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口口声声说着恨她不认她,依然不忍杀她。
果然是她的儿子啊,再如何残忍,对她仍存着一份割舍不去的骨肉亲情。
她很高兴,太高兴了……
「娘娘,您要召见的人都已经到了,现下在偏殿候着。」一名宫女前来禀报。
「知道了。」希蕊凝神,面对铜镜,整理衣饰,确认自己的外表完美无瑕后,盈盈移动莲步,来到偏殿。
一群文武大臣见到她,纷纷起身行礼,他们个个位居高阶,官拜二品以上,都是朝廷里动见观瞻的人物,也都是她亲自笼络、栽培的人才。
希蕊颔首回礼,施施然于主位落坐,姿态端庄优雅,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请众卿来,是有要事相商。」
「请王后娘娘尽管吩咐。」一位一品大臣代表众人说道,望了望周遭,有些疑惑。「不过怎么不见夏相国大人?」
「我舅舅吗?」希蕊扬唇,似笑非笑。「因为这事不便与他相商。」
众人闻言,骇然相觑。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夏相国知道的?他一向是王后娘娘最信任的心腹,不是吗?
「敢问娘娘,究竟要与我们商量什么事?」方才发话的大臣好奇地追问。
「我想与诸位合计合计,看要怎么样才能够——」希蕊顿了顿,忽而嫣然一笑,笑里,藏着令人胆寒的锋锐。「废黜当今太子!」
「要暗杀吗?」
「不可。」
正当希蕊与亲近大臣商议如何除掉太子,开阳也与属下商议,该怎么剪除无名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竞争者。
赫密力主暗杀,他不允。
「为何不能?直接除掉他是最快的办法啊!」月缇也赞同赫密的提议。
面对属下咄咄的追问,开阳淡然一笑,气定神闲。「首先,无名是何人?他可是单刀歼灭数十人的顶尖高手,据说杀人时身形快如鬼魅,往往一刀便封喉见血,这样的人物,是你们想杀便能杀的吗?若是暗杀失败,想想看会发生什么事?他可是真雅的人,你们认为她会轻易放过我们吗?还有希蕊王后,亲生儿子遇刺,肯定暴怒,谁也不晓得她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这风险太大了。」
「可是,难道任由无名与真雅公主结盟吗?」虽说主子说的有理,但赫密与月缇仍是心有疑虑。「若是王后暗中相助,您这太子之位怕是危机重重啊!」
「真雅与无名不可能结盟,除非有一方决定放弃竞逐王位,否则两人利害相关,不可能走在一起。既然真雅留无名在身边,我想约莫是得到他的保证了。」
「殿下的意思是,无名放弃争夺王位,转而力挺真雅为王?」赫密听出话中玄机。
「不错,当是如此。」开阳颔首。
「可真雅公主会相信他的保证吗?」赫密很怀疑。「谁知他是不是暂且仰赖她的鼻息,等哪天羽翼丰厚便凭恃自己也是王室血脉的身份,号召谋反?」
「你说的不无可能,我想真雅也不至于傻到想不到这一点。」
「那为何不杀他,还将他留在身边?至少也该驱逐他啊!」
「明知留下他危险,却甘于冒险,舍不得放手,自然是有原因的。」
「殿下的意思莫非是……公主对那家伙动心了?」
还能有别的理由吗?开阳讥诮地寻思。女人哪,总是过不了情关!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他漠然评论。没想到那个平素看来冷若冰霜的真雅,也会动心动情,甚至作出不理智的决策,留那男人在身边,终是心腹祸患,她迟早必须付出代价。
不过这对他而言,倒不是坏事,真雅愈是感情用事,愈可能误判情势,他便能少个劲敌,如今反是希蕊王后,将成为他成王之路最大的阻碍。
说不定现下,她已与近臣密商废黜她这个太子了。
一念及此,他冷冷撇唇。「真雅与无名因何结盟,两人私底下又有什么约定,我们无须关切,如今首要之务,该是如何应对王后即将给我的一连串打击。那女人好不容易得知自己的亲骨肉尚存于这世上,肯定万分欣喜,她必会想方设法扶持自己的儿子成王。」
「可她要如何扶持?」月缇想不通。「她不可能当众揭露无名是自己跟申允太子的私生子吧?这只会令陛下震怒,说不定连后位都保不住。」
「她当然不会傻到自揭丑闻,要公开无名的身世,如今还不是时候。」开阳轻抚凤鸣笛,眯眸沉思。「等到无名羽翼丰满,培植出属于自己的坚固势力,那时方是号召起义的时候。现下她该做的,当是让无名跟在真雅身边,若是有朝一日真雅能成王,论功封赏,无名自然也会跟着获益。」
「所以王后接下来会倒向真雅公主那边吗?」月缇骇然。
「一定会啊!」赫密感叹。「既然自己的儿子选择跟随真雅公主,她肯定会设法助他,先谋公主之人,再谋公主之国。为了能令真雅公主顺利登基,她必是千方百计将殿下由太子之位拉下来!」
「那该……如何是好?」月缇惊惧,花容刷白。
赫密神情亦是凝重,两人同时望向主子,等他示下。
开阳淡哂,嘴角微挑,噙着犀利的嘲讽。他早料到自己与那个阴毒的王后迟早会反目成仇,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无妨,正所谓祸福相倚,无名之身世确实是他的危机,但也足以成为转机。
「你们刚说要暗杀无名?」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令月缇与赫密有些莫名,两人四目相顾,不免羞惭。
「殿下,我俩已经很明白这提议有所缺失,思虑不够周详……」
「就去暗杀吧!」
「嗄?!」
第7章(1)
「近来,你似乎变了。」
是夜,月色清朗,采荷邀开阳掌灯夜游。
这并非他们初次夜游,起先是采荷兴之所至,随口邀约,开阳应了,之后,他们游出乐趣,总会在月色格外美丽的夜晚,提着珠贝灯,于御花园里寻幽赏花,别有一番风雅。
这夜,两人沿着东宫苑内的湖畔慢慢地走,身后远远跟着一群宫人。他当上太子后,身份不同了,出入有更多随从护卫,不能如从前那般屏退下人,自由自在地到处行走了。
失去随意行走的自由倒不打紧,真正令她有感而发的,是别样心情。
开阳闻言,眉峰微挑,望向妻子,她也正看着他,浅浅笑着,眉目间却隐含轻愁。
「我变了?」他沉声问。
「嗯。」
「哪里变了?」
「你自己不觉得吗?想想看你有多久没出门跟朋友们聚会了?早上严副统领派人来送帖,邀你打马球,你居然回绝了。严副统领那群朋友,不是同你最亲密的吗?你也说过和他最合得来,何况打马球你素来也是兴致勃勃,如今却……」她忽地顿住,似是迟疑着该如何表达才好。
他心念一动,手一伸,擒握她柔荑,与她牵手并行。
这番亲密的举动教身后的随从看了,是有些不好意思,可采荷并未抗拒,由他握着。
「我不喝酒不玩乐,在家里闭门读书陪着你,这样不好吗?怎么你反倒不开心了?」
「不是不开心,只是……觉得奇怪。」她扬起薄染霞色的脸蛋,瞅着他。「自从当上太子后,你的想法与行为似乎改变了许多。」
他一哂。「自然是要改的,今时今日,我的身份不同往常,如今我可是东宫太子,圣国的王储,自当谨言慎行,以免令人抓着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