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烨瞪著她的滔滔不绝,也懒得跟她争辩了,重新下定决心不理会她。
天上很蓝,一朵云都没有,阳光就显得毒辣了些。
他没发现,容似风让他扎马的地方有树荫遮阳;更没察觉,她边说边指示给他看的穴位或者脉络,已经一点一些地使他听了进去。
当然他也不晓得,她的陪伴,使他不至於单独一个人度过这漫长的四个时辰。
***
「快点快点!」赶命似地。
「小心点!没瞧到我手上拿著木盘啊?」差点被撞到。「你们俩做什麽跑那麽急?」
「小姐啦!是小姐又……」呼呼,好兴奋!
「小姐?啊,小姐又在『那个』了吗?」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可有趣的呢!」抬起手挥挥,「不跟你说了,那边正精采呢!」再慢就抢不到好位子偷看了。
两个仆役肩并著肩,弯过几条长廊,就见那庭园旁的墙角都早被其他人头占领。
「让让、让让!」
「借光、借光!」
挤挤挤,挤出一条生天,找到一个视野不错的角落,两人蹲下身,从怀里揣出一包酱油瓜子就开始嗑。
「我说老张,你想这回是小姐赢还是那小兔崽子赢?」
「这还用说!」老张一呸,吐掉个瓜子壳儿。「当然是小姐啦。这几个月来,那阴阳怪气的小子有哪一次不是被小姐整治得彻底躺平?」他不会同情的,谁教那小子老爱不理人。
「这倒是。」摇头晃脑」番。「不过,那小兔崽子看来好像进步了很多——喔啊!」眼睛盯著院落里的动静,他惊叫了声。
只见不远处竹林,一根根细长青竹激烈摇动,「啪」地一声,一个人影也随之掉落在地。
可恶!可恶!
趴在草地上的人一拳槌上地面,灰头土脸地喘著气,身上受到的撞击让他没办法有太好看的表情。
一道阴影接近,殷烨抬起头,就见容似风伫立在自己面前。
「怎麽,没力气了?」她勾著唇,手上拿著把大弓。
他瞪她一眼,才撑坐起身,关节上的多处擦伤便痛得他倒抽凉气!咬著唇,他硬是爬起,挺直了腰,在她跟前站得定定稳稳。
「还早得很!」可恶,这死臭婆娘!
「哦?看你这副样,是在硬撑吧?」她凉凉出声。「如果真的不行,那就乖乖说不行,我不会笑你的,亲爱的徒弟。」多麽好心。
「谁说我不行?」他马上反驳。听她唤自己徒弟,一脸嫌恶。「我不会输妳的!」也绝对不能输!
「呵呵……」她笑,非常不怀好意的:「何必这麽坚持呢?不过是穿姑娘的衣裳嘛!放心放心,为师的定会帮你打扮得美美的……」
「妳住嘴!」他又气又恼。「我没跟妳打那种赌!妳想都别想!」
「那也要你赢得过我。」眼微弯,她和善提醒:「不然我把你点了穴,你也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妳!妳就只会用这种下山烂的法子!」他的内功修练现在只是刚开始,根本还无法到能自行冲开穴道的地步!所以,所以才会每次都被她这样威胁!
「为师的从来就没说过自已喜欢正大光明吧?」低笑了下,她朝一旁伸出手:「杨伯,拿箭来,」
「是。」旁边一直掩面窃笑的杨伯,立刻正经八百地递上箭袋。
从中抽出三枝箭,她举起手臂将弓弦整个拉开,三枝箭整齐搭在弓上,鹰羽做的美丽箭翎在指间蓄势待发。
她不经意流泻出的魄力与平日的闲散迥异,姿态豪放但不致张狂,气势内敛却令人无法忽略,俨然一派女中英杰。
「哪,就让为师的瞧瞧,你是不是只会空口说白话!」随著话尾落下,长指一放,箭便如利刃般射了出去!
「咻」地声响,三枝箭进了前头竹林,神准地射在同一根竹子上,高低则有所落差。
殷烨怒视著她,「妳又射得比较高了!」每次都这样,卑鄙!
「我技术差嘛,也没高多少啊……我知道你不行了,乖,别再赌气硬撑了……」
「我没说我不行!」
「是是,你最厉害、你最厉害。」她附和几声,反手将大弓负在背後,见他快步走进林中,唇边有著淡淡的笑容。
殷烨站立在那支竹子下,昂首望了望,只见三枝箭中最高的那枝约四个成人身高。
「那臭婆娘!」一定是故意的!
不想被她瞧扁,闭上眼,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倏地,膝盖微弯跃起,足尖便点上了最低的那枝箭;身子微沉,再提气的同时,拍了下身边的竹子借力跃上中间那枝箭;目标就在眼前,他手一伸,急著拔下最高的第三枝箭,却因脚下的箭枝无法承受他停留的重量而折断!
他整个人没防备地往下坠,又跌在地上吃了满嘴泥。
「呸……咳咳!可恶!」为什麽就是不会成功?
「哎呀呀……」
讨人厌的声音又出现,容似风睇著他不甘的小土脸。
「今天第几次失败了?」三十九?四十?
被她略带笑讽的语气一激,顾不得身上疼痛,他立刻原地跳起。「我一定会把那箭拔下来给妳看!」
「哦?我可不会陪你在这儿射箭射一整天。」箭也断了快四十技。
「我自已射!」不需要她碍事!
「我这把弓跟你差不多高好不?」拿起来能看吗?她失笑,看他被自已嘲弄得气红了脸,她眸底有著微小的光闪,「杨伯,拿较小的弓箭给他。」侧首交代。
「是。」马上去准备。
「徒弟,为师的只提醒你一次。」她低首和他对视著,「你想想看,为什麽你能踩上第一技箭,但却踩不上第二枝箭呢?」他的缺点,就是不够稳定,导致第二次的使力方法过重。
殷烨愣了下,随即恼道:「因为妳教得太烂了!」
「原来如此啊……」果然是这种回答,算了,用嘴巴告诉他不如要他亲出自用身体学习。「为师的要去休息了,你慢慢射,慢慢跳啊。」临转身前,像是想起了什麽,「对了,你可别要赖皮喔!」随便拿枝箭来交差。
殷桦接过杨伯去取来的弓箭,才在想出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满了,不料听她那样说,登时破口朝著她的背影大吼:「我才不会!」老要这样贬损他,气死人了!
容似风没停下脚步,脸上挂著微笑,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那小子又输了。」仆役看著小姐走过长廊?才出声讨论。
「真笨啊,怎麽看不出小姐用的是激将法呢?」可悲的孩子。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轻功能这样教。」真新奇。
「我也是头一次瞧见有人进步能这麽神速。」好可怕。
「你有没有发现……也只有小姐才有能耐让那小子这样大吵大闹啊!」总算有点小孩样,平常根本就孤僻到了顶点。
「但那小兔息子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被小姐耍得团团转。
两人对望一眼,然後,为那可怜虫致哀。
***
风清月明,四周一片寂静,众人酣睡正熟。
已是接近寅时。
忽地,一声欢呼吓醒了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接著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长廊上奔跑。也不怕吵著其他人,只是一直跑一直跑,脚步像是不稳了好几次,绕过几个弯後才终於停止。
「臭婆娘!臭婆娘!开门!」压根儿不管时间对不对,殷烨死命拍著容似风的房门,大声叫唤。
仍烟火摇晃的室内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应,容似风拉开拴子,将门打开,似笑非笑地瞅著面前看来非常狼狈却极为开心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