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涵闭了闭眼,有些干涩地开口。「你……给他一点时间吧。」
「呃?」
「我想,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还没想得那么深,如果他的愿望就是继续用他的生命寻找,你该试着让他自己去挖掘,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找到答案的。」罗涵讲着,却有些分不清自己讲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是吗?罗澜有些惶惑,这一段时间,她也许在期待他可以给自己一个肯定,明白她的苦心,愿意依随自己,结果却是越来越糟……因为这不是他内心真正渴望、追求的,即便强留住了,也不过是一种扼杀。
也许……她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放下内心的不安,另寻一个双方可以携手前行的方向。
一思及此,罗澜一笑。「奇怪,你明明不认识他,怎么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我猜的。」事实上,她也正遇到相同的问题,当另一个人渴盼她留下来的同时,她却选择了逃离。
罗澜不清楚其中奥妙,忽然问:「你来纽约是因为有Case?」罗涵是古物修复师,有间私人工作室,长年行走世界各地接受各大博物馆美术馆的委托,案子结束了就掰掰,前一阵子倒是难得地在香港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说来话长。」罗涵干笑,脸上闪过一阵难掩的尴尬,抓起啤酒猛喝一口。「倒是你,偶尔也回家一趟吧?爸妈他们都很想你。」
「爸气消了?」
「都快十年了,气也气腻了吧?」罗涵好气又好笑,尽管两人都不承认,但这对父女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一旦认定的事,拉也拉不回来。这些年,罗父从没给忤逆他的罗澜好脸色,她几次回家气氛都很僵,这三年干脆不回去了,让做老爸的更气。
「爸要你念商,是因为他看得出你有兴趣,结果谁知道你却说要留在纽约生活,还把之前念书时候的学费生活费都还了回去……爸虽然气得要死,但知道你过得好也就慢慢妥协了,只是老脸还拉不下来。唉,我知道你心底有怨,我来讲这句话也挺没说服力,可说真的,做父母的没有不疼小孩的。」说罢,罗涵打了个呵欠。「你还要上班吧?床就先借我睡了。」
转眼已是早上八点,很难得居然聊了这么久,畅所欲言使罗澜阴霾的心情豁然开朗。罗涵睡了,她则一如往常梳妆打理,迟了些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并非进办公室,而是来到位于三楼的设计部——
「Ziv,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怎?」
罗澜想了想,表情是下定决心的坚决。「我想做一条项链。」
★★★
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阵子,雷伊凡被开设经纪公司的叔叔勒令不得出门,况且他也受了伤,那天刚治疗完还不觉得怎样,一觉醒来,他浑身疼得几乎快散了,即便想偷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天晚上,罗澜所说的话,始终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这几天他的伤口好了许多,外头的报章杂志捕风捉影地描述他与史密斯之间的爱恨情仇,他没兴趣,只是每天闷在叔叔屋里的健身房。机械式地劳动身体向来可以帮助他思虑清晰,唯独这一次,他像是陷进了一个死胡同,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不想放手,却也找不出一个足以让她心安的理由,他无法欺骗自己愿意为爱改变,也无法随便用一个虚假的承诺欺骗她,罗澜肯定不要。
他想得身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已是再一周以后的事。
这天,他忽然眼睛一亮,从仰卧起坐用的台子一跃而起,打给茱莉。
「亲爱的,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第9章(1)
「罗澜,今天晚上八点有个行程。」这是茱莉在MSN上留给她的讯息。
「在哪里?跟谁?」罗澜自己的行程向来是仰赖这位助理安排,两位老板则由她再过滤负责。茱莉与她共事多年,熟悉什么人该见、什么人可以推,所以罗澜已经做好赴约打算,只是传来的讯息让她一时有些愣住。「保罗?他找我干么?」
她脑中浮现疑惑,猜测兴许是为了雷伊凡揍人上报的事件,一连两个代言人都出包,可能是想与「glamour」表示歉意吧?想了想,她回。「OK,我会去。」
对方约在曼哈顿中心一间颇负盛名的预约制餐厅,罗澜提早赴约,趁着空档习惯性地拿出PDA检视。她叫出行事历,一天一天确认行程,看到某天的注记时,胸口隐约抽疼了一下。原来……已经两周了。
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罗澜叹息着盖上PDA,再抬眼,却赫然惊见一片红色,玫瑰的香气迎面而来,她扯了扯唇,好气又好笑地睇向招摇地拿着花却不显突兀的男人。
「好低俗的品味。」
「我想了半天,还是只有这个适合你。」罗澜的反应使他松了口气,雷伊凡笑看她接过那束花,红艳的花瓣衬得她白皙肤色映着一层诱人采撷的薄红,他承认送玫瑰实在有点老套,但……这也是罗澜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
玫瑰看起来美丽而荏弱,茎上却是一根根锐利而扎人的刺。那刺,总是要伤到摘花人的手,也伤到摘花人的心。他想,爱情不也是这样吗?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斑斓……然而哪个人明白,在如此的明艳下,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他坐下来,看着罗澜先将花朵交给侍者。「你似乎不太意外。」
「不,我很意外。」罗澜一笑。「我没想到你居然会送我花。」
不,他上次就想送了。想起「上次」本以为可能是罗澜给自己的惊喜,不料来的人竟是赛雅,那种有惊无喜他可不想再历经一次。「我指的意外不是那个……」今天这一顿,他是藉保罗的名义约的,就怕她不高兴,不肯赴约。
「我大概猜到一点,但不敢肯定。」毕竟她跟保罗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过茱莉那关,但又不能百分之百确认是这个男人藉故来约自己。
罗澜态度如常,甚至有些淡漠,雷伊凡看着,感觉好似回到了他们在摄影棚那时,她也是用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面对自己。这让他心焦,她说先别见面了,那是指多久?已经过了吗?还是……那其实是一种分手的宣告?
雷伊凡的心堵得慌,有些恨罗澜可以对他扔下那句话之后表现得这般平常,彷佛只有他受到打击,烦乱不已。他好想开口打碎这一刻的平静,即便把她气得慌了,那也表示他对她仍旧存在着影响力。
「你——」
「那天,我姊来纽约。」罗澜忽然开口,雷伊凡一怔,还不及回话便听她续道:「她也是遇到一些问题跑来的,这两个星期我都在陪她观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所以……」
讲着讲着,罗澜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这两个星期,她好好思考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思自己的行为恰不恰当,但即使她做了这些,只要雷伊凡没主动联系,那一切都失去意义。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这两个星期,每天都在等。」
「你……」
罗澜不期然说出这句话,撞击了雷伊凡的心口。
原先那种窒闷不平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而产生的一种深深的疼。彷佛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探触到了她一直藏着的那颗脆弱的心,剥除了所有逞强的外衣,坦率得教人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