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没认错人。」他虽不太记得十儿长相,却一直觉得那个小姑娘的个性和举止让他很容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还是逃过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犹如跟他无关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点。「你不够心狠手辣,为什麽还要强迫自己这麽做?你为什麽不往前看?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过去?」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他面色难看起来,寒声道:「或者,我应该证明给妳看,我究竟是不是强迫自己!」赌气似地拉开她的衣衫,却只换来她平静的沉默以对,他切齿:「妳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手扯紧,逼视她整个人。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开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手,到头来,会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的挣扎,他的伪装,她不会看不出来。
他愣住,恨恨地放开她的抱子。没错,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须杀尽所有人,唯独她,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无所遁形,更有种非常赤裸的狼狈感。
他很在意她,极度在意!
在这多年来的孤独日子里,他每每不时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来找他。
他以为自已疯了才会如此,但当终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上那种怪异的悸动又无法圆满解释。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无味,平凡无奇,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不能不拥有。
小时候,他不曾拿她当师父看,长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当中,这个人占有一个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
「我不允许有人来阻碍我,妳听清楚了吗?我不允许,」他森冷道。更阴沉撂话:「下一次,我将不会再心软,即使是妳也一样!」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无法克制地恼吼,险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烨。」她一点一点地用内力冲著被封的穴道,总算可以稍稍移动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来。」只是简单的举动,却让她甚为费力,额上泌出薄汗。
她紧紧地锁著他的眼,湿热的掌心贴著他,低语万分真诚,让他震荡不已。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放弃这或许永无止境的仇恨报复,脑海中不停闪过他和容似风之间的种种,那七年,其实是他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可是,他没办法假装……假装这些事没发生过……父母的凄惨死状,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遗忘!
一辈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离她更远,也没察觉自己脸上是什麽样的难受表情。
容似风瞅著他,心痛地握紧了空虚指掌,却什麽也没挽回。
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还夹杂了容揽云的急唤。殷烨仿佛突然清醒,将地上的软皮面具捡起揣入怀中,朝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极。
「你就是不听话,不听我的话……」合上双目,她低喃的语调疲软下来,却再也传不到他耳中。
「风妹!」吼叫随著人影闯入破屋。
只见应会有好几个时辰动不了的容揽云让一脸苦瓜的七儿子背著,一发现到容似风,马上跳了下来,还不小心踢倒自个儿儿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诉,话才说完又被後到的杨伯一脚踩在背上。他惨叫一声:「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这儿想睡觉?」真是没规矩。
七少只能将眼泪吞入腹内。呜呜……他才踏进镖局大门就被当成马匹奴役,为什麽大家都要欺负他?
容揽云一拐一拐地奔向容似风,四肢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依然熟练地拍打她双肩,替她解开穴道。
「真是的,妳老爱乱来!」气归气,但还是忍不住著急。
「大哥……」她抬起头,笑容好淡、好轻,犹如就要消失般。
从没瞧过她这样,他吓得手忙脚乱。「怎麽了?是不是那王八羔子欺了妳?!」
她撑著身子,飘渺道:「大哥……我失败了……我不是个好师父……」真的不是。
「什麽?风妹、风妹?」他听不清楚,扶著自已妹子软软的身子,一头雾水。
她只是一再地摇头,却摇不去胸中的酸涩,和那无以名状的痛楚。
她多希望……多希望他能回到她身边……
永远不曾离开过。
***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玉泉庄,殷烨回到玉龙房内,才合上门,便听见有人接近。
「庄主,你去了哪里?」是那个随身护卫。
殷烨皱眉,用著玉龙的声音道:「你太多管闲事了,程泽。」
这个叫程泽的护卫表面上似乎帮著他,在人前演戏,甚至唤他为庄主,但他总觉得他早已察觉自己假冒的身分。
尤其是最近,几乎等於是监视著他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庭园中有人,所以故意让程泽说出他们已经挖到宝的消息来扰乱那些贪婪者,没料到躲著的却是十儿;不过,他也藉此告诉程泽老庄主已毒发,就是为了要试探。
不就露出马脚了?殷烨冷笑。
多可怕,在这庄过一日,像是黑夜看不到朝阳。
不理会外头的程泽,他取下蒙面布,往旁边墙壁一按,床板立刻翻开,下面是一个密道。这庄有不少类似的出入口,在他以藏宝图为诱收买了庄内的一个长老後,已经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他拿起桌上烟火走入,暗黑狭道不只有一条路,若是不熟悉,铁定会在里面迷失。往左而去,走了一段後,他如之前按著石墙突出的木桩,前方尽头便打了开。
那是一个以石块堆砌的牢房,偌大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只在正中央有个水池,里面有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两个墙面垂下长长的铁链,将他双臂锁住,半身就泡在池子里,动弹不得。
老者听到了声响,连头都没有抬起,只哑著嗓道:「你为什麽不快点杀了我。」
殷烨放下手中烛台,阴森欧唇:「你想死?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所拥有的一切将会如何地在我手中毁去!」
老者身上只有薄薄的衣服,因长期泡在水中而失温,嘴唇惨白,身躯轻微地发抖著。一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是因为他中了殷烨的圈套,以为是自己儿子就没防备地误饮毒药,功力尽失。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非常疲累。
「住手吧,年轻人,这样下去,对你也不会有好处。」
「轮不到你管我!」他激动起来。这老头竟敢跟容似风请相同的话!「当初你杀人染血,切人皮骨时,就应该要料想到自已会有这麽报应的一天!」
「我怎会没想到?」老庄主极慢地说道:「年轻人,很多事情,连自己也不能控制。我并不爱杀人的感觉,自己手中的刀剑抹上别人的瞬间,我所背负的罪孽就更深了一层,甚至夜不安寝。」
「你现在还敢说得这麽冠冕堂皇?我的父母,那八个孩童,还有他们一家的人,命丧你手下何其无辜?!」他怒吼,声音回荡在封闭的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