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伤还疼,手一动就要牵扯那儿的肌筋,我自个儿没法子净洗,你……你能帮我吗?」
这不是个好主意。
如果够清醒,意志够坚定,燕影就该拒绝到底,不,是适才进到薄瀑后,觑见她半裸姿态,就该非礼勿视,即刻退出洞外才对。
但,他先是僵在原地,散发和虎背都被身后水瀑溅得湿淋淋,还犹原未觉。
她请求的话语近似邀请意味,眉眸清英含艳,白皙透粉的面容,像朵含着珍珠晨露而绽的花。
像不意间走进魔星凤主催动的结界内,他胸中悸动、气血波动,只是要突破迷幻结界,保持心智澄明,对如今的他而言并非难事……难的是女色。
绝对是女色。
原来他也这样野蛮肤浅,究竟是人性抑或兽性作祟?让他明知不好,却仍入魔般朝她走去……
见燕影徐步走来,目光深不可测,紫鸢揪衣在胸,暗自压住鼓动过剧的心跳。
她交出正自擦拭的棉布,然后乖顺地伏卧在蒲草垫上。
脸撇向洞内静候着,发丝轻覆侧颜,掩去她羞涩不安还隐隐期待的神情。
她感觉到他身上渗发而出的热气,听到棉布在盆中净洗、在他掌中拧干的水声,她颊红欲烧,腹里滚着一股热流,双腿不禁蜷起。
当略凉的水感拭过背肌,随着他手上的力道滑开,她得悄悄抿紧唇瓣,才能忍住冲喉将出、吟哦般的叹息。
「……我的伤还渗血吗?」掩在发后的嗓音有些缠黏。
「血已止了。」男人略哑道。
紫鸢当然晓得血已止,只是……想与他说话罢了。
「你说,这剑伤偏深,需让它层层愈合,还得再两次……你会帮我吗?」
她话中的「两次」虽仅点到为止,燕影自然明白她说些什么,气息不禁深浓。
舔愈……她昏沉伤重之际,在她身上做那样的事,已让他邪思乱窜,若她神智清醒……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他没给答覆,却低声道:「等会儿就进莽林,我送你回山里去。」回到凤鸟神地,山里那些人自会看顾好她。
「不回去,我想在这儿多留两天。」她语调轻浅却坚定,说这话时,她脸容转了过来,回望他。「等伤再好点,气养足了,不晕不颠,过几天再回山里,这样会好些,老人家瞧见了就、就不会叨念,不会一直操心……」
她表情忽现腼腆,语气夹带苦恼,显然对「刁氏一族」那些耆老们源源不绝、排山倒海般的热情热怀有些拙于应付。
又或者并非应付,山里那些人若要讨某个人的真心,那是「滴水穿巨石」的绝活,所以她给了心,喜爱上那些人,却招架不住那能将人吞没的庞大热情,很勉强、很费劲地想拉开丁点儿距离,不让那些人挂心。
看明白这一点,燕影胸中不禁绷了绷。
眼前姑娘,跟「某人」如此相似……
四目静静相交了会儿,紫鸢螓首再次伏下,一任青丝覆颊,唇角微勾——
「这里是你的地方,有干净衣物,有清水,溪中也有鱼、有小虾河蟹,如此足可过活,这两天就让我『鸢占燕巢』一下,可好?」浅浅调息,打着商量。
「你回去若进凤鸟神地,或在东南西北村遇到山里的人,可别泄漏我在水帘洞,要不,老人家全要找来的,被他们瞧见我这样弱,头一回办事险些砸锅,他们说不定往后都不让我离开山里了……」幽微一笑,略倦地合上眼。「我过几天再回去,养好了,睡饱了,最好是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再回去……」
紫鸢没得到应承,她放任神识飘走,睡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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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醒来,仍维持同样睡姿,倒是揪着衣物的手被压得有点泛麻,她懒懒坐起,自个儿揉着手,盖住裸背的一件黑披风滑了下来。
他回去了吗?
老旧盆子已收好搁在角落,一叠干净的男子衣裤放在她身旁,而包在大圆芋叶里的烤鱼原本本还有四、五串,此时全不见,连芋叶都收走了。
揉揉肚皮,唔……好像又饿了,看来得亲力亲为,抓些鱼虾河蟹来烤。
她换上男人衣裤,既宽又大,袖口得卷上两大卷,裤头得用腰绑系过再系。
拢起发丝,用巾子绑成一束时再次扯疼背伤,她停下来调息,正要走出洞外,那薄薄水帘却映出一道朦胧身影,男人穿过水幕跃进,炯峻双目盯住她。
「你想去哪里?」
紫鸢张唇略嚅,怔怔挤出声。「外面……溪、溪谷……我要抓鱼……」
燕影留意到她此时打扮,见自己衣物套在她身上,过分宽大,如此不合身,她却穿得坦然自在,血色偏淡的脸容有种慵懒神气,让人……恨得牙痒痒,彷佛深受影响的只是他,大纵不静的也只会是他。
头一甩,他略粗鲁道:「不必,溪里摆了鱼笼诱捕,鱼会自个儿溜进去,等会儿去取即可。」
紫鸢望着他掠过面前,看他将两根带叶的白甘蔗搁在角落。
然后他卸下背在肩上的大竹篓,她挨近去看,发现篓子里有一串黄澄澄的色蕉,好几颗新鲜的山薯和紫芋,还有红通通的大龙果和毛丹果。
她心口扑扑跳,开怀、想笑,但一直没学会如何大笑,于是水眸弯弯发亮,专注看他,嘴角翘翘的,轻声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燕影低头处理竹篓内的东西,淡褐色脸颊似浮暗红,一会儿才答,「我独自回去,没办法跟凤主交代。」
「噢。」紫鸢应了声,还是笑。
他飞快瞥了她一眼。「再有,这是我的地盘,我怕你占用后,就不打算归还。」
「所以你留下来是为了盯住我?」
「当然!」答得太快,口气也太冲,不知对谁发火。
紫鸢的眸光继续骚扰他刚硬眉目,看他着恼的模样,看得痴迷。
「你在这儿……」跟她在一起。「很好……」她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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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发现自己有些错估情势。
燕影是留下了,托他之福,她这一整天差不多跟一根「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柴没两样,本以为接下来将养几天,待气血回复即可,而她则可利用在水帘洞这段时候,与他再亲近些。
倘使可以,她想问、想弄懂他的许多秘密。
若明白透澈了,或者她心里会好过些……
岂知傍晚时候,天将暗未暗之际,她盘坐洞中练气养息,他取了火把进洞,在洞口通风处燃起火堆用以照明,对她说,可以练练凤族那一套古老心法了。
她知道这是凤主的意思。
晨时,凤主来领走范家那孩子时,她听到他们谈话。
只是突然要领着她练,心里丁点准备也无,难免忐忑,毕竟早有听闻,那套上古时候流传至今的心法,太古老而无文字,全是图纹刻记,入门不易,但若有小成,五感将会较常人敏锐十倍、百倍,若再精进,则呼吸吐纳与万物相生相容,能觉察千里外的动静。
结果他说——
「不是想尽快恢复元气,不让山里那些人叨念吗?此时来练,恰是时机。」
结果,她真就练了。
没有文字可依,一切由人带领。
与燕影面对面盘腿而坐,两人离得好近,膝头几要碰触到彼此,紫鸢定定望着火光在他轮廓深邃的面庞上跳动。
他的瞳底有无数火点,如穹苍上的繁星点点,她凝望、凝望,每颗星火皆是魂,她神魂入里,不自觉闭上双眸,两肩随之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