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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她不出手帮阳鑫,阳鑫也未必会怎样,所以阳陵泉只是幼稚地见不得人对自己讨厌的人好罢了。

  她好无辜,堪称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一尾池鱼。

  「我不否认。」阳陵泉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瞧着她,说得温文。

  池款冬瞪了理直气壮得令人发指的男人一眼。「你这么爱记仇,活该你睡不好。」她真想把他身上的针通通拍进去。

  池款冬闷闷地脱下自己身上因开着暖炉显得越来越热的外套,从旁边矮柜舀了杯米,洗好,切了点姜末一起丢进电锅里。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怎么会是闹到她这儿来呢?冤有头债有主,他再讨厌那个中年人,也不该是来找她算帐吧?

  「你为什么不问我跟阳鑫之间发生什么事?」望着她一连串忙碌的阳陵泉不禁问道,她看起来全无发问的兴致,正常人应该对这感兴趣吧?

  「那些事情我听不懂。」池款冬耸了耸肩,又回到阳陵泉身前坐下。听不懂是实话,不想懂也是实话,她不喜欢那些人间的扰攘。

  很好,看来池款冬完全不想了解他,那么,既然她对身体病痛之外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发球权在他手上,换他发问也可以。

  「池小姐,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读中医,跑来当专柜小姐?」刚才被她的玩笑话避掉了,于是阳陵泉又问了一次,他对这件事感到好奇。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看那么多生离死别罢了。」池款冬手支着下巴,淡淡地叙述。

  她自幼跟在父亲身边,看过了太多生命的无常,见多了太多医者的无能为力,这个病人康复了、那个病人转诊了、偶有病人撒手了……

  尤其,在十六岁那年,最好的朋友过世之后,她彻彻底底地沮丧了一阵子,便决心不想走入这样的循环。

  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的抽屉里还留着小女生们互相交换的礼物与卡片。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暂,她不想面对太多想救却救不到的挫败。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逃避?」她的父亲既然是中医师,总会需要人继承家业,她还有其他的兄弟姊妹吗?否则为什么她的父亲能忍受她不去读中医学校,报考执照?

  池款冬已经越来越习惯阳陵泉俊秀外表下的话锋犀利了。

  「我只是选择我想要的生活。」她说得轻松,笑得浅甜,投在阳陵泉心湖里却是猛烈一震。

  想要的生活吗?好荒谬……他却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也没见过除了家族以外的人究竟是怎么过生活的?

  他也对商场上的一切感到疲惫,生活乏味得提不起一丝兴趣,于是只好更汲汲营营地争取身为一个商人所该汲汲营营的一切。好争善斗,让自己忙碌,追逐一些难以达成的目标,好让自己以为生命有重心。

  其实,他的内在空乏贫瘠得不堪一击,唯有在面对算计斗争时,才能勉强提起一抹嗜血好战的生存本能。

  他周遭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他以为自己毫无怀疑,但是为什么当听见池款冬这么说时,他却居然心生羡慕?

  羡慕她不用走上与父亲相同的道路,羡慕她可以想逃开就逃开。

  心头倏地涌上一股不想认输的冲动,不愿自己在池款冬面前显得如此狼狈,阳陵泉又缓缓地开口问道:「既然不想医,为什么还要学?」

  她的心思听来矛盾又坚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彻底放弃?

  池款冬微微皱眉,出声反驳。

  「你一定要这么偏激吗?我也可以单纯只为了兴趣而学吧!我真的很喜欢中医啊,而且我可以照顾愿意全心相信我的人,也可以照顾我以后的老公、小孩。真的有必要上医院时,面对不同的医嘱与诊断也比较不容易慌乱。我为什么要因为不开业看诊就不学?」

  他偏激?或许是吧?他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阳陵泉淡淡地笑了。

  他一向都是如此被教育的,不是第一名,就等同是最后一名,他是背负着双亲的期望,在企业接班人的菁英教育之下长大的。

  一直以为池款冬看来柔弱,其实她却温柔且强悍,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走在一条坚定且毫不后悔的道路上。

  她好坚强,灿烂得近乎耀眼。他怎么能容许如此美好的存在?

  「那我算是什么?是愿意全心相信你的人?还是后面那一个?」阳陵泉的语气平淡有礼,心思却是非得敛去她光芒的恶劣;不愿她如此沉稳,非得出声挑衅,就为了那份幼稚且骄傲的自尊。

  而池款冬拿在手上把玩的针灸针掉了。

  后面那一个?后面那句只有老公跟小孩,他当然不会是她的小孩……这果然是包装与内容物不符,他吻了她之后,还调戏她?她、她要报警抓他……

  「你、你哪个都不是!你是我半路捡到的,好可怜失眠的总经理!在这里好好坐着,不要随便乱动,记得头晕要喊我!」谅阳陵泉背上、脚上被插了一堆针也不敢乱跑,池款冬胡乱飞快地说完,砰!随手拿了套运动服躲进浴室里。

  她没听见被水流声覆盖过的低低笑声,缭绕在因暖炉和电锅热气渐渐升温的屋子里,多了她方才还以为某人身上没有的人味。

  好可怜失眠的总经理……

  不知怎的,这几个字听起来十分潦倒,但居然还不算太坏……

  池款冬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洗完澡,但是她更没想过的是,阳陵泉竟然能在正被针灸着,还坐在一张绝对不舒服到极点的板凳上的状态下睡着……

  才几分钟啊?睡着?怎么会?针都还没拿下来呢!好夸张!

  池款冬缓缓地走近那个头垂到胸口,眼镜已经拿下来搁在膝上,呼吸声平稳规律的男人。

  蹲下身子细细瞧着那两排浓密漂亮得像把梳子的长睫毛,怎么想都觉得他这个人真是矛盾幼稚又恶劣得过分。

  而且,他好奇怪,照他的说法,他应该是讨厌她而追着她来的,可是,他虽然刚开始对她有几分敌意,她现在却也感受不到他更多的恶意。

  他客气温文地唤她「池小姐」,风度翩翩地为她披外套、送她一程,最后却乱七八糟,胡作非为地吻了她一通?

  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有礼貌还是没礼貌,是亲近还是疏离?

  而他那个无礼的吻说不出的粗暴,后来却又变得和缓安抚,温柔得几乎让她有自己被他珍爱着的错觉……

  怎能有人可以同时斯文又嚣张、谦冲又张扬?

  就是因为如此的矛盾与表里不一,才令他睡不安稳吗?他究竟有什么样的心事,处在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心心念念希望那个中年男人死了,而且还气到要来缠住她?

  池款冬想懂,也不想懂。都市人太多的心思,她知道自己无法消化。

  于是她略微走远了些,把包裹着湿发的毛巾拿下,小心翼翼地开了吹风机吹头发,仔细瞧着阳陵泉的反应,明明也觉得不能让他睡在这里,却又不知为何怕吹风机的音量太大将他吵醒。

  这么克难的睡着,势必是很累、很累了吧?而他睡不好很久了吧?

  望着头垂得好低,看起来好孤单好可怜的阳陵泉,池款冬居然觉得有点心疼……她的一切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而轻柔,直到阳陵泉掀了掀眼上那两把绝对让女人嫉妒得要命的扇子,微微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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