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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公公心情转好,笑眯眯地道:「咱家恭喜三公子了,喔不,以后就要尊称一声驸马爷了。」

  原治之扯了扯嘴角,和这太监说不清,他打算直接回京,面君再议。

  费氏兰苑,主院西花厅。

  费明兰在里侧,隔着一座紫檀浮雕花开富景落地屏风,与原治之默然而坐。

  两人谁都没想到父母没有棒打鸳鸯,反而是君王横插了一脚。

  父母之命又哪里抗得过帝王圣旨?

  两人都是相当理智冷静的人,权衡得出利弊,不会做出闹死闹活牵连家人惹祸生非的蠢事,只是,终究意难平吧?

  茫茫人海,盲婚哑嫁的时代,有多少人能万幸遇到情投意合的伴侣呢?

  沉默了许久,手中的清茗都已经凉了,原治之才缓缓地开口:「明兰。」

  费明兰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明兰。」

  「嗯?」

  「再叫我一声治大哥吧。」

  「治大哥。」

  原治之捏紧了茶杯,良久,才压抑地低叹一声,「如果……再遇良缘,就……」

  就什么?

  他始终说不出那个「嫁」字。

  他怎么舍得让她嫁别人?

  如此聪慧可人,如此兰心熏质的她,除了他,还有别的男子能够欣赏和爱护吗?又有别的男子能包容她性格中的骄傲与棱角吗?

  她虽然努力让自己如傲霜寒梅,可本质上还是朵需要格外疼惜呵护的名兰啊。

  他以为自己只是对她有点欣赏,赏得各种利弊权衡之后,她堪为良妻而己,他以为自己就算舍她选择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隔着镂空雕花屏风,他看着对面隐隐约约的佳人,心底的爱意与不平之意一样汹涌强烈。

  他多么想把屏风一脚踹到一边去,然后紧紧拥抱住她:他又多么想撕碎那张明黄的圣旨,然后把碎布屑扔到玄昱那张可恶的装模作样的脸上。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现在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在天子之威的面前,任何的诺言都是谎言,他不能耽误了她的青春。

  可是……他真的放不下她。

  「治大哥,我都懂得的。」

  然后,费明兰就不再多话。

  她懂得他对她有几分情意,但是更懂得君命难违。

  她懂得他与她其实原本就不算是门当户对,哪怕他只是一名豪门庶子。他之前能够向她求婚,是时也,运也;而今婚事不谐,命也。

  她懂得他不舍得放弃她,就像她的心里也很是难受,可是两人只能点到为止,不能逾越了规矩。

  她也可以不顾一切地跟他,为婢为妾,可是那样就能幸福了吗?公主能容得下她吗?她的尊严又将被置于何地?

  「薄命怜卿甘做妾」,听起来挺美,实则是一个个女子卑微的血泪史吧?

  她不愿,也不甘如此过一生。

  或许她还不够爱他吧?爱到能够不计名分。

  所以,她现在只能与他相顾无言。

  原治之将杯子早的冷茶一饮而尽,道:「时辰不早,我该起程了。」

  他站起身,走近屏风,解下腰带上悬挂着的那枚羊脂白玉珏,递了过去。

  费明兰看着那只修长优美的手,犹豫了一下,才缓缓伸手去接。她那只纤秀如玉的小手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握住,她挣扎了一下,大手却握得更紧,紧紧握着她,好像握住了此生的珍宝,再也舍不得放手。

  两个人,两只手,中间隔着一扇屏风,在这个时刻联系到了一起。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刹那,原治之终于松开了手。

  他这是向她要了三年的时间,要她等他。

  他终究是自私了。

  费明兰考虑了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允诺却很重。

  对于一名未婚女子来说,这一声之重,承载的可能就是她的一生。

  原治之的心滚烫,他又想握她的手了,可是屏风阻隔,圣旨更是如同一道鸿沟横隔在两入之间,难以跨越。

  原治之握紧了手心,那早还有伊人的余热与幽香。

  他最后深深看了屏风后一眼,终于转身大踏步离去。

  第6章(2)

  原治之离去之后,陪着费明兰站在屏风后的立春和立夏,对视一眼。

  直爽的立春抢先开口道:「小姐,请恕奴婢逾越,您刚才实在不该接下原公子的玉珏,更不该答应那三年之约。」

  这种约定,对于男子来说无关痛痒,可是对于女子来说,损失的不仅是青春年华,还有闺誉,以及未来幸福的可能。

  立夏也道:「京城繁华之地,离咱们这小地方又遥远,三年之期,谁知道会有多少变故?况且原公子不是被赐婚给什么公主了吗?他怎么可以还对小姐说这样的话?」

  吃着碗里,占着盘里,看着锅里,男人不就是这种生物吗?

  向明智冷静的小姐怎么也犯了傻,相信了男人这种没有任何约束力、却美莫名曰「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

  费明兰从屏风后走出来,从撑起的碧纱窗里望着外面原治之己远的身影,顽长挺秀,步履沉稳,就算在如今的境况下,也没有任何的心虚与紊乱。

  她又低头看看手心里的白玉珏,轻声道:「我相信他。」

  虽然别人都鄙薄商人,可是在她心目中,一名真正的商人才是最重诚信的。原治之的理想是商通天下,那么天底下还有比他更重承诺的吗?

  他如能娶她,必不会负她。

  他如不能娶她,也必会给她一个交代,不会让她白耗年华。

  何况,她在心底任性地想,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等候,又怎么算虚度青春呢?

  心里有他,只要想起他,她都会感到甜蜜的。

  哪怕这甜蜜中已,经渗透进丝丝忧伤,她也甘之,愿之。

  景国皇宫,御书房。

  玄昱怒视着风尘仆仆的原治之。

  他一直以为原治之是个冷静理智的明白人,可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原治之居然说他已经看上了嫡母为他定下的商户之女,为了那商女宁可抗旨不遵,不做驸马?!

  简直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圣旨是能随便违抗的吗?

  如果大臣们一个不如意就抗旨不遵,那他皇帝的权威、尊严与颜面不早就丧失殆尽了?

  再说了,卑微的商女能和他的宝贝妹妹相提并论吗?居然看不上他的妹妹而选择商女?

  这简直是藐视皇族,大不敬!

  原治之直挺挺地跪在地板上,双手高举,头顶着那道赐婚的圣旨,再次重申道:「陛下,臣愿意为景国赴汤蹈火,愿意为陛下万死不辞,唯独不能奉此诏。」

  玄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朝他胸口踹一脚,他从龙案后站起来,大步走到原治之的面前,低头俯视着他,沉声道:「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逼?」

  原治之的背僵硬了一下,却立朗沉声复述:「臣愿意为景国卦汤蹈火,愿意为陛下万死不辞,唯独不能奉此诏。」

  「放肆!」玄昱终于忍不住,还是狠狠踢了原治之一脚,不过终是有三分不舍,避开胸口要害。

  玄昱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以为头上顶的是张废纸吗?以为朕的乐阳是可供折辱的商女?」

  「陛下,商女也是不能折辱的!」

  「混蛋!朕说能折辱就能折辱!你再敢偏向着她一句,小心朕立即赐她三尺白绫!」

  这下原治之倒笑了起来,很干脆地将圣旨塞回到了玄昱的手里,道:「陛下,您要做的是千古明君,开万世之基业,怎么会做这种昏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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