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嘲弄的话语,白露充耳不闻,可下一句身旁男人回的话,却教她无法不让它入耳。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她的。”
他怎能说得如此确定?他怎还能这般相信她?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到这儿来?
心头颤颤,微震,被他紧揪。
忽然间,再无法继续坐在他身边,白露小心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
“缸里的水没了,我去打些水。”
她淡淡说着,便抓了搁在墙角的水桶,拉开门走到外头去。
苏小魅端着汤碗,暗咒一声,只得一口将剩下的热汤给喝完,丢下了碗,就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一片沉寂。
看戏的男人,轻啜了一口茶。
刁嘴的女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正欲重新起筷,再夹片肉来吃,就听对面那悠哉的家伙,似笑非笑的吐出了一句嘲弄。
“说真的,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女人怒瞪着他,倒插口气,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汤碗朝那可恶的男人砸去。
吹了几夜的风,不知何时已停。
漫天雪花,幽幽、荡荡,无声飘降,悄悄落在叶上、枝上、草上、泥上。
似才眨眼,已将遍地盖上一片银白。
她踩着那浅浅的雪,只凭借着屋前那盏灯笼微弱的光,一古脑儿的往前走,直走到了湖畔水边才停了下来。
她忘了带披风,片片白雪,落在她的发与肩,教她冷得牙打颤。
这很蠢。
轻飘飘的雪花,落地无声,落到那漆黑的湖面,也同样悄无声息。
伫立在湖畔,她喘着气,吐出氤氲的白烟,只觉喉紧心痛。
她很蠢,但那男人更蠢。
她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还以为那夜已伤得他够深重
蓦地,身后传来一股热气。
她气一窒,身微僵。
然后感觉到一只热烫的大手,抚上了她,温柔的拍去了她发上与肩上的雪。
她咬着唇,屏着气,只觉一颗心揪了起来。
不敢再贪恋他的温柔,她强迫自己回首,看着他。
那男人似在这几日,变得更高大了,他又绑着发就睡,一颗头乱七八糟的,满脸的胡子似离开后就没再剃过,即便已睡了一日,他的眼里仍有血丝。
他看起来很累,像许久没好好的睡,非但双唇干裂,眼角额上的纹,似又被风霜增加了些许,恍若只在这数日,就老了好几岁。
一瞬间,好心疼,莫名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问他如何能把自己折腾成这般?
她紧握着拳,忍住想触碰抚慰他的冲动,深吸口气,逼自己问。
“为什么要回来?”
“我需要睡觉的地方。”他轻扯嘴角,将手中的披风抖开,罩到了她身上,垂眼瞅着她道:“而你那儿,显然已经不欢迎我了,不是吗?”
她喉头又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能看着这男人,亲手替她系上披风的绳带。
他的手,就在她喉边,只差一寸,便能触碰到她的肌肤。
她极力维持着镇定,道:“我说过很多遍了,若你要找凶手,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我。你可以逮我归案,不需要一再来骚扰少爷。”
这一句,教他眼角抽了一下。
他低下头来,几乎要碰到了她的唇,白露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气息,谁知下一剎,却感觉那男人,握住了她提着桶子的手。
他的手很烫,熨着她冰冷的手,然后滑开,握住了桶子的提把。
“我不是回来查案的。”他告诉她。
她一怔,当他直起身,她不觉松开了手,任他将桶子拿走,看着他蹲到了湖边,捞起一整桶冰冷的湖水。
“你什么意思?”她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走回她身边,将她身后的兜帽拉了起来。“快回屋里吧,别着凉了。”
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她一时无言,只能快步跟上。
“你不能住在这里。”
“我当然能,我有这个。”他把凤凰如意令从怀中捞出来。
“这是假的。”她说。
“事实上,是真的。”他心情愉快的看着她说:“这令牌是你家少爷的祖师爷送给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再转送给我的,而我记得,持凤凰如意令者,可要求凤凰楼的人做三件事。这儿虽不是凤凰楼,但应天堂也是其分支。”
“你拿令牌威胁少爷?”她眉一拧,恼声质问。
“不,这倒没有。”他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你家少爷真的是个怪人,我还没提及令牌,他就已让我进了门。”
说着,他将令牌,塞回怀里,只道:“这如意令,不是用来威胁他,是用来威胁你的。”
什么?
她一愣,就瞧他眉开眼笑的说。
“所以呢,我现在是你家少爷祖师爷的客人,当然可以住在这地方。你若再想赶我走,那就是不顾你家少爷,和他祖师爷的面子。”
这男人,太过了解她,完完全全远到了她的死穴。
白露瞪着他,粉唇微张,想开口辩驳,脑袋里却一片空白,然后他又在这时停下了脚步,回首看着她,露出倦累的表情,自嘲的笑道。
“放心,我不是来逮捕任何人的,我没有要查案,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她不相信他,却也无法反对他。
这里的主人是少爷,不是她。
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在耳边萦回,教心颤抖。
抿紧了唇,再无法看着那男人,白露垂下盯着他的眼,走过了他身边。
她不懂他在想什么。
说实话,她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那一夜,她回来后,怎样也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却老梦到他进了房,拥着她入眠。
那些梦,无比缠绵。
但,那只是梦,醒来后,就无所踪。
可她知道他在哪儿,清楚他在何方,晓得只要搭着船、渡过湖,就能看见他。
而那,比什么都还难忍。
她不该让自己有更多妄想,不该因为他回来了,就兴起满心的渴望,就任藏在心底的奢求,如春天初生的藤蔓,狂乱的长。
但——
我不是回来查案的。
他说。
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他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这么说。
明知不应该,她却不断想,一直想。
他究竟回来做什么?
回来,做什么?
那日,过得万般恍惚;那夜,当她回神,她已又坐上了船,回到了岛上。
她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当她看见那座在雾中的岛时,当她望见那微亮的灯火,当她踏上那座岛,她真的不懂自己为何还坐上了船。
直到她看见了他。
她不该再见他,她不该在这里,她应该托则人替了她为少爷送餐、打扫,可她无法抗拒看见他的渴望,无法不呼吸他的呼吸,无法不存在他的身旁。
她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如飞蛾扑火。
他和少爷在聊天,聊曾去过的地方,聊曾遇过的奇人,聊曾见过的怪病,聊兵书阵法,聊奇门遁甲。
她装作不在乎他的存在,却禁不住,一直看他,忍不住,总想靠近。
即便只是倒个茶,也好;纵然只是缩短一些距离,也行。
她拿少爷当借口,替他俩倒茶,为他们添饭。
她一次又一次回到那岛上,佯装他只是个客人,就只是个客人——
第12章(2)
“你真可悲。”
短短四个字,惊得她回神,停下了切药的动作。
那名唤阿澪的姑娘,不知何时晃到了厨房,因为她答应不会再逃跑和伤人,少爷给了她在岛上行动的自由。
阿澪朝她走了过来,用那双深幽的美目,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