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睡了,胡言乱语,你别介意,晚安!」佟海宁拉高被子把自己的脸蒙住。
过了许久,凉被外悠悠传来一声叹息,佟海宁却连拉下被子的勇气都没有。
「向你求婚时,明明才觉得你聪明,现在却觉得你傻得惊人,让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都快窒息了,他竟然还说她傻得惊人?
「记得吗?在摩纳哥的时候,你想买一瓶牡丹花香水,我说,那味道不适合你吗?」
卷成一团的被子点了点头,不知道樊振宇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她都快忘了。
「那是我从前女朋友惯用的香水。」他也不知道,佟海宁为什么就是在欧洲街头玲琅满目的商品橱窗里,偏偏挑到那一瓶。
佟海宁惊愕地将被子拉下来时,对上的是樊振宇苦笑的脸。
☆☆☆ ☆☆☆ ☆☆☆
「那个香味很华丽、很艳、很像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胡乱瞎闯地横冲直撞……演舞台剧的时候,苦到三餐不继也不放弃……高兴的时候,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伤心的时候,可以在高级餐厅里哭到呼天抢地,还把眼泪鼻涕擦在我身上……」
这道多情温存的男嗓,残忍地令佟海宁觉得心上彷佛被划了一道伤口。
「你为什么不娶她?政治人物娶女明星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我们有,就连摩纳哥也有,当初的摩纳哥王子,不是也娶了好莱坞的葛丽思凯莉?」佟海宁放直了枕头,背靠在床头柜上,专心地倾听他说话。
「他们的演艺事业如日中天,并且婚后都息影了,而千淇她的事业才正开始,就算她愿意为了我放弃,依她的性子,在我的家族里也待不住,她会很痛苦,我也会很痛苦,一份好好的爱情,磨到后来,什么都不会剩了,你懂吗?」被现实磨难到什么都不剩的爱情,比分开了更令人绝望。
「你们有好好谈过这件事吗?」她不喜欢别人片面地做出自以为是为了对方好的决定。
「有。」他总觉得,杨千淇比他更想及早分开,或许不只是为了她的演艺事业,也或许是为了他即将来临的大选?他们两人都想放彼此走。
「包括我们的婚姻?」
「没有。」樊振宇摇头,又是一记苦笑。
佟海宁从他无奈的眼神里突然想通了什么。
「其实,你不娶我也有把握赢得选举对不对?」
樊振宇不语。
「你只是因为跟她分手了,知道她有情有义,怕她放不下你,恰好你父亲与我父亲又在敲边鼓,而我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你索性就娶了我,好让她头也不回地走?」
所以,樊振宇当然可以希望不要与她同床,当然可以给她一个独立的房间,当然可以为她挡掉所有长辈那边关于子息方面的压力,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也不希望自己爱上她!
「那你有想过吗?万一她走不开呢?万一她一直都没有办法好好再爱上一个人?万一她说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跟你在一起呢?」
「那么我……或许……」或许?这个停顿与迟疑蕴含了太多千言万语。
樊振宇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如果,杨千淇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呢?他也可以抛下一切跟她走吗?会不会其实,他也有着,跟着杨千淇就这么野一回也好的念头?忘了他父亲、忘了他的理想,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海阔天空?
「或许什么?你也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包括我?」佟海宁轻声问道。
樊振宇只觉得脑子混乱,依然沉默,而他的默认令佟海宁头昏。
他说过,政治人物不离婚,所以,假若他爱着的那个女人愿意跟他走,他也不打算当政治人物了?
难怪樊振宇说不相爱很好,不受伤很好,他比她更想与这段婚姻划清界限!
这就是这段婚姻的真相!他用她成就另一段爱情跟另一个女人!
樊振宇早就开宗明义跟她说过的,是她傻傻地往爱情里面跳,还自以为她体贴细腻的丈夫有可能会爱上她。
他从来都没有骗她,是她违反了游戏规则迳自爱上他。
现实令她和樊振宇靠得很近,爱情却令她与樊振宇离得很远。
那瓶她没买上的牡丹花香水是爱情留在樊振宇身上的香味,野火燎原烧过一场之后留下来的余烬,痛得她眼泪灼人。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事情?是因为担心我受伤?还是担心你哪天要走时我不放手?」佟海宁觉得难过,觉得不甘心,更为了樊振宇一再耳提面命提醒她这件事,唯恐她越陷越深这个念头感到心疼。
樊振宇对所有人都很好,只有对他自己不好,他一直向她宣告心里有人,想还她爱情自由的同时,不是同时也孤立了自己,阻断了被爱的可能吗?
「我没有想过要走这件事,你不要去猜测我话中的意思,放大我的涵义。」他总觉得,佟海宁好像越想越糟了。
他只是觉得,他们可以做一对单纯一点的夫妻,没有爱情、没有牵挂、不用彼此牵绊的夫妻,不是不做夫妻。
这就是他们一开始的协议,不是吗?
「但是你犹豫了。」
「我犹豫,是因为我没思考过这个可能性,不是因为我已经打算抛下你逃走。」樊振宇叹了一口气,没注意到自己的口吻其实很像在哄个黏缠的情人。
「我不想从你身边落荒而逃。」思索了许久,佟海宁吐出这么一句。
就算樊振宇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他心中另有所爱也一样,她难得被牵动的心绪早就难以放下。
这么倔强?樊振宇直视佟海宁的眼,微微一愣。
他早就知道他的夫人生性坚毅,并且习惯逆来顺受,却没想到她面对爱情的态度也是如此。他本以为,经历这场对话之后,佟海宁会想抽身,立心与他不谈情言爱,划清界限的。
没想到樊振宇还没反应过来,佟海宁第二句听来清谈却强硬的宣告又来了。
「所以你也别想从这段婚姻里全身而退。」别想放她一个人,也别想孤立他自己,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已经走远,现在在这段婚姻里的是他与她,没有别人。
「呃?」樊振宇又是一怔。
「我要许愿。」当佟海宁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枚筹码抵在他胸口时,樊振宇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笑出声音来。
他的妻子,总是出乎他意料,意外地可爱,却又惹人心怜。
她把筹码放在枕头底下,是代表她的梦里时时有他吗?
「许什么愿呢?」这种时候,她想许什么愿呢?樊振宇突然好想知道。
「不准离开我,也不许抛下我,就算谁要跟你去天涯海角都一样,你只能带上我,没有别人,不是别的女人,只有我……」说道后来,听起来竟然有些哽咽。
「嘿,别又哭了。」他真的很怕佟海宁哭,看一个平时无牵无挂的女人哭,真的心疼,很疼,尤其,当他是那个惹她掉眼泪的罪魁祸首的时候。
没有多想,他便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我是海宁,只有我,不是别人,不许抛下我……」佟海宁在他怀里落泪,反覆诉说的喃喃口吻,像想将自己的名字烙印进他心口似的。
「我知道了,都说没有要丢下你了,浪费一个愿望,怎么这么傻……」樊振宇又叹了很沉的一口气。「平时也不见你多黏我,怎么提到我的从前,什么不许不准通通都来了,好像我明天就要抛弃糟糠妻跟你离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