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坐在医舍里,日进斗金、见死不救的大夫,现在却在自己的家里当仆役,熬药、做饭、打扫、洗碗,样样都干,心中还暗暗怪自己冤枉了这么好的大夫,可如今看来,想必是自己误会了。
“总而言之,今儿晚上自己脱光了早点上床等着爷,听到没?我们爷肯要你是你的造化,有多少女人想爬上爷的床你知道不?”
“就是!好好伺候爷,将来有了爷的子嗣才能母凭子贵,若能进洛家当个妾,你就该偷笑了。”
两人叉着腰,气哼哼地训完话,竟还记得卷起袖子亲自去打水洗碗。
颜歌怔忡地站在原地,心头升出莫名的滋味,半响才慢慢地转身,她想,洛刑天,大既……也许……真的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吧。
既然是错,就应更改。
颜歌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像过去那般浑浑噩噩地渡日,虽然她脑子里现今仍是一片迷糊。
但到了当天晚上,颜歌便对自己的多虑小小的自嘲了下,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理会她了。
一夜之间,她的家中突然如潮水般涌进好多人,黑压压地在院子中站了一地。
那些人中有绰绝之能的文武臣子、精明强干的忠诚下属、武功高强的铁血侍卫、身材高大的仆妇,还有院外停着华丽的马车,在随时侯命。
这些人,都是奔着那个叫“洛刑天”的男人而来,每个人在看到他时,脸上的表情都无比激动,仿佛看到了希望。
但是他们在看到颜歌时,也都会不由自主地一愣,眼含惊讶,再迅速将眸光转开,就连最面无表情的侍卫们,脸上也无一例外地惊现出此表情。
屋子太小,院子里也都是人,无论颜歌待在何处,最后都被各种眼光弄得忐忑不安,简直无处可逃,最后只得躲进了厨房的灶台后。
谁知她前脚刚进,三个仆妇模样的人后脚就跟着进来了,一人手中捧着精致茶具,一人端着盛满琼浆玉液的名贵玉壶,还有一人拎着红漆食盒。
三人进了厨房,便分头开始各自忙碌,似是对厨房的一应物件皆为嫌齐,并不用锅碗炊具,而是背对着灶台,先将一张四四方的滚玄色的方巾铺在一张木几上,才把食盒搁上,一样样地打开。
三人手脚俐落,或是查看里头的吃食,或是用巾子擦拭看从一只梅花盒里拿出的各种器皿,无论是茶盅、碗碟、还是筷箸、雪白的汤匙,无一样不清美。
其中一个妇人拿着巾子擦拭着乌木镶金的筷箸,不住拿眼窥看厨房里的用具,掩饰不住满眼的鄙夷,对旁边的同伴小声道:“这样穷酸的地方,真苦了爷住了这么些时日。”
“可不是。”同伴也点着头应道:“爷自小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等罪?”
“我方才隐约听说跟爷住在此处一起的,好像还有一个女人,就不知是何人了。”
“女人?谁知道是什么货色,略有些姿色的,就都想攀高枝儿,也不想想爷是什么人,再说这么个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女人能入爷的眼?”
“那倒是,就算有,也趁早死心得好,爷跟大都的那些王孙公子们不同,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连个正式过门的姬妾都没有,想来爷不娶姬妾便是为了迎娶这位正妻妲妲公主。听说爷对妲妲公主呵护备至,无所不应,别说什么金屋、银屋,就算要天上的星星,爷也会用天下最美丽的宝石打造给她。”
“就是,爷文才武功,易经八卦,兵书战略,无一不通,我瞧这天底下能配得上爷的,也就只有妲妲公主了。”
“正是这话,就凭去年公主芳辰,爷送上的一对儿“瑟瑟珠”就价值连城,哎……难怪说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能得到爷这样的夫婿,妲妲公主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啊!”
两人正议论得起劲,旁边另外一个仆妇插嘴道:“好了吧,你们小些声音,若让白姑姑听了,当心撵了你们出府去。”
那俩仆妇赶紧收了声,埋头做事,而那厢颜歌却已然听得呆了,双颊凉凉的,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流了泪。
第7章(2)
又过了一会,忽听厨房里似又来了什么人,那帮仆妇喊了声:“白姑姑。”便一个个屏气凝神,无一个敢出声。
“你们可曾看到……”来者是个女人,听声音有些年纪了,说话说到一半儿就突然止了声音,眼尖地看到缩在灶台后抱膝而坐的颜歌,便笑道:“爷猜得果然不错,是在这里呢。”
颜歌不安地望过去,见一个年长的妇人站在屋中央,旁边另外三个仆妇哪里料到这破旧厨房里还藏了个人在,纷纷吓到脸色煞白。
“姑娘果然在这里。”那白姑姑脚不停地走过来,立在灶台旁.见颜歌又将小脸低垂似不愿理会,便和颜悦色地躬下身子,笑着对颜歌道:“姑娘可叫老婆子好一通乱找,现在好了,总算找着了。”
颜歌耳中听这白姑姑讲话的口气,倒与那些仆妇不同,显得十分温和,不像是刻薄之人,便将眼中忍着的泪在袖子上乱蹭一气,方抬起脸,向对方望去。
只见那妇人年逾四甸,穿着打扮显露出大户人家的气派,相貌看似普通和善,却不失严厉,身上散发出经过岁月的磨砺才有的谨慎谦和。
与此同时,那白姑姑也在暗自细细地打量着颜歌。
一张妍妍巧巧的瓜子脸,尖尖的小下巴,肤色雪白,丝毫未施脂粉,带着几分羞怯与惶恐的小脸上,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恍若会说话,端丽的秀鼻下方是一张饱满菱唇,模样儿十分清新可人。
虽然布农荆钗,整个人却是气质恬静,明明就坐在一堆干柴中,倒似没有沾染上半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白姑姑心下了然,微笑道:“姑娘,随老婆子去吧,爷到处在找您呢。”
颜歌一听,正欲说话,便见那几名本来就惶恐的仆妇像是又被什么吓到,接二连三地跪下行礼,口中齐呼:“爷!”
原来洛刑天负手正立在厨房外,微微蹙着眉头。
“姑娘,爷过来找您了呢!”白姑姑见主子都亲自来了,赶忙出声催促道。
颜歌慢慢拧起秀眉,掀开眼帘朝那边眺望一眼,见踏进小小厨房的男人面容微凝,不荀言笑,而屋里众人就已经骇得如临大敌,心中便勿生愤慨。
这里是她的家,凭什么她要听那些外来人的闲言碎语?她也不是他的丫鬟,凭什么要听他的使唤?
颜歌猛然扭过脸,望也不望那众主仆一眼,口中倔强地蹦出两个字:“不去。”
被众仆称为“白姑姑”的女人娘家姓白,闺名叫秀姑,是洛家大管家洛山的妻子,夫妻俩在洛府里已近三十载,从洛刑天是孩童成长为如今洛家的当家人,还从来没见过自家这位少年时代就老成,遇事处变不惊的爷发这么大的火。
今儿早晨,洛刑天将杯子都摔了。
摔个杯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洛家极富有,就算每天砸十七、八只裴翠玛瑙碗都砸得起,问题是,这有些不寻常。
洛刑天从小到大,接受的是其祖父、父辈非常自律的严格教育,他少年老成,极有担当,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