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间依然保持原样,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般。充满阳光味道的棉被一定是妈妈趁着天晴拿到阳台晒的;一尘不染的桌面与排列整齐的书架,想必是生活井然有序的大妹整理的;衣柜里增加的新衣则是爱漂亮的二妹买的;而那一张张从未见过的电脑桌布和萤幕保护程式,自然是家中唯一与他有着同样嗜好的小妹弄的。
这是他的家,每个爱他的人都在这里,他如何狠得下心一走了之?
不,他不想离开这个想念已久温暖的家,然而他如何能留下来,留在这个得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的地方?
像是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时间,他迅速搬下行李箱,自衣柜拿了几套衣服塞进去,再从抽屉拿出存折与印章。
打开存折,看着最后一笔登录资料的时间,小妹果然有照他的话做,即使近两年存款只是出而不进,里头的余额仍有近千万,这全是他大学时期努力接电脑Case的成果。
简单的整理好东西,他将行李箱提到客厅,然后走进厨房。
"妈。"他朝正忙着的母亲叫了一声。
"再等一下就好。"唐母将两道儿子最爱吃的小菜装入免洗便当盒内,套上橡皮圈再将它们装入塑胶袋。
"好了。"她将便当提到儿子面前。
唐听伸手接过却将它暂放在流理台上。"妈,这给你。"他将手上的存折、印章一并交给母亲。
"这是做什么?"唐母不解的问,低头将存折打开来看,赫然发现里头的数字大得惊人。
"这么多钱……""我不知道这回去台北要待多久才会回来,你把钱收好,有需要就提来用,不要舍不得花。"他认真的交代。
"不,这些钱你自己留着,你一个人到台北什么都需要花钱。"唐母立即将存折与印章塞回他手中。
"等我有了工作钱可以再赚,你还是收着吧。"他又将它们塞回母亲手中,抓起放在流理台上的袋子,转身道:"妈,我走了。"知道儿子的心意,唐母只能将存折、印章收下,跟着他走到门口,想送他下楼却被他挡了下来。
"妈,你别送了。""那到的时候记得打电话回来,放假有空就多回来,妈会做好吃的东西等你。"唐母眼眶微红的看着眼前聚少离多的儿子,"还有,要照顾自己,三餐一定要记得吃,再忙都不可以忘记,知道吗?""我知道。"唐听嗓音闇哑的点点头,"那,妈,我走了。"
第七章
"我觉得她一定也深爱着哥,要不然她不会哭得这么伤心。""那她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怎么知道。都是你啦,刚才在路上遇见她,我本来要上前去问的,要不是被你拉住……""问什么问,你问了她就会说吗?如果会说的话,为什么她不直接跟你哥说?""可是……""没什么好可是的,如果真要人去问的话,那个人也不是你。""不是我是谁?你吗……哎哟,你干么打人家的头啦!""要问当然是由你哥自己去问,笨蛋。""你才是笨蛋!""没关系,笨蛋就笨蛋,反正有人喜欢我这个笨蛋。""谁喜欢你了?""就你这个会对号入座的小笨蛋喏!""哼!"与林伟成斗着嘴进屋,唐萱芬讶然的看着母亲在客厅里打转,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妈,你在干什么?"她出声问。
"小芬,你回来得正好,快帮妈想想这要放在哪里比较安全。"唐母如遇救星般迎上前。
"这是什么?"唐萱芬才瞄一眼便嚷叫,"哥的存折嘛。""你怎么知道?""哥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交代我每个月固定到银行去刷簿子呀。""那你也知道存折里有多少钱?""当然啦。妈,这存折怎会在你手上?"唐萱芬好奇的问。
"你哥给我的。""哥给的?"她不解的皱起居进屋后便直接钻进唐听房间找人的林伟成皱着眉头由房里出来问:"唐妈,怎么没有看到唐听?""他到台北去了。""什么?!"唐萱芬与林伟成叫。
"怎么了?"唐母疑惑的看着两人问。
他们对看了一眼,由林伟成开口,"唐妈,唐听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他说朋友介绍他一个不错的工作,明天是应征的最后期限,所以他必须连夜赶去才来得及面试。"说谎!唐萱芬和林伟成脑海同时闪过这两个字。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注立高到他们脸色不太对劲,唐母怀疑的问。
两人立即摇头。
"唐妈,唐听有没有说他到了会打电话回来?""我有叫他打。""那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等他的电话,因为我有件急事要跟他说。"林伟成问道。
唐母点点头,对于这个未来的女婿,她早已把他当成自己人。她转头看向小女儿,举起让她伤了一整晚脑筋的存折,"小芬,你觉得这该放哪儿?""随便啦,只要不会搞丢就好。""那怎么行!"唐母顿时大叫,这存折里有九百多万耶!
"先前我们不也只是放在抽屉里吗?""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钱!"见她们母女你一言、我一语,林伟成忍不住开口,"如果真怕弄丢,干脆向银行租个保险箱保管。""好,那明天你陪唐妈去一趟银行好不好?"唐母认为这个建议不错。
"当然好啦。""小芬,你也跟妈一起去。""为什么,伟成已经说要陪你了。""人多一点妈比较放心嘛。"唐萱芬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真是太夸张了!
提着行李箱在小巷内钻来钻去,就是找不到屋主所说的地址,唐听找得肚子都饿了,只好随便找间面店坐下来吃点东西,却没料到自己会因此与那间面店结下不解之缘。
面店老板娘是个与他妈妈年纪差不多,但看起来却极苍老的妇人,熟客们都唤她周妈。
由于她的指路,他顺利的找到了租屋处,并因为就住在附近的关系,所以时常到周妈的店里吃面。
也许是因为常看到他一个人像缕孤魂般晃来荡去,有一天周妈突然问他要不要到面店工作,而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因为他的确需要一份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再继续这样想念支忆晴,他迟早有一天会死于忧郁。
自从那天到台北打了通电话回家报平安,林伟成和小妹七嘴八舌的要与他谈支忆晴的事,而被他断然挂断电话之后,他便没有再拨过一通电话回家。
这半年来,除了偶尔寄封没附地址的信回家报平安外,他没有跟任何人联络。
本以为这样可以与过去完全划清界线,彻底忘了支忆晴,结果根本没有用,因为即使看见无关的人,遇见无关的事,只要其中有一丁点雷同,就会让他又想起她。
例如与他同为周妈工作的谈群美,她们两人笑起来时脸上都有酒窝,只是她有两个,而谈群美只有一个。又例如当谈群美与她肚里孩子的爸爸梁列相处时,他也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和她。
如今谈群美终于决定要和梁列结婚,让她突然改变决定的理由,八九不离十一定与周妈所说的那席关于后悔的话有关,虽然醒悟了,一切却已太迟……
悔不当初,谁说这不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