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直望她清澈的眼底,「我决定再去劝劝我父主。」
「我知道了,你万事小心。」她伸手握着他的手,给他勇气,她知道他作出这项决定并不容易,「我会在这里等你。」
「知道你在等我,我会早去早回的。」他轻笑,俯首轻轻吻在她梳得整齐的鬓角。
「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跟你讨。」
真的得走了,温柔乡果真是英雄冢,再待下去他这君子会沦落为野兽。
乔淇应了一声,目送他带着微笑消失在月色之中,心底虽是踏实,却也隐隐不安。
关上房门时,她没注意到,小院里一棵愧树上,藏着一道身影。
绿苗没多久后回来了,伺候着她梳洗好后吹灯就寝,望着厢房内变得幽暗寂静,墨尽日这才回过神来,拳头因紧握过久生疼,他们俩竟压抑着满腔妒意,他黯然跃上屋藩,穿梭夜色而去。
那一场赏梅风波后来并未引起太大骚动,别说传到外头,连府内下人都没什么人敢议论,乔淇猜想应该是柳氏把事情压下,毕竟这对乔清来说是天大的羞辱。
她静下心想想,自己当时真是太过冲动了,被嫉妒冲昏头,受不了乔清刺激,头胀脑热地公开她和沈天洛的关系,害得自己在乔府中的处境益发艰难。
她每日都被叫到柳氏房里学习礼仪和女红,只有除夕到初三那几天稍稍喘口气能休息,若说国际礼仪乔淇可说是筒中能手,但古代的三跪九叩首,又是蹲又是鞠躬的礼节繁复不说,满头一堆珠钗首饰,宛如顶着一颗几百斤的大猪头,教她苦不堪言。
且不论她学得多努力、做得多标准,那一对骨里挑刺的母女俩也总有办法挑出瑕疵,批评个没完,总归她们的目的不是在于教会她,而是折磨她。
乔淇好几次都受不了了,想掀桌子摔椅子地反抗,但想到此刻不仅是自己受苦,谢姨娘和绿秧绿苗甚至是八儿都为她所累,一举一动动辄得咎,她不敢再生事端,增加其他人的苦难。
「气死我了,这两个臭三八,别得意得太旱,日后换我如意了,准教你们有泪哭不出、有气不能发……嘶,痛痛痛!」骂得太用力,忘情地踩一下脚,忘记自己现在可怜的膝盖已受不得折磨。
中午用膳时分早过了,乔淇却直等到柳氏母女用过饭后,才被放行返回澄水轩,在经过园子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几声狂妄的讥笑声。
「我说你的豆腐脑袋怎么还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蠢得像猪,干脆挂个牛铃上去,叮叮咚咚地煞是好听……」
远远看似一头猪……哦不,是那位体形腕肿,围得像颗球的二爷乔艇,方头大耳的他摇头晃脑,故作风雅的摇着描金扇,嘴里吐出的话却甚是粗鄙。
乔艇是方氏过继子嗣,却很不长进,仗着方氏的宠爱,在府中也是横行无阻,唯独不敢和乔清作对。她之前没跟他见过面,不过凭身材和打扮,猜也猜得出是他。
他是在骂谁呢?乔淇好奇地看过去,见到他身边还有个身穿鹅黄衣衫的乔淳。
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块?
乔淳给乔淇的印象是冷漠刻薄,总爱在一旁添几句冷言冷语,扇风点火,她小时候曾被算命说命克双亲,让柳氏对她刻意冷落,漠不关心,偶尔发怒时还会挑出这点来打骂她,造就她性格上的孤僻。
此时她站在乔艇身边,对高一个辈分的叔叔指手画脚地命令,嘴边带着的残酷笑意令乔淇心惊,直想快点回去少和他们打交道,哪知,却意外听见一道熟悉的哭声。
「二叔,你看这小傻子哭了呢!」
「小蠢货果真没用,哭声这么秀气,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再哭大声一点!」
乔淇察觉不对,这才发现被盆栽挡住的缘故,她没看到倒在地上啜泣的八儿。
她立即冲上前去,就见乔艇正高抬左脚,急得她高喊一声,「给我住手!」
她上前查看八儿的情况,见他头上有道很深的伤口,正汩汩渗血,她连忙掏出帕子为他止血。
还来不及质问,正想扶起八儿,她背上竟猛地受了一脚,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扑倒,本就痛到不行的膝盖再受重创,疼得她泪都飙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乔淇爬起来,气得火冒三丈,怒声喝问。
乔艇和乔淳笑嘻嘻地对视一眼,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乔淇碰到亲友被欺侮之事最不能容忍,尤其他们竟是欺侮无知的八儿,这更是让她不能原谅。「八儿哪里招惹你们,你们要这样伤害他?」
「哪来的臭丫头这么嚣张,主子做事,由得着你来议论,快滚!」乔艇骂道,眼睛却毫不避讳地打量乔淇。
乔淳笑嘻嘻地凑到乔艇耳边,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什么,就见乔艇面上露出嫌恶的神情。
「原来是谢姨娘那流落在外的女儿啊,奇怪,姨娘十分貌美,怎么你这丫头要身材没身材,容貌也是差强人意?」口气轻蚀,一点也不把谢姨娘看在眼里,恣意妄论。
「野丫头,见了二叔也不知道来见礼,果真没教养。」乔淳仗着乔艇在旁,说话也毫不客气。
「是啊,我可是乔府的二老爷呢,快上前来喊声叔叔。」
乔淇见两人这作威作福的恶形恶状就讨厌,怒瞪着他们拳头紧握,恨不得一拳把他们打成猪头,但见乔艇光是一只胳膊就快比自己的腰粗,登时冷静下来,别冲动行事。
「姊姊,我们回去找姨娘,八儿没事……」八儿按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乔淇舍不得地连忙靠过去扶起弟弟,八儿是怕自己和人起冲突会吃亏,才委屈地说没事,哪会没事呢,他头上流血,脸上也都青肿一片了。她心底又感动又愧疚,自己曾说要好好保护八儿,如今却让他遇到这种事情,不由得责怪自己粗心疏忽。
「二老爷、二姊姊,你们好样的,我家八儿蒙两位照顾了。」
看到她眼神冷厉非常,两人对现一眼,乔艇挺了挺胸,不以为然地道:「我告诉你,在这乔府里我这二爷最大,将来乔府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最好不要开罪我。」
「是吗?」她哼嗤一声,「若我在老太爷耳边嚼舌根,说方氏其实是你亲娘,你想老太爷还能容得下你吗?」这小道消息自然也是之前墨尽日告诉她的。
果然乔艇一听这话,惊得眼珠子瞠如铜铃大,「你胡说!我娘她才不可能……」
「野丫头,你胡说什么?」乔淳骂道,这事其实她知道,是前几年她娘故意放出去的风声,结果讨不了好惹了一身腥,被老太爷下令彻查,差点查到她娘身上,万一真又闹到老太爷面前,自己肯定会被娘亲责怪。
「喔,这是胡说吗?要不要去问问当初那个说出去的人呢?」乔淇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乔淳脸色变得难看,却逞强地又骂道:「野丫头就是没教养,专学三姑六婆嚼舌根。」
乔淇瞥了她一眼,笑得特别令人胆寒,「若是有天夜里,爹的牌位出现在二姊姊床上,不晓得太太会怎么说?是赞你佫守孝道,彻夜守灵,还是棒棍齐下,指责你是克父书亲的不孝女?」
「你敢说我克死爹……你敢陷害我……」乔淳抖着唇,惨白一张雪颜,这件事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说你命中克亲的可不是我,是那个铁口直断的算命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