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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冷意沁心,荒苍苍的野地里,气凝肃煞,凛冽森然。
九个师兄弟姐妹,最大的二十七岁,最小的十七岁,其中一个还挺着大肚子,背对背围成一个小圈圈,绝望地环顾团团包围住他们的上百人。
「大师兄,这回恐怕是逃不过了!」
「我……我知道,眼下,我们也只能逃得了几个算几个了。」
「那是要大家各自逃?」
「不,先……先掩护你们四师姐逃,她有身孕。」
没人出声,既然大师兄说了要先掩护他老婆——四师姐逃,大家也只好依从,但除了四师姐和水漾儿之外,其他人心里都很不满。
照理说,应该先掩护八师弟和小师妹逃走才对,他们最小,师兄姐们本来就应该特别照顾他们的,而且他俩逃走的机率,比起武功最差又怀着身孕的四师姐要来得高,将来能够避开追杀的机会也比较大。
然而,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婆和骨肉,这一路逃来,大师兄的私心愈来愈明显,在这最后一刻里,他还是没办法做出正确的抉择。
但他是大师兄,师父说过,大家都得听从大师兄的,所以,他们也只好听了。
可是,即使大家真打算要拚了命掩护四师姐逃走,结果,他们根本掩护不了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
「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擎天帮香主大刺刺地道。
「束手就擒,你们就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不可能!」
「那我们宁愿搏一搏!」
「不肯?好吧,那也不过是多费点功夫而已。兄弟们,上!」
一声令下,那数十人就一窝蜂拥了上来,没一会儿时间,除了被保护在圈中的四师姐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挂了彩。
而且,像他们围成这样一个自卫的圈阵,原本就是要相互掩护才能够发挥作用的,但大师兄却只顾保护自己的老婆,师弟妹们有危险都装作没看见,于是师弟妹们也只能自己靠自己,结果不知不觉间就渐渐脱离了圈阵,而大师兄却还在那边愤怒的跳脚。
「回来,快回来,保护你们四师姐,保护你们四师姐啊!」
请问怎么保护?
人那么多,眼前一片刀光剑影,他们早已捉襟见肘,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能保护谁?
就像水漾儿,小蛮刀大发神威,要得是虎虎生风,还真砍倒了不少人,可是包围她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快的,她撑不下去了,一个没留神,小蛮刀才刚格开一把大刀,另一把刀已然当头劈下来了,而她根本来不及回刀……
她并没有吓得尖叫或闭上眼,反而傻愣愣的看着那把刀劈下来,凛凛寒气扑面而至,眼看就要劈上她的脸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突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呼一下像颗陀螺似的旋飞起来,险险的避过那把刀,又横越过那票犹在杀个你死我活的人群之后,方才飘然落地。
下意识她先往下看,原来是一条有力的健臂牢牢地锁紧了她的腰,再下一个动作往上看,霎时吃惊的睁圆了眼。
「是你!」她惊呼。
那个及时拯救了她的人——蔺殇羽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俯眸冷淡的注视着她。
水漾儿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是直眼瞪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也没在看,而是在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晌后,才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两手揪紧了他的衣襟,俏脸儿埋在他胸膛上嚎啕大哭。
「呜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近半年来,跟着八位师兄姐们又躲又逃,不是没跟人家拚死拚活拚斗过,也不是没受过伤流过血,但直到适才那一刻里,她才真正体验到何谓生死一瞬间,眼睁睁看着死神逼近,却无力做任何抵抗……
好可怕,好可怕,她差点死了,差点死了呢!
见她埋在他怀里哭得凄惨无比,浑身颤抖个不停,像一只刚从河水里被救起来的溺水小猫咪,好不可怜,蔺殇羽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一派无动于衷,只是随手挥了一下衣袖……
糟了!
哭了一会儿后,水漾儿才想到师兄姐们,慌忙止住哭泣,转头看,「快,救我师兄他们,他们……呃!」噎了一下没声音了。
她她她……有哭这么久吗?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场面,眼下却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寒的死寂,望眼看去,遍地净是层层叠叠的死尸,沥沥滩滩血流成河,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呛得人连呼吸都不太顺畅,远处间或传来几声野狗的哀鸣,更添几许凄凉晦迷的氛邪。
现场,除了她的八位师兄姐,四个神态恭谨的立于蔺殇羽身后的男人之外,擎天帮的人全躺平在地上了。
「哇,你对杀人真的很有一手耶!」
她并不同情那些死人,这些日子来,他们九断兄弟姐妹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他们追杀,刚刚那一瞬间,她也真的差点被杀死了,他们做错了什么?
没有,他们什么也没做。
只因为师父不肯助纣为虐,他们就杀了师父,还要追杀他们,好,好,既然有胆子杀人,就该有被人家杀的准备,更何况现在不杀他们,将来他们不知道还要杀多少无辜的人,所以现在杀了他们,也算是做好事。
「不是我杀的。」
「耶?那是谁杀的?」
蔺殇羽没有回答,却见他身后那四个男人齐齐对着她颔首示意,水漾儿正想向他们道谢,大师兄已不耐烦地抢先问过来。
「小师妹,他是谁?」大师兄狐疑地问。「你又怎么……怎么……」
怎么?
什么怎么?
水漾儿困惑地回头,旋即惊叫一声往后跳,俏脸儿涨得通红,终于注意到自己正埋在人家怀里,还揪着人家的衣襟不放呢!
「对不起,对不……」忽又顿住,一脚再蹦上前,慌慌张张掏出手绢儿来拚命擦拭。「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呜呜呜,好丢脸喔,她竟然哭得人家胸前湿淋淋一大片。
不晓得有没有沾上鼻涕?
蔺殇羽俯下眸子,冷冽的丹凤眼在她面黄肌瘦的脸上溜了一圈。「你,很久没吃饱了?」
「咦?」水漾儿惊讶的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她,两手往后背,迳自对身后的人下命令。
「去,找食物,愈多愈好!」
「是,少爷。」
上官老三、老四疾快地飞身离去,上官老大、老二依旧静立于蔺殇羽身后,等待下一个命令。
「去找个干净的地方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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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血腥的杀戮现场,一条清澈蜿蜒的溪流旁,彼此相互包扎好伤口之后,水漾儿九个师兄弟姐妹们就开始狼吞虎咽,一只野猪、六只山鸡、二十几条鱼,烤得香味四溢,还有十几块锅饼、十几颗馒头,全都快被干光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到处逃、四处躲,起初都往山区里跑,不但容易躲藏,而且到处都有猎物可吃,花不上半文钱。
但半个多月后,当大师兄察觉到四师姐怀了身孕,就开始担心四师姐会因为太辛苦而小产,于是罔颅大家的安全,决定不再跑山区,总是非得让四师姐舒舒服服的睡客栈,上饭铺子点菜用膳不可,这么一来,花费就大了,不到三、四月,师父留给他们的银两就差不多快用光了。
因此,近一、两个月,大家不得不省吃俭用,除了四师姐,其他人都只能勉强分到吃个半饱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