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跟惠香倒是对这墨少爷没有恶感,毕竟一年前墨少爷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她们都知道,她们只是羡慕他好运让夫人给看上眼,并不会像华香那样嫉妒。
这一年来,墨少爷依旧沉默寡言,不,应该说他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管夫人还有三位小姐怎么尝试,他就是不曾说过半句话,大小姐跟二小姐两人年岁渐长,比较懂得人情世故,也明白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伤口,墨少爷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们和夫人都不会逼墨少爷一定要怎么做。
只有三姑娘,每天陪在墨少爷身边,不管是吃饭、读书,要不因为男女有别,只怕三姑娘连睡觉都会陪着墨少爷。
狱澄儿左顾右盼,在庭子里瞎找,晃了几圈之后,她突然看向庭园里一处隐蔽的小径,那小径四周种满了花草,若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有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墨夜好像在小径的那一头。
穿过了草丛,她走到一处偏远的绿地,一个表情冷漠、双眸冰冷的少年,正坐在一棵树下眺望着远方。
一看到他,狱澄儿呼了一口大气,漾着笑脸正想要奔到他身边,但一旁的草丛里却突然站出了一个穿着灰色奴仆装的少年,比她先一步走到墨夜身边。
狱澄儿认得那个人,他是负责守着外院的小厮陈贵,他找墨夜哥哥要干么?
“墨少爷,小人陈贵,有些事想找您说说。”陈贵的话说得得体,但那身形动作却一点也不恭敬,脸上只差没有明刻着不怀好意四个字。
墨夜收回望着远方的目光,只扫了他一眼,便漠然地移开。
陈贵在外院混了半年,多少也知道这位墨少爷是个不吭声的主子,一双贼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身上昂贵精致的衣衫,痞痞一笑,一手摸着下巴,“墨少爷,听说您一年前……是在北边挖矿吧?不知道您记不记得矿头陈三?”
墨夜仍是一句话都没说,就连一个眼神也不屑给他。这模样彻夜惹怒了陈贵,有一种被看不起的屈辱感从心底迅速升起。
“呸!你真以为自己是少爷吗?也不想想……”他蹲下身子,看着墨夜的眼晴,缓缓地开口道:“自己只是一个杀、人……”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眼里的轻蔑瞬间转成了恐惧!
原本静坐在地上的墨夜突然像只发狂的野兽,赤红着眼睛扑向他。
陈贵根本来不及闪躲,突然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接着被撞倒在地,墨夜压坐在他身上,眼睛不断地瞪大,拼命地喘报,双手紧握成拳,下一瞬,那些拳头如狂风暴雨般狠狠落在陈贵身上。
“啊!”陈贵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杀猪般地痛喊。
狱澄儿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墨夜哥哥,不要!”她伸手紧紧抓住墨夜的手臂,双眼凝满泪水直瞅着他喊道。
墨夜并不是完全的失去理性,只是深藏在心里的伤口被翻了出来,一时有些失控,看见身边小小的人儿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禁浑身一震,接着迅速甩开她,抖着身子躲到一旁,警戒地看着她。
她的存在对他而言,一直就像阳兴一样,他是在黑夜里最污秽的一团泥,肮脏不堪,她却宛如是在阳光下最纯洁的水晶,晶莹剔透,这样的他,怎配得起她一声墨夜哥哥。
狱澄儿哭红着眼看着缩在树下的人,方纔那一幕吓坏了她,可是看着此刻的墨夜哥哥,好的心好痛、好痛。墨夜哥哥很害怕吧?
墨夜缩成了一团,喘着气,心里一阵恐惧,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了那件事,这双手、这双手……曾经取过一个人的性命!
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已经从草地上爬起来的陈贵,墨夜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拳头虽下得狠,却没多少死劲,所以陈贵身上只是多了些瘀青和红肿,并没有什么太重的伤,但是被痛打一顿,他非常愤怒,一心只想着也要给他好看!
他拾起足前的石块,快速紧握在手中,并趁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来到墨夜身后,接着高举起石块就往墨夜的后脑杓敲下去!
蹲在墨夜前面的狱澄儿突然觉得头顶一黑,抬眸一看,就看到孙贵拿着石头敲下来,惊叫一声的同时,伸手将墨夜往旁边一推——
陈贵没打到墨夜,但是狱澄儿推开墨夜时用力过猛,身子跟着往前倾,石块就这么狠狠击中了她的头。
三个人同时都怔住了,狱澄儿只觉得一阵晕眩,然后一股暖暖的热流自头顶滑落。
墨夜瞪大眼,看着那丝殷红剌眼的血痕,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而陈贵没想到居然会伤到三姑娘,看到三姑娘头上不断冒出血来,顿时吓白了脸,慌乱地丢掉手中的石头。
“不、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过来的!”他惊异地转身就跑。伤了主子的下人会有什么下场他是知道的,他不要、他不要啊!
狱澄儿只觉得头越来越晕,双脚无力,身子一软,轻飘飘地摔跌在绿地上,头顶的红也迅速染上绿色的草地。墨夜满怀惊恐地冲到她身边,张大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着他,看见了他眼底的害怕,虽然她很晕、很痛,可是还是扬起甜甜的笑,伸手轻轻扶上墨夜的脸。
“墨夜哥哥……不怕……澄儿在这里陪你呢……”
软软的掌心带着暖意轻抚过自己的脸,也像带着暖意抚过他那颗早已经冰冷的心,墨夜怔怔然地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小人儿,眼泪倏地从眼眶滚落。
那只小手无力地摔落地面,狱澄儿撑不住晕了过去。墨夜一弯身,吃力地抱起她,迈开脚步冲向外庭,用许久没有开口的粗哑干涩嗓音喊道:“来……人啊!”
他不要她死!他不要——
第2章(1)
轰隆一声,蓝青色的光芒划破黑漆漆夜空,淅沥沥的声音响起,为这片炎热已久的大地带来一丝丝凉意。
一阵轻风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了屋里,晃得房中的烛火轻轻摇曳。
狱清江坐在床沿,红着眼睛盯着躺在床的狱澄儿,心疼得就像要碎了一样,眼角余光扫到跪在墙角的人影,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为女儿掖好被角,她坐到一旁的椅子,看着那落寞瘦小的背影,揉揉额角。女儿为了他挨了那么一下,她不是不气,只是这孩子也恁是无辜,何况从女儿出事到现在,这孩子就这么默默地跪在角落,等着女儿醒来,她还能怎么做?
房里一片沉默,狱清江看着墨夜的身影,久久之后才开品说:“陈贵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你还想陪在澄儿身边吗?”
这一年来,她一直观察着这孩子,他虽然隔绝外界的一切,始终不开口说话,但细心观察,这孩子还是有情绪的,至少在面对澄儿的进修,他身上的冰冷会淡一些。
墨夜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黑眸里瞬间绽放了几丝光芒,随即又像烟花一样淡淡地隐去,双手抖了抖,然后缓缓紧握成拳。
“我曾经杀过人……”跪在地上的他,像是回忆般地,说着一年前的往事。
原来一年前他会被送回牙行,就是因为他在矿山杀了人。
一年半前,他被卖到矿山当长工,一开始还好,顶多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而已,只要不待在那以色侍人的地方,再怎么苦他都可以忍受。
但矿山里的一个工头不知道从哪听来他以前是小倌,开始骚扰他,他不从,就变着法子折磨他,起初他都忍了下来,只是工头却越折磨他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