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么想,就有一条深蓝色的带子从她脚踝处慢慢缠绕上来。那是很漂亮的墨蓝,黑色里闪着一点青蓝的光泽,那丝带很有耐心,一步一步轻轻地卷绕上她,她试着挣脱,却发现怎样都甩脱不开,但……感觉也没不好,所以她放松自己,任它缠、任它绕,逐渐在这股温柔里迷失了自己。
然后,醒来。
眼前是算不上陌生的环境,她睁了睁眼,左右张望,房间的摆设很男性化,没什么多余装饰,唯独墙上很不协调地布置了一张十分童趣的画——那是她在十三岁那年唯一得过美术奖的作品,冉撷羽把这画送给了一个男孩,叫他好好珍惜,然后……他就真的裱框珍藏了十多年。
直到现在。
“醒了?”有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杯蜂蜜色的饮料。入门的男子身形颀高,四肢修长,五官不是最好看的,组合起来却称得上俊气,他细长的眉眼带着属于读书人的温文气质,肤白唇红,脸上如水的笑意干净得让人看着便有好感。“来,喝点水。”
“又是小觅叫你过去的?”冉撷羽毫不意外,她接过水杯啜饮,那水喝起来甜甜的,是蜂蜜的味道。
“她说你刚分手。”宁昱凯噙着笑在床沿坐下,深邃如墨的眼盯着她喝水,宽大的掌轻抚过她睡乱了的发,轻柔得令冉撷羽直觉联想到自己方才作的那个梦。
也是同样地温柔。
她心脏不自觉紧缩,好不容易散去的酒意再度涌上,烘得她浑身热热的。唯独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个男人。
宁昱凯尽管秀秀气气、身形纤瘦,但其实并不阴柔。宽松的T恤下是紧实有致的男性肌理,手臂贲起的线条带着力度,连抚着自己头发的指掌都带着粗糙的厚茧,长年练习空手道使他除了一副好身手外,同样也有着精壮健硕的身躯,只是平常他习惯隐藏,让多数人以为他很文弱。
“好一点了吗?”
他柔柔询问,嗓音低沉,一头墨色的短发长度恰好地落在额际,清爽干净,带着绝对的男性气息。他真的……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得教人分辨不出性别的小娃娃。
而且,他力气极大,能把失去意识的她,一路从蓝海的Bar带回他位于五楼的住处。
现年二十五岁的宁昱凯任职于一间科技公司,负责撰写程式,和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他不用打卡上班,只需在开小组会议或向厂商及自家人作说明时才要到场,其他时间则都在家里完成分发下来的Case,生活堪称自由惬意。
所以,才能总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出现。
冉撷羽“嗯”一声,饮尽那杯蜂蜜水,酒醒了,她意识逐渐清明,宁昱凯抚弄她棕发的手接过了杯子,脸上还是那抹淡柔疼宠的笑。“撷羽,和我交往,好吗?”
又来了。
冉撷羽翻了个白眼,面对这番深情告白却一点都不意外。也是,倘若有个人在你分手之后便送上告白,数年如一日,相信任何人都会习以为常。
“我暂时想收山,没那个心情。”
“是吗?”宁昱凯不以为意,淡笑起身,一点都没有告白被拒的窘迫。“我弄了吃的,去洗把脸,弄好了出来吃吧。”
看吧。
冉撷羽看着他离开的坚实背影,他们认识已经十七年,自她交了第一任男友开始,昱凯总会在她恢复单身的时候告白,要她和他交往,可每当她拒绝,他都是一副预料之中,不甚在意的样子。
有一年,她终于受不了,问他:“你是认真的?”
他脸上笑容一敛,目光灼灼。“认真的。”
还记得那时她被他看得脸红心跳,他眼神里有种分不清、说不明的热切情绪,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发烫,这使他脸上增添了一抹很有魅力的刚毅。冉撷羽很意外,这个小她四岁的男孩,她从没把他放到恋爱的位置上思考,即便被他告白多次她也始终坚信两人不来电,唯独那次,她想,试一试无妨。
“好啊,我们交往看看。”
她以为昱凯听了该喜出望外,就算没有,至少,嗯……雀跃一下,但他俊脸一沉,凝视她的墨眸里浮现出不赞同。“如果你不是真心要跟我交往,就不要轻易答应我,知道吗?”
到底是谁跟谁告白的啊?冉撷羽超傻眼,同时也有一股被看穿了的恼。“如果我一辈子都动不了真心怎么办?”
宁昱凯好似不讶异她会这么问,只淡淡一笑,道:“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那一瞬间,她居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将有一天,真的会被眼前这个人困住。
用一张以爱情为名的网。
从此以后,她便不敢轻易答应,甚至连过分靠近都不敢,她下意识抗拒他,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一思及此,冉撷羽呼了口气,将自己从回忆里抽回。看,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样,没有变,她该安心了……
毕竟,谁都可以和她谈爱,唯独他——不行。
忆及理由,她原先的热度便一下子降了下来。
冉撷羽洗了把脸,走出宁昱凯的房间,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她嗅闻着,肚子咕噜叫,这才记起自己在Bar里只顾着喝酒,压根儿没吃东西。
她猜,肯定也是于觅告诉他的。
冉撷羽腹诽好友的多管闲事,走到餐桌前,宁昱凯给她弄了清粥,旁边配置一些简单小菜,切了对半的鲜黄咸蛋蛋黄,诱人食欲,用虾酱炒过的空心菜透着新鲜的绿,一旁还有自制的酱菜及小鱼干炒花生。
宁昱凯从厨房走出来,说:“先喝点粥暖暖身子,你酒喝多了,很伤胃。”
他笑容柔润,身上套着围裙,款式很普通,没什么特殊,但宁昱凯一穿上它,整个人便又多了几分味道出来。他长年独居,切菜拿锅的姿势漂亮得让人见了就想把他娶回家,即便看了多年早该麻木,然而每次见到他为自己张罗吃食的模样,冉撷羽就觉得心底某个最坚硬的角落又被他敲落了一点。
真可怕。
她颤了下,坐下来喝粥,粥里带着清甜的米香,他故意把汤水放多一点,让她暖暖气管。唯独这时候,冉撷羽对他的态度才不会像平时那般防备,她用餐的模样很柔顺,像是平时总对你没什么好脸色的猫儿收起了利爪,愿意窝在你怀里任凭抚摸一般。
宁昱凯瞅着她,眉目里漾着轻柔的笑意。他最喜欢她这时候的样子,脸上不施半点脂粉,露出一张素净秀雅的脸,头发微翘,眼神清和,肩膀软软地放松,不再那般紧绷,这样的平和很短暂,通常只出现在她还没全醒的时候。明知不该,但宁昱凯还是忍不住伸手轻抚她颊边。“沾到了。”
冉撷羽粉颊一下子胀得通红,见他舔舐抹去的那点酱汁,她一愣,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给舔过。她心跳怦怦难以自持,讨厌自己这种反应,只得用瞪的。“不要老是动手动脚!”
“好。”宁昱凯细唇一扬,不意外她的反应,眼神宠溺地任由她筑起防备。这是她保卫自己的一贯方式,但这反应也代表了她对他,并不是全然地无动于衷。
所以,这样的她,他也喜欢。
为本身有些自虐的念头自嘲一笑,他开口:“撷羽,圣诞夜我们一起过吧?”
冉撷羽愣了愣。“现在才几月?”可恶,于小觅你根本就是通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