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时坚持开棺验尸了?
此话,教众人闻之傻眼,忍不住挖了挖耳,还以为自个儿听错。就连在旁纪录案情、振笔疾书的主典,都不自禁倒翻回去看方纔的纪录。
“大胆魏严!”
刺史大人一拍桌上惊堂木,大喝一声,声震八方,其声之大,震落了树梢残雪,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静默了下来。
剌史大人一改适才随便轻佻的态度,怒瞪案下魏严,其声赫赫。
“你教子不严、纵子行凶,诬告民女白露以毒药药人,现下还敢来妄说是非!来人啊!给我杖臀二十!”
“大人,冤枉啊,老夫真是不知啊——”魏严老脸刷白,他这把老骨头,哪禁得起打,忙道:“真是不知我儿杀了儿媳啊!”
“那我问你,你儿虐打儿媳,你可知道?”刺史大人抬眉提问。
“这……”他老脸灰白成一片,看着一旁挨着打,到头来连疼都没力气喊疼的儿子,只能道:“小两口偶尔是会有些小争执……”
“那你就是知道了。”刺史冷冷的道:“你枉死的儿媳就在棺内,其身上的伤,尽皆伤筋断骨,此等重击可是小小争执可以造成?”
魏严至此气焰全消,他手微抖,嘴半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旁边挥打笞杖的执刑问事,终于停下了。
长史见了,上前提醒刺史大人。“大人,笞杖二十打完了。”
刺史大人抬眼看去,瞅着那屁股与大腿都被打得开花,鲜血流了满地,趴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的魏冷,再问。
“魏冷,你可有虐打你媳妇?”
从小没被人打过,魏家少爷半点禁不得打,被这样折腾一回,加上方才被吓,已剩几口气而已,他抬起白脸,满脸是泪,嘴角流着唾沫的抖着唇,终于点头认了。
“有……”
“你可曾替你媳妇尸身擦粉遮伤?”剌史大人再问。
魏冷颤颤哭着,再点了点头。
“诬告应天堂白露的,是你抑或你爹魏严主意?”剌史问着,还不忘补充:“本官警告你,莫要再妄言,否则本官叫问事再杖你三十!”
“那不是我……是爹,是爹要我这么说的……”怕再被打,又被妻鬼惊吓,魏冷一咕噜全说了出来。“他说外传我打死了少涵,若不诬个人,少涵娘家必要追究其死因,是以我才诬说宋应天与白露,称应天堂毒死少涵……”
“你这小兔崽子!老夫真是白养你了!早知我一棒打死你——”魏严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上去把自家儿子活活打死,却被两旁问事硬生生拉住。
“魏严!”刺史大人再拍惊堂木,喝道:“你儿说的可有其事?”
遭子出卖,魏严气到头发昏,再不帮儿遮丑,只道:“大人,我儿愚昧,做下这等错事,老夫……老夫真是不知……”
刺史大人点点头,似嘲似讽的道:“我想你也是不知,你没那么蠢,否则哪能在官场里打混这么多年。”
这话,说得魏严老脸又青又红的。
刺史大人再一敲惊堂木,道:“魏严,你纵容你儿行凶,诬告白露以毒药药人,今判你——”
他顿了一下,长史会意,立即上前在他耳朵旁说了几句,他咳了两声,道:“今依大唐律令,诬告反坐,以全罪入,斩其首!不过呢,本官念你曾为县丞,又非主犯,改流三千里——”
魏严听了,再站不住,颓然坐倒在地。
“魏冷!”
刺史大人改看那仍趴在地上抽泣,只会仗势欺人的蠢材,道:“你虐打媳妇,杀了人还试图遮掩,非但不知悔改,甚至赃人入罪,散播谣言,实是万死都不足惜!本官今判你斩首之刑!你可有疑议?”
魏冷听闻能有疑议便要张嘴。
但那刺史大人可没给他机会,只抬起手制止他,道:“你有废话,去和刑部说去,来人啊,将其押入大牢,待京城里那些官爷覆审完后,立即问斩!”
“是!”
问事们同声一应,上前将魏家父子,拉了下去。
这一判,可是大快人心啊,魏家父子长年鱼肉乡里,欺压良民,此刻一被问罪,立时有人拍手鼓掌叫好。
刺史大人跟着将那被魏家父子教唆作伪证的珍宝阁景临问了罪,把故打白露的湘阴县丞摘了官流放两千里,方转头看向白露,喊着苏小魅。
“苏将吏。”
“下官在。”
剃史大人瞧着他,朗声问:“既然此女不曾毒杀魏家少夫人,你可曾查明,另外六人是怎么回事?”
苏小魅抱拳躬身道:“回大人,其余六人,虽皆有至应天堂看诊,但应天堂里的大夫仁心仁术,声名远播,前来求诊的老百姓为数众多,一日常破上百,当是巧合。”
“你确定?”刺史大人挑起了眉。
“大人若要确定,可派人至各县挖坟开棺。”他面无表情的说:“必能一探究竟。”
“还要开棺?!”刺史大人眼一瞪,脱口道:“你这小王八蛋他奶奶的是嫌我事情太少吗?”
长史听了,再上前来,道:“启禀大人,数日前,苏将吏已同我知会,长史斗胆,已派人发文至各处要求地方官员,于今日共同开棺验尸。方才大人审案时,已有多人来报,因年代久远,其尸多有腐败,有些只余残骨,但骨未色变,应是无人下毒。倒是同样都有断骨,抑或头骨碎裂之疑,各地主典、判官皆已在查,就等县丞们回去审案。”
这话,听得白露又是一怔,不禁再看向苏小魅,他背对着她,那宽肩厚背如此坚实如山,像替她遮去了风霜雨水。
他说他知道,可她没料到,他竟将这一切都算尽。
刺史大人摆摆手,教那小王八蛋退下,改对那白露招手。
“民女白露,你过来。”
还觉得有些恍惚的白露,听话上前,踩着白雪,来到刺史大人的桌案。
“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曾以毒药药人致死?”
白露看着那官不像官的刺史大人,再看向那立于他身旁,已转身面对她的苏小魅。
忽然间,她发现了一件事。
这两个男人好像,虽然样貌不一样,却有同一双眼。
刺史大人老一些,阿魅年轻点,可他们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王爷的子嗣多如牛毛,王爷训练我们上战场,带着我们去打仗,对他来说,我们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瞧着他俩,她恍然过来。
这刺史,不是问她是否杀人,却是问她是否以毒药药人致死……
她屏着气,看着那刺史与他。
他的眼,很温柔;他的笑,好窝心。
她瞧着那个男人,唇微颤,吐出一句再真不过的话。
“不曾。”她吸了口气,眼含泪光的说了实话:“白露此生,不曾以毒药药死任何一人。”
“好,很好。”刺史大人唇角弯弯,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宣布道:“民女白露遭人诬告,今确认其罪皆非,即刻释放!”
此话,声朗而清,回荡在山坳里,教所有围观的老百姓,皆听得一清二楚。
应天堂的人听了,更是开心的大声欢呼起来,边急着硬往前挤,试图要挤到白露姑娘身边。
刺史大人搁下惊堂木,看着前头剩下那两位都不知是来看戏还是来赏雪景的县丞,道:“两位大人,你俩府里还有多年命案等着审呢,还不快快回去开审,记得小心求证,可莫要再冤枉了他人。这是命案,你俩审完我还得再审一次,别又增加本官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