住树干,以诚心祈求老树再次恢复英姿。

  欧文是第一次这样接触植物,感受自己的能量与老树合而为一,感受到他的诅咒让老树承受怎生的痛苦。

  一滴懊悔的泪滑落小脸。“阿多恩爷爷,对不起……”

  韦劭妏闻言,笑得好美、好温柔,知道这孩子虽然行为偏差,但心地仍是良善的。

  片刻后,她再度牵着儿子的手走向花园,令他将双手伸入泥土里直至手肘,不管他是否弄脏了身上的贵族学校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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