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吧。」池款冬几乎是以一个逃命似的速度飞奔上楼的。
阳陵泉望着池款冬匆匆忙忙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任何人为他的手足无措,他总是享受的,尤其是池款冬,他从迁怒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打算太轻易放过她……
第3章(2)
「会痛吗?头会晕吗?」才几分钟光景,阳陵泉又半裸地坐在她身前,池款冬照惯例地问他,明明想尽快打发他,却还特地为他把了脉。
「你为什么总问会不会头晕?」昨天也这么问,其实他只有在针灸针刚下去的那一刹那感觉到酸软,没有更多不适了。
「有的人会晕针,情况糟糕一点的还会吐呢!你算运气好的。」池款冬起身,把针灸针的塑胶包装拿去垃圾桶丢。
「那为什么不吃药就好?」像安眠药一样,一颗就解决问题,迅速又有效,阳陵泉支着下巴问她。
「药就是药,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既然有药性,就一定有它的毒性或副作用,能拿来救人的就一定能拿来杀人,药是最后一道关口,不到必要,我不喜欢用。」池款冬说得平缓,静静地望着阳陵泉总是深邃且看不出喜怒的眼。
真有趣,她一聊到中医,切换成专业模式之后,整个人就散发着脱俗又耀眼的光芒,眼神说不出的澄净,似乎什么都要涤清,总有种令他莫名想耽溺的宁静与宽广。
「你听起来像快得道了,所以隐居在花莲?」想掩饰内心因她而起的波动,于是总忍不住要出言调侃。
「你总是喜欢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这么尖酸刻薄地挖苦人吗?」池款冬没好气地瞪阳陵泉一眼,他又来了。
「我是真心诚意。」阳陵泉微微一笑,眸中的笑意似乎比平常还多。
算了!不跟他计较!聊正事!
「昨晚有睡得比较好吗?」池款冬问道。
「感觉不出来,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仔细回想起来,昨天在这里睡的那一觉似乎还比较沉。
「凌晨又醒了?」
「是。」
池款冬忽而望着阳陵泉,一脸欲言又止。
「你说不要紧。」他很自动地将她的面有难色解读成是怕他生气。
池款冬盯着他,犹豫了片刻,似乎确定了他不会又像昨天一样乱吻她一通之后才缓缓开口——
「总经理,我昨天有跟你说,你心事太多、太压抑,你记得吗?」她刚刚把了他的脉,就如同她想的,他连脾胃都不太好,食欲一定很差……简而言之,他再不好好保养,很快就要整组坏光光了。
「嗯。」阳陵泉轻应了声,眼中不见波澜。
「那个……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或针、或药,都是治标,要治本的话,你的生活习惯还是要改一改,三餐正常、饮食清淡、凡事看开一点、心胸开阔一点,快乐一点——」
「你现在像在传道了。」阳陵泉伸出手刮了刮眼前他一直想触碰的脸颊,语气沉稳,眸中仍有几分戏谑的光彩。
池款冬这次没有瞪他,反而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
「总经理,生命好短的,你让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吧!如果不知道要去哪儿,就来花莲找我,心病治好了,你一定会睡得很好、很好的,知道吗?」
她口吻中的无奈,和眸中难掩的不舍与心疼,居然令阳陵泉心中倏地涌上了几分难言酸涩。
她便是如此看待他的吗?
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企业家第几代,不是哪个集团的继承人,不是长相俊秀斯文的什么黄金单身汉,只是一个压抑的、不开心的、好可怜失眠的总经理?
她周遭没有利益,没有纷争,她不关心东急百货的股权流向,更不在意他在商场上的输赢,她只要他保重身体,只希望他过得开心。
她的一视同仁,竟然令他觉得好安心。
安心到足够让他以为,他很平凡,没有背负任何人的期待,没有辜负了、也不会辜负谁……好像真的可以,一夜安眠……
想在池款冬身边多待一会儿的心思居然如此强烈,阳陵泉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我想吃昨天你煮的那种粥。」
「啊?可是我今天忘了买米耶!」昨天她已经用光最后一杯米。
「等等我们出去吃,我今天自己开车来。」
池款冬犹豫地望着他,明天也是晚班,晚睡是不要紧……但是这么晚跟总经理两人单独出去好像怪怪的……啊!算了,反正他们两人现在共处一室也没好到哪儿去,而且,难得他这个脾胃不好的人有此胃口……
「好,那针灸完了一起出去,我先去洗澡,你等我。」反正针灸还要二十分钟,这段空档就善加利用一下吧,等等吃完消夜回来就可以睡了。
「嗯。」阳陵泉轻应了声,没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在听见她答应时,显得如此愉悦。
★★★
于是他们来到复兴南路一间极负盛名,有上、下两层楼,卖清粥小菜的店家。
接近午夜十二点的台北城依旧喧嚣繁华,点好了菜,阳陵泉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静静凝望着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不甚自在的池款冬。
池款冬环顾店内几近满座的客人,望着玻璃窗下仍不少的车流,淡淡地说道:「台北真的好热闹,好像大家都不用睡似的。」
「花莲人都很早睡?」阳陵泉有到花莲东急百货视察过几次,不过通常都是当天往返,对花莲的了解不深。
整个花莲地区只有花莲东急一间百货公司,是一间营收差强人意,却也稳赚不赔的在地百货,不是值得他特别关注的焦点,他并没有多花心思在那上头。
「是呀!花莲有些店家八点就关门了,晚上十一点路上就没人,周围更是静悄悄的。没别的事做,当然早睡,而且,花莲没光害没噪音,好睡得很,不像台北,声光效果太多,娱乐活动太多太复杂,即便想睡也睡不好。」
池款冬向端粥上来的店员轻声道谢之后,动手为两人舀好两碗热腾腾的地瓜粥,推了一碗到阳陵泉眼前。
「你对台北很不满?被台北的客人欺负吗?」阳陵泉轻轻笑了,她难道没发现自己的局促,甚至一直望着窗外拧眉头吗?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她与台北的格格不入。她不是台北人,不想且不愿融入。
「我没有不满,只是不习惯。」池款冬挟了一口菜脯蛋送进嘴里,好咸!就连台北的重口味她都吃不惯。
「不好吃?」阳陵泉扬高了一道眉毛问她。
「很咸。」配了口地瓜粥,又喝了口水。
也是,跟她昨碗那晚姜末白糖粥比起来,这算是口味特重的了。但是,这间清粥小菜已经是阳陵泉在台北的夜生活里所能想到最清淡的了。
「什么时候回花莲?」他问。
「下个月五号。」跟阳陵泉难得的好胃口比起来,一向大食量的池款冬反而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五号?这么快?阳陵泉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为自己忽而冒上来的心思吓了一跳,他居然希望池款冬能在台北待久一点,他是怎么了?昨天明明还很讨厌她的不是?
池款冬忽然停下来看他。
「总经理,那个阳鑫,是你的亲戚?」今天上班时,无意间听魏文雅提起的。
既然是亲戚,为什么这么不共戴天?明明不想管,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驱策她开口。
「阳鑫是我伯父,我父亲的大哥。」没料到她会如此问的阳陵泉愣了一愣之后,神色旋即恢复镇定,回答得很简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