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软地坐倒在地,彷佛无助的小孩子,低头捣著双眼,放声哭泣。
「你不是……你不是沃英,」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她!她用尽力气指责他任意自私的无情,几乎哑了嗓:「你不是沃英……把沃英还给我……还给我……我要沃英……还给我……」
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念著他的名,既委屈难受又失望挫折。
他异常不悦。
「妳在说什麽?」简直没头没尾。他不是沃英,那谁是?
他看著她并命喘泣,不停地喊著那个名字,宛如她多麽渴望、多麽思念。
对她来说,又是多麽的重要。
这景况,让他变得心浮气躁。好半晌,她的哭声总算间歇,沃英才启唇要说话,却见她抖著肩膀小声吸泣後,摇晃的身子一偏,往後厥倒。
他紧急地大步一跨,将她揽回自己怀中,免於碰撞受伤。直到见她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皮,他才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动作原来比脑子还要快速许多。
「喂……」试图叫著她。
双目合闭,鼻涕眼泪满脸,两条辫子乱糟糟地毛散,没有反应。
睡……睡著了?他叹息地瞅著她。
她一再呼喊他名字的哭嗓好似还在他耳边旋绕,沃英心中一动,抬起手,修长指节抹去她颊面泪痕,顺带抚上她咬紧的唇瓣,给予温柔放松。
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产生留恋,睇著她的愁容,半晌,他缓慢收近两人距离,轻微垂首,分享她梦中短促的气息,耳鬓厮磨。
直到察觉自已太过沉溺,他才忍不住闭了闭眼,无语望苍天。
「搞什麽……」
***
她无法顺利得知他下落的最大原因,原来是因为他那尊贵的身分。
试问,一个努力打并赚三餐过日子的小老百姓,要怎麽得知皇朝高官今日又在哪里、做了些什麽事?
他既不在城东,也不在城西,城北城南都不对,他是一个「大人」,虽不住在皇城内苑,但却也相距不远。
是一个她这种身分难以接近的人。
更可笑的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找他,他却……不再拥有和她相同的回忆。
她一定是作了一场恶梦。
梦里全部都是她讨厌的事情。好累,好累……
只要睡一觉起来,就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不见了,不会再那麽讨厌了……
对,只要睡一觉……
张开眼睛,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雕花的木造床顶。她瞪著那美丽的图纹,怎麽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睡过这样讲究的床。
觉得耳边蠢动著温热的呼息,她反射地转过头,一张放大的清俊面容赫然呈现西前,只差些许距离,她就可以吻到对方!
「吓!」她猛然坐起,後脑勺「咚」地一声正中墙壁,「痛……」下意识地穷抓身上丝被,她另手摸著头,皱著脸呻吟。
「扯什麽?」浓醇的男性嗓音低哑响起,要命地夹杂一点点的性感。
张小师闻声,仔细一瞧,自己手中强拉的压根儿不是什麽薄被,而是和她共宿男人身上的缣衣。
只见在她粗野的暴力之下,他衣襟大开,「酥胸」半露,优雅的身体曲线完美展现,连那淡色的两点都存在得清清楚楚!
「啊、啊!」她马上放开手,把那块薄薄的布全部塞还给他,尖叫起来!「你怎麽会在这里?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怎麽会在这里?我、我们怎麽会睡在一起!?」天啊天啊!她一定又在作梦!
救命……谁快点来摇醒她!
沃英刚清醒时的脾气一向不太好,又差点被她震惊非常的嚷嚷给震破耳膜,他微眯眼,抓住她膀臂,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捂住她的嘴。
「妳真是吵死人。」快点冷静。
被他抱著,她更难以正常思考了!他的体温好烫,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的肌肤甚至就贴著她的身子。
「啊——」赶快推开推开,意外地没用什麽力气就摆脱掉他。她四肢并爬,这会儿看明白了,抓起棉被就缩在床角里面。「你你你——我我我——你不可以这样!」不能没穿衣服乱搂抱!
沃英淡淡地蹙了眉,低头睇著自个儿双手,一脸不高兴。
张小师简直不敢看他了,被褥一掀蒙住头,迳自叫道:「你你!快点把衣服穿好,」不忘检查自已衣衫,幸亏完好。
瞧她避得跟什麽似。他半蹙额,拉住被子一处,开始跟她较劲。
「你……你干什麽!」不要拉,她不要不要看他的裸身!「你……你到底穿好衣服了没?」死命卷成一团球,她可怜兮兮地问道。
太好了,他现在连个姑娘家的气力都比不过。沃英微微放开手。
「……嗯。」轻声虚应。
「等……等一下……」张小师松口气,不料他却趁此空隙忽地扯下她遮目的棉被!她被吓了一大跳,他根本还是衣衫不整!「你骗人!你你……你为什麽要骗人?」暴露狂!
「谁骗你了?」他是说「嗯」,又不是说「穿好了」。「快点起来,伺候我穿衣。」催促著,不跟她穷耗。
伺……伺候他?
「你、你有手有脚,又不是娃儿,自己不会穿!」莫名其妙!「你……你快点回答我,为什麽我会在这里?又……又为什麽和你……和你……和和和和……」羞红了圆脸,她说不下去。
太荒谬了!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麽会跟他爬上床的事情啊!
「张小师……这是妳的名字,是吧?昨晚我已洗耳恭听过了。」他靠著寝柱,似是很懒得说明,道:「妳为什麽会在我府里,是因为昨日我招了客栈的厨子,而妳是来帮忙的一人,至於妳为什麽在我房里,那是因为妳昨晚自己没头没脑地大哭一场以後,昏睡过去,却抓著我死不肯放,我叫不醒妳,抬不动妳到别的地方,所以只好把妳拖进来。」
「啊?」对,她是记得他已经不认识她了,当时她好难受好难受,所以就狠狠地哭了一场。他没有叫人把她揍醒丢出大门,真是好人……「对……对不住……」好丢脸!她惭愧地垂下头。
不要再看他,不要让他入侵自己的脑海,不然她又会伤心……
既然已经确定他活得四肢完好又健健康康,那就足够了。很快地爬下床,她鞠了个躬,道:「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就离开。」以後就……再也不见面了。
他们两个的缘分,到此为止。
她转过身,眼泪却差点掉下来,不若自已想像的坚强洒脱。
「等等!」沃英没什麽耐性的声音从她背後传来,非常不愉快地道:「谁让妳走了?」他手臂往後撑,微扬下颔睨睇著她。
「啊?」难道他想起来了?她很快回头,满心期待,「你——」
「昨儿个,我的府里遭了窃。」他瞅著她红红的双颊和湿润的眸眶,缓慢地道:「……是你们客栈小二手脚不乾净。」
「……咦?」张小师预备的喜悦马上被取代,瞠大双眼,呆道:「不……怎麽会?一定是你弄错了,小二哥——小二哥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她著急地上前,力挺同伴。
他扯眉,「不会?那我府中的管事人赃俱获怎麽说?」
「这………」怎麽会?!怎麽会呢?!她相信小二哥的为人。「一定是误会,小二哥他人很好,真的!我想,应该是中间出了什麽差错,所以才……总之,我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她极认真地替小二哥辩护。
沃英望著她那紧握的双拳,义正严词的勇气、诚恳又坚定的神情,她……刚才不是连正眼都不愿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