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将铜钱塞进她手中,微弯腰睬著篮子里的花,「哪个好呢……嗯,就这个吧!」拣了朵粉嫩的小黄花。
「公、公子,太多了!」她急著告诉他。
「嘘。」修长手指摆放唇上,示意她别紧张,拿著花看了看,将枝折断一截,那公子伸出手,将花儿别在小姑娘发上,然後才笑道:「多好,妳跟这花好配,我就用少少的一串钱,买妳这无价的赏心悦目。」真可爱。
她只能傻傻地望著他,那人察觉,又朝她温和地一笑,笑得她脸红心跳。
像是察觉到了背後有什麽动静,那公子站直身,微微侧过首。小姑娘这才发现,他後头还有一个极其俊美的高瘦少年,两人手上都拿著一柄长剑。
奇怪的是,那少年不知为何,双眉皱得好紧好紧,一直瞪著那公子,像是非常不能苟同什麽事。
那公子笑容依旧,仿佛什麽事也没,眼睛巡了遍,才往角落走去,喜道:「凑巧刚走一桌,真好。」而且位置就在栏杆旁,上上座呢。
俊美少年只哼了声,板著脸跟在後头。
小姑娘怔然地杵了半晌,那看来有二十六、七的公子平易近人,英飒中带著和善;跟他同行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则看来较之寡言冷漠。
这样的两人……是兄弟?可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虽然那少年俊美绝伦,年龄也和她相仿,但她一颗少女芳心就是在短时间偏向,了那公子。偷偷瞥见两人入了座,她下意识握著手中的铜钱,才想到要还给人家。
「小二哥,沏两壶龙井,雀舌的。」那公子,也就是男装的容似风,坐下吆喝。
「来了!」店小二立刻打点去了。
「徒弟,你要吃啥?」见店小二没一会儿捧著热茶上前,她朝俊美少年问道。
「不要叫我徒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话。
这七年来,他说过多少遍!
「好好,不叫就不叫。」都到了现在还跟她争,这麽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该不会只长个儿没长脑袋?「那,殷烨殷少侠,请问你想吃啥?」接下小二哥递来的热茶,她拿过杯子慢慢地在手里转著。
殷烨没答话,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觉地跟她一样在转杯子!这臭婆娘的怪习惯他是什麽时候也染上的?将茶杯重重地搁上桌,他更不想开口了。
唉,这小子脾气不仅怪异还拗得让人摸不著头绪。容似风支著下巴,对他这种动不动就生闷气的别扭行为已经非常能应付。
「你不叫是吗?那我叫啦。」清咳两声,她道:「小二哥,麻烦给我来盘炸响钤、葱油草鱼、香菇菜心、生爆鳝片、八宝豆腐、油焖春笋、香菜千丝、叫化子鸡……对了,别忘了最著名的东坡肉。」说出一串菜名,她无视於店小二低头苦苦默记,啜了口茶再道:「至於小点呢,我要酥皮角、糖枣糕、像眼糕、澄沙饼、奶皮烧饼、蝴蝶卷子,你再帮我装个小盘儿,上面放些杏子李子栗子桔子……」这麽长又念得快的菜单,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小二也有些招架不住。
「妳叫那麽多哪吃得完!」终於忍不住,殷烨总算开口制止她。他们只有两个人,能有多大食量,喂猪也不过如此。
「啊,我还以为我要念完了墙上的菜名你才会说话呢。」她调转视线直瞅著他,「怎麽,你到底想吃啥?」今天可是她作东,这小子不给面子,连带影响她胃口。
「妳……」为什麽老是这样?他忍著气道:「随便。」
有说等於没说。「这样啊,小二,刚刚那份菜单一次全上吧……」
「等等!」他怒视她一眼,深吸几口气,看了下墙上木牌的菜名,才绷著嗓子启唇:「……虾爆鳝面。」好不容易才捺著没发作。
「早说嘛。」她一笑,抬眼对小二哥道:「不好意思,小二哥,刚才的请你当作没听见,咱们要两碗虾爆鳝面,东坡肉一盅、炸响钤一盘。再来一小碟糖枣糕,这样就好了。」
「是是,客倌稍等。」小二暗暗擦去冷汗,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这茶真好。」她再注满了杯,「出门办事那麽久,总算又能回来这儿,品味用虎跑泉水沏的龙井上茶。」她住在杭州二十几年,怎麽也喝不腻。
「妳爱吃爱喝随妳,不要随便招惹人家。」殷烨冷淡道。
她眨眸。「谁?」
「妳说呢?」还跟他装傻,那姑娘对他们这桌的注视,热切到他想当作不知道都不行。
「你难得会这麽关心,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哎呀,有嫁弟弟的感觉耶。
「我是讨厌妳这样不正经!」他受够了她这一路上的态度!
不是故意挑他死穴就是想办法刺他要害,再恶劣一点就去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人,然後让他收烂摊子。这次远行办事,容揽云只吩咐他一人去完成,偏偏她要跟,本来可以很快弄妥当,都被她搅乱了!
「是你太严肃。」明明小她这麽多,又爱故作老成。拿起茶杯正要就唇,眼角馀光却瞥到了那卖花的小姑娘被人缠了住。
「这位公子……请、请让开好吗?」小姑娘小声地要求。
她本是要走过去还钱的,但忽然冒出个陌生人来挡住了路,怎麽也不给过,听著他们那群人的调笑,她开始著急了。
「别那麽害怕嘛,咱们不过是要请你喝杯酒而已,没有恶意的。」一名长相斯文,状似书生的白衫男子笑道。
「我不会喝酒……」她已经告诉他们好多次了啊。
「不会喝我教妳喝。」另一名明显有醉意的男子道。「妳这麽可爱,我铁定把妳教到会……嘻嘻,喜欢我用哪儿教?用嘴?」下流的词句引来同伴们的咯咯醉笑,更三言两语不堪地讨论起来。
小姑娘红了眼眶,垂著头。
「我不喝酒……我、我只是个卖花的……」为什麽要来这样为难人?
「花?好好,我买。」白衫男子像是施舍乞丐般,丢给她一枚铜钱,「我要妳头上这朵。」他伸手就摘,还顺道摸了她柔嫩的面颊一把。
她吓得花容失色,深感屈辱,後退一步,却进了另一个虎口。
「别跑嘛,咱们都是好人啊。」男人站在她身後,搭上了她的肩。「妳真是细皮嫩肉啊,可有咱们刚吃的东坡肉还滑腻?」又是一阵笑声。
那几人就这样把她围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皆是粗俗调侃。
纵使看不过去,也没人敢吭个声,这些人部分是糜膳秀才,若是现在得罪了他们,往後他们中了试、当了官,谁知道会不会回来报复?
一时间,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剩下那两桌放肆的笑声。
「哎呀!我说徒弟,你有没有觉得好臭啊?」
突然插入的话语让大家都愣了下,纷纷往声源看去。
容似风仍旧煞有其事地道:「臭、臭,真是太臭了。」她皱眉,用袍袖遮住口鼻,「是不是你放屁?」她看向桌旁人。
殷烨怔住,而後察觉每个人都在看他们这里,立刻瞠目狠狠地瞪著她。
「不是你?那是谁?」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你胡说什麽!」满楼菜香,哪里有什麽臭味?没有怀疑她是女人,白衫男子驳斥道。
「啊啊……天,真的好臭。」她夸张地偏过头,像是快要呕吐般,拿起茶杯赶紧啜一口,才极其惊讶地再度面向殷烨,「奇观啊奇观,徒弟,怎麽有人讲话眼放屁一样?」天下事无奇不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