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呃……啊!心里挣扎地呐喊。他满腔的不悦,终究在妹子的笑容中化为千万无奈。
「回来了就好。」虽然一踏进杭州城就先来段让人头疼的鸡飞狗跳,搞得他们镖局的镖师练拳之馀还必须去人家饭馆收拾善後。揉著额角,他看了下她,问:「那小子呢?」
容似风知他问的是殷烨,「回房里去休息了。」走近椅子坐下。
「哼,这小子也太过孤僻了!」明明住在同一问宅子,怎麽他上次见到那兔崽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看他大概连咱们长什麽样也没费心去记吧?亏我还替他著想。」他想那孩子毕竟是寄人篱下,所以让他在镖局里有份差事,不致存有亏欠感,若他功夫够好,甚至可以成为他的左右手。
毕竟算起来,自己也是那小子的师伯,怎料他那麽难伺候,性格冷漠不说,成天还板著个脸,见人也不搭不理。幸好他不喜欢跟那十个孩子有交集,否则连他们开朗的性子也变阴沉了那怎办?
「欸,这种年纪嘛,难免会拗了些。」唔……这个理由够不够好?
「是吗?」他哼声,不接受这种说词,「我看他不都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有风妹才拿他有办法。
她笑了笑:「他还是个孩子,以後自然会长大的。」
他瞅著她,一双已经有些白丝的眉毛动了下,半晌才启唇:「那妳呢,妳长大没?」
她微顿,正想拿茶壶的手就停在半空。
「大哥,你在说笑吗?」她已经可以算是个「老」姑娘了。
「我要是可以笑得出来就好了。看妳这样,妳不知我心里多替妳惋惜。」他难得严肃道。也因她年龄长了,很多事必须说开。
没有讶异突然转变的话锋,望向他,她的眼神是温和的。
「这样没什麽不好啊。大哥,我不像娘,不够软弱,也不懂得如何依赖,所以,我没有办法依循她的脚步去走。」
「我知道妳跟二娘不同,所以,就算妳照著二娘的路走,也不会有相同的结果。」为什麽她就是看不开?二娘在她面前呕血而死的冲击确实是根深蒂固,但难道就没有能够不再束缚她的一天?
「大哥……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她轻声淡笑,没有给正面答覆,只是突然说了这一句。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四两拨千金!
容揽云恼虽恼,却没出言逼迫她正视。他知道,她已经想打住这个沉重的话题了,就算再怎麽勉强谈论下去,她也不会让人有机会接近她内心那一处不能碰触的伤口。
他深深一叹。
「我并不想多管妳,只希望妳能别忘记我这个作大哥的。」从小看她到大,她的转变,让他既心疼又寂寞。
她抬起凤眸,直视著他。
「我从来就不曾忘记我的好大哥。咱们兄妹俩,可算是相依为命,又哪那麽容易忘呢?」他对她的好,她一辈子都记得。
没想到她会这麽直接认真,他愣了下,心里还真有些雀跃喜悦,他老以为这个妹子会认为他很罗嗦呢!脸上不由自觉露出傻傻的笑,哪还有舵主的威严。
直到身後的杨伯咳了声,他才恢复面部肌肉,想起件事得交代,正经道:「妳若真当我是大哥,就该听我的话,我已经告诉过妳了……」
「咱们镖局仇人多嘛!」容似风替他接下去,又笑又叹。这大哥简直像是个老婆子。「我知道的,我有小心注意。」怎麽就是不信她?
「妳知道?妳知道还没跟我说一声就出门?」虽然他明知自己妹子有能力行走江湖,但就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
四方镖局一向挑明不跟强取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作勾当,更不看脸色,所以常常都会得罪人,不过他们名望大,又享有一定的盛誉,有本钱跟人家杠上。但要是对方玩阴的,那可就不那麽好对付了,他就怕那个万一啊!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跟著去啊。」见他皱了眉,她提醒道:「你担心我,就如同我也会担心别人一样。」
「别人?」他一顿,随即恍然大悟,「啊……啊!那臭小子还用得著妳去担心吗?我看他根本没把妳当师父。」没大没小的兔崽子,干啥还为他费心思?哼!
「这个嘛……」她微笑,「大哥,再怎麽样,我是不能不管他的。」从她把他救回来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她的责任了。
更何况,这七年来,她了解他到骨子里,更不能说放手就放手。
否则……唉。只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别起任何波涛。
容揽云没注意到她眸中一晃而过的异色,只顾著说:「妳就是太实心眼,认定什麽事以後就坚持到底……要我说嘛,让那小子去受点皮肉苦,看看气焰还会不会这麽嚣张……」
她抚唇,一副烦恼的模样:「喔……大哥,他细皮嫩肉的,我舍不得。」
「啥?妳……妳在逗我笑吗?」他瞠著铜铃目。
「嗯……你说呢?」呵。
一旁始终沉默聆听的杨伯,眉毛悄悄地弯了。
第五章
容似风不想,不想作一个像她娘那样的女子。
她的爹是个名门镖局的大当家,成日忙得几乎不见人影;而她的娘,则是这样无法掌握的男人的一名小妾。
悲剧从这里开始。
从她懂事以来,每日首先见到的,就是娘亲以泪洗面的景象,喃喃自语地哭诉著爹为什麽丢下她,为什麽不回来,为什麽让她独守空闺,她又有多後悔嫁了一个这样的男子。
接著,娘会哭著抱住她,说她是心肝,说她是宝贝,说只有她俩过日子……说她为何不是一个男孩。
如果她是个男孩,或许爹就会回家,爹就会注意到自己还有个妾,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怪不争气的肚子居然生了个女儿。
愈念著,就愈忿怒,母亲原温和的表情,逐渐消失。
头一回是把她推倒在地上大骂;再来是打她巴掌;跟著,尖锐的银簪刺上她的身,划出一条条血痕。母亲双眼里没有她,也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叫唤,鲜血一滴滴留下。
只有头几次的时候感到痛而已,之後,她什麽也无所谓了。
她知道大娘和杨伯都很好,她也知道他们一定能帮她,但是,她没有开口跟任何一个人讲过。
她是她的亲娘,纵使她在人前故作正常,但关起门来却对自己女儿施虐,她依旧是她唯一而且至亲的娘。
没人发现隐在衣服下的伤疤,但是日子一久,伤口只增不减,她动作上的异样闪躲,终於引起大娘的注意。事情被揭发後,大娘告诉她,娘一定得去看大夫。
她守在她们母女俩的房间,耐心地等著娘回来,好久好久,终於,让她等到了。娘的气色看来不错,也好像可以看得到她了。
可惜,那样温柔的笑,却只是犹如昙花。
有天夜里,娘突然发了狂,砸碎房里所有东西,不停地打她踹她,拿著碎片割伤了她身体好多部位,她哭著抱住娘求她不要这样,但是,八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去阻止一个发狂的人?
她被甩开,再爬起;被甩开,再爬起。不知道重复几次,不知道伤痕添了多少,然後,娘就这样在她眼前呕血倒下。
等杨伯和大娘赶到时,她只是满脸的血,抱著自己娘亲尚有馀温的尸体,眼泪流乾,喉咙哭哑,衣衫破乱,不晓得直直瞪著哪里,僵硬地没办法发出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