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卫子礼笑问着她。
「我要伸左手还是右手?」
「都可。」
他走到她身旁,瞧她最后伸出右手,便伸出两指,往她脉门一按。
戴银儿瞧着,怀疑这两指按着是能够按出什么名堂来时,便听他道出,「少夫人……中过毒呢。」
她眼皮一颤,抬眼瞅着他。
中毒?
「少夫人还能活着,要不是鸿福齐天,就是极受老天眷顾了。」
戴银儿几乎是屏息地看着他。她突然想到自己并不是这身体的真正主人,而这个大夫要是医术过人,是否会看出什么……她一心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有身孕,却没去想,当大夫替她把脉时,可能会发现更多秘密。
那么……她艰涩地咽了咽口水。「大夫,我的身子可有任何异状?」
「异状?嗯……」卫子礼垂着长睫,状似沉思,可唇角偏偏噙着玩味的笑,吓得她快要说不出话。「这天底下无奇不有,要说异状嘛,应该就是……少夫人,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轰的一声,戴银儿呆住。
她的眼前一片黑,心紧紧地缩痛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肚子里拥有了孩子……有个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形成,而且日渐茁壮。
早就猜想到结束,一旦成真时,还是对她造成冲击。
因为,她必须做出抉择。
「三个多月?」她颤声问。
「是,目前胎儿状况还不错,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有点心火,不过别担心,抓两帖药,消除心火,少胡思乱想,就没什么大碍。」
戴银儿垂下眼,压根没听他在说了什么,她满脑子想着,三个多月……正牌戴银儿嫁进金府,也不过是三个多月……
时间上完全吻合,那就代表着她肚里的孩子,是西门恭的……那么,毫无疑问的,她能做的,只有那件事。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过了晌午之后,金秀外回到铺子,瞧戴银儿气色极差,原本是要找大夫诊治,但在她强力的拒绝之下,他只好让并奇先送她回去休息。
回到桃花源,她整个人始终恍恍惚惚,躺不住,也坐不住,索性便往外走,来到兽圈。
「小秀!」
兽圈太大,有灌木和假山阻隔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小秀在哪,只能站在栅栏外不断地呼唤。
她需要一个伴陪陪她,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非常残忍的决定。
尽管药因为秀外回来而未交到她的手中,但她知道,为了未来,那药她是非吞下不可。
可是,她好犹豫、好挣扎。
这孩子没有错呀……为什么她却得这么狠心地了断孩子的性命?
「吼……」
听到一道低狺声,她抬眼望去,瞧见小秀已经奔到栅栏边,朝她伸长了前脚,她想也没想就将它抱出栅栏外。
小秀一见到她,便开始撒娇,在她怀里磨蹭着。
戴银儿被它给蹭得勾笑,然而同时,泪水却冷不防地滑落。
「小秀,我好可恶……」她蹲在栅栏边哭得泣不成声。
她知道所有事情的原由——戴银儿和西门恭本是两小无猜,可却因为门第之见被拆散,嫁给了素不相识的金秀外,胆怯懦弱的她最终还被人下了毒……
偏偏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无法向人解释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死后莫名地附在戴银儿身上……这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玄奇,又有谁能相信她?
一旦说破,她等同背负红杏出墙的罪,在这个严苛的时代里,这孩子说不定也活不了,就连西门恭也会被波及,而秀外,又要他情何以堪?
今天外出,她看得出来秀外的用心,为了讨好她,更为了让伙计们尊重她,他必定使用了什么法子,但他不邀赏,只求她开心。
他正在改变,要是现在有什么意外,是不是又会将他打回原状?
可是,为了保护眼前的幸福,她势必得牺牲肚子里的孩子。
三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拥有心跳了,是条生命,她如何能够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为什么要逼得她这么做?
孩子何其无辜,她凭什么杀了他?
问题是,孩子一旦生下,她又该如何交代?
小豹不懂她的伤悲,不断地舔去她的泪。
「小秀,我到底该怎么办?」紧抱着小秀,她颤抖不已。
她不想这么做,如果还有第二条路,她绝不会么做,可是……她无路可走,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不断地哭,却消弥不了内心的罪恶感,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却又不想自私地牺牲别人,所以她只能不断地跟肚子里的生命道歉,同时和自己的良知拉锯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秀动了动双耳,发出警告的狺叫声。
戴银儿回头望去,还未看见人,便听到傅总管的声音。
「天都快要黑了,少夫人不在院落里,那八成就是到这儿瞧她的小豹吧。」
他像是在对谁说话。
戴银儿赶紧抹去脸上横陈的泪水,不断地吐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异样。
一会,有脚步声靠近,她听到傅总管说:「瞧,果真是在这里……少夫人,晁爷来了,说是有东西交给你。」
心头一震,她清楚晁岁真带了什么给她,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她交代了卫大夫,把药交给晁岁真便可,还要他别将这事告诉任何人……所以晁岁真带来的,是堕胎药,然而他却毫不知情自己成了帮凶。
「晁爷。」她回头,垂着脸。
晁岁真走向她,尽管天色已暗,尽管她垂着脸,但他仍眼尖地瞧见她沾在长睫上的泪水。
「嫂子,这是子礼托我交给你的,他说你心火过盛,只要早晚服一帖,不消三日,状况定会改善。」他淡声道。
「嗯,真是麻烦你了。」她微微勾笑,却没伸出手。
晁岁真见状,将药帖递近她。
戴银儿看着那药帖,像是看见什么毒蛇猛兽,她伸不出手,她恐惧害怕,她自责内疚,最终她只能回过身,哑声道:「我手里抱着小秀,你帮我搁在那里吧。」她随手一指。
「嗯。」晁岁真将药帖搁在栅栏上,再看向她颤抖的背气,不由得说:「这里风大,嫂子回房吧,免得染上风寒。」
「嗯,我知道。」
「那么,我先告辞了。」
「劳烦晁爷走这一趟。」她略微侧身答谢。
晁岁真看她一眼,便快步离去。
半晌,戴银儿回头,看着栅栏上的药包。
心好痛,她快要被浓重的罪恶感给淹没。
掩嘴泣不成声,她几乎崩溃……
金秀外在外奔波了一天,眼看已快是掌灯时分,他才回到金府。
然而,才刚踏进府内,他便让人给拦住。
「容婧?」他微眯眼瞅着挡在小径上的她。
他已经一段时日未正眼看过容婧,如今再见她,总觉得她不如记忆中的明艳动人。
如她相比,银儿缺少她与生俱来的狐媚,可他就是喜欢银儿那恬淡又强势的性子。感觉就像是心里搁了人之后,再见其他女子,再美、再艳,对他而言,都只是庸脂俗粉。
「爷儿,我有话跟你说。」她怯生生道。
「下次吧。」他淡声回应,从她身旁走过。
不是他刻意无情,而是他确实有要事在身。
「爷儿,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容婧赶紧拽住他。
他回头,她那楚楚可怜的脸庞,再无法在他心底激出任何感觉。「你到底想说什么?」
「爷儿……」从未面对他如此冷酷一面,她不禁悲从中来。
「别浪费我的时间,我急着去见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