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掌柜微楞。
是有传过这事儿没错,四方镖局最受疼爱的掌上明珠将下嫁玉泉庄的大少爷,江湖上沸沸扬扬地等著喝喜酒呢!但……
一忆起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他们嘴碎了些,那玉公子看人的神态也太过……冰冷了。那模样,就像是对著什麽恨极的仇人一样……
最近有人传言,玉泉庄近年来似乎有点古怪,不仅上庄作客的人无缘无故失踪,里面好像也因为什麽宝藏图而内斗,以往正派的形象开始受到质疑,或许……真是众人看走了眼?
掌柜抱胸深思,见旁边一群人还在闲扯东南西北,忽而清醒过来。
吱,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又不用写书唱戏混江湖,管那麽多做啥?
「你还站这儿干啥?厨房不用理啦?还有你!去拿个杓子或者什麽的,把地板里的钱给我挖出来!」发飙了。
「咦?这钱你还要?」小二不可置信。
「蠢猪!」弹指赏了他一个大爆栗。「钱怎麽能不要,难不成你还这样镶著让客人观赏?去去去,统统给我回去工作,不然就滚回家吃自己!」
不一会儿就赶散,掌柜回过头,不该走的却也不见了。
「你干啥?」他叫住在楼梯口的老李。
只见老李嗫嚅道:「我……我要回家吃自已。」
***
是她!是她!是她!
该死的她来了!
就要跟他见面了!
马上的白衣青年策马狂奔著,疾风刮过他的脸庞,却没有比他的双眼更冷。
从她踏进洛阳开始,从要跟四方镖局结亲的日子近了开始,他就知道定会有这麽一天的到来, 她会认出他吗?
他能让她认出吗?
八年了。
走到这一步,她是来阻止他,亦或者她完全毫不知情,只是一场阴错阳差?
他该怎麽做?
是照自己的计画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住手?
若她认出他了,又该如何?
眼角馀光瞥见同样驾马跟在自已後方的男子,他扬起深沉的冷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只等她出现!
「驾!」
青年一喝,踢向座骑腹侧,速度更快,远远地把随行护卫抛在後头。
那男子不发一语地保持距离,脸上仍是毫无表情,轮廓又刚又直。
是谁有著什麽样的危险心机,没有人清楚。
***
「哈啾!」
「有空隙!」
趁对方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女子木剑一挥,敲上他的脑门。
「痛!」一年轻男子立刻抱头蹲在地上,俊逸的面容变了形,哀哀愁愁,「姑姑……妳下手轻点嘛。」他正是容揽云第七个儿子。
肿了个包……加上颊旁的黑青、嘴角的瘀血……怎麽每个人都以打他为乐?他好命苦。
四方镖局分舵练武的空地上,容似风一身简单黑袍,棱角的轮廓依旧未变,不过添了些许岁月痕迹。年龄已届三十五的她,虽无风花馀韵,但更散发一股独特的沉稳英锐。
她收剑而立,笑道:「咦,我下手还不够轻啊?这要是真剑,你早头破血流了。」已算大发慈悲,「哪,你输了,照约定,这把扇子属我了。」她把玩著手中的玉制扇柄。
「不行、不行啦!」七少连忙跳起来,急声道:「那扇子是别人给我的,姑姑,妳要的话,我去买别把给妳。」别抢他的啦,呜。
「哦……」她好笑地瞅著他,「我瞧你这粗鲁样,跟这扇子一点也不配,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让你这麽宝贝?」老实招来。
他脸不知何故一红,吞吞吐吐。
「这、这……当然是我朋友给的!」理不直气不壮,好像还有点心虚。「姑姑,还给我,好不好?」他万分诚恳,只差没有双膝落地。
要是拿不回来,被那人晓得,又会好生气的。
「嗯……你既然这麽说了,我又怎麽好意思呢?」她微微一笑,将手递出,在他面前灵巧地将那把玉扇转了圈,而後收回,让他抓个空。「所以,这东西是我的了。」放入自己怀中。
「嗄?」为什麽结论是这样?七少张口错愕。「姑姑……」不要逗他了吧。
她昂起首笑个两声,负手在後。
「你只要乖乖地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我有办、我有办!妳叫我监视玉泉庄的动静嘛,我都有在那附近守著,就算奄奄一息,我也都有救活。」连那人也是这样认识的。
「那……我问你,你是否真的看到是谁下的手?」她背过身,慢慢地踱著。
「看到啦!」就是救了那人的那一次嘛!「是玉大公子,我看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因为那人伤势太重,他只好在山崖下就先行处理伤口,不料却见玉龙追到附近的树林里。他吓出一身汗,本想抱起人就立刻逃跑,可没想到他却只是站了一下,阴沉地看著他们,没多久就消失了踪影。
事後也询问过那人,确定他是被玉龙打下山的没错。他实在搞不懂那姓玉的想法,他是要赶尽杀绝,但却为何又没下手乾净?
因为帮姑姑办事,所以他来龙去脉也摸了个明白。
总之那玉龙是想抢夺玉泉庄庄主的位子,还有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藏宝图,但手段却十分令人不齿;十妹还说,那家伙甚至还残害自己亲爹……许多消息被传得历历如绘,发指之极,玉龙的动作却毫无收敛之意,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弄垮了这庄的声誉?这样他夺取下来又有何价值?
他们家镖局和玉泉庄是有那麽一点点交情,前阵子十儿离家时也在那儿有了意外……这事还真复杂,不知道爹和姑姑会怎麽做……
咦咦?他居然在思考耶!每次都被兄弟们骂是豆腐脑儿,他就不信自已比他们笨到哪里去。摸著头,七少感觉自个儿好像变得聪明了点。
「啊啊……真是这样入?那打伤十儿心上人的……也是他了?」容似风停步,犹如喃喃对自己说著,但语气却有一丝惆怅。
真是他……真是他吗?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那个……好徒弟吗?
七少被她略微怔仲的话语影响,愣了下,慢慢地走近她身边。
「姑……」怎麽了?他绕到她侧边,小心翼翼地审视著这长辈。
「有破绽!」容似风忽喝,一转手,木剑便朝他砍去。
他反应极快,扭身欲躲,逃过了一寸,却在眨眼间失了那木剑踪影,才心下大惊,臀上立刻就挨了一记。
「啪」地一声,好不清脆。
七少只觉屁股火辣辣地,像是抹了特呛辣椒,疼得他挺直了腰杆子。
「姑姑……妳怎麽这样……」他泪眼汪汪,知自己又被她耍弄了。都这麽大了,还打这里……丢脸、好丢脸。
「手感不错,满有肉的。」拈了拈手中木剑,她淡扬唇,回应自己侄子的满脸通红。而後又恢复正经,道:「我有事要善後,你该做的事情就到此,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想找谁就去吧。」简单俐落地交代,一如她的处事。
转过步子,她走向长廊,神色已在转瞬间变得冷凝。
「杨伯。」她轻声低唤。
一蓄著长白胡子的老人随之出现,「分舵主。」垂著手。
因为容揽云的叮嘱,加上对她的关心,杨伯当年便也跟著她来分舵了。他一向严谨本分,平日虽轻松,但该严肃时则也不致僭越,即使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爷孙一般仍是。
容似风缓缓地将手搭上身旁木栏,道:「就……照大哥的意思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