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被送入宫的女子身着一袭蚕丝织成的白袍,绣着富贵牡丹花样的白纱自女子头顶遮盖而下,隐约间只能见着她模糊的轮廓,朦胧间只能望见她桃红的唇色,其余无一可窥见。
此时的她,跪坐于铺着长绒丝毯的地上,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修剪整齐、圆润白皙的指平贴于腿上,罩着白纱的头微微低垂。
教养良好她不敢动、不敢言,一呼一吸之间尽是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叩」的一个声响,是酒杯敲上桌面的声音,也是酒壶放回桌面的声音。
这声音不间断地响了一整晚,无人制止、无人敢言,就这么任一身紫衣的雍容男子为所欲为。
这酒,好苦。
古人云:借酒浇愁,愁更愁。以往的他半信半疑,今晚,他却深信不疑。
这一杯杯下肚的酒不但未让他消愁,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残酷地醒悟着自己的自欺欺人。
堂玄说得对,除了「她」之外,他心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先别说只是有名无实的装模作样,他连与大纳言替他选出的妃子共处一室都觉得厌烦,遑论其他。
他,高估了自己。
自以为潇洒,自以为放得下,自以为能全盘接受她所做的决定,自以为能说服自己不再羁绊着她。
然,当妃子人选送到他眼前之际,他的心却慌了、乱了、痛了。
「后悔莫及」这四个字毫不留情地鞭笞着他血淋淋的心,他说不出口的苦,只能和着一杯杯酒吞下肚。
「退下吧。」皇上仰首又饮下一杯酒,烧喉的辛辣却无法麻醉他创痛的心。
退下吧。这三个字令跪坐于地的女子握起了纤白玉手。
等待整晚的她,等不着皇上一眼,等不着皇上温柔的抚触,好不容易等着了皇上开口,这一开口却是伤人的三个字。
悄悄地、缓缓地,女子稍稍抬起了头,当她的眸光触及呈在桌案上依旧系着紫底金边绸带的卷轴时,困惑的眸光一转为了然。
那有着大女官对她的择视与评笔的卷轴被谅在一旁,那有着她的身世与身分的记载被随意置之。
眼前的皇上根本对她不闻不问、毫不在意,更别说多瞧她一眼或同她说句话了。
既然如此,何需选妃?何需大费周章绕这一圈?何需故意伤她的心?
「小女子退下了。」不同于平时刻意压低的嗓音,她清亮的声音听来令人舒服极了。
既然皇上要她退下,她便退下,是赌气,也是试探。
不料跪麻的腿不听使唤,一时间她根本站不起来。
她向前倾着身子将双手按在地上时,一双绣着精致龙纹的厚靴已来至她面前。
「抬起头来。」
这是今晚皇上对她说的第二句话,虽非赶人之语,但那隐藏着风暴的冷冽嗓音,依旧伤人。
还是让他听出来了?为此,她点着胭脂的朱唇柔化了许多。
直起身子的她依旧跪于地,缓缓抬起的螓首滑动了白纱,翩然落地。
霎时,四周寂静无声,似乎连呼吸也莫名地暂止。
「万十八!」一声怒斥惊天动地,震得楼宇隐隐晃动。
「臣在。」她不避不闪地凝望着他,深情无限。
「妳……」他的怒气梗在喉间,他的喜悦跃上眉间,满腔的气恼与压抑不下的情意互相冲击,撞得他的胸口热血翻腾。
她怎能如此自作主张地成为他的妃?! 如此心平气和地立于他身前?! 如此深情款款地锁着他不放?! 又如此……娇美动人地诱惑着他!
眼前的她,不是以往那男子装扮的大纳言,不是胭脂未施的素净脸庞,而是朱唇轻点的人面桃花。
「退下吧,妳不该在此。」尽管震惊、尽管心动,恢复理智的他仍是执意将她推离身边。
似乎早已料到皇上会这么说,万十八坚定地望着他,动也不动。「小女子是皇上的妃,是该在此。」
「胡闹。」背过身去,他逼自己狠下心来,因他明白若不这么做,下一刻他必将她紧拥入怀。
「十八从不胡闹。」她起身来至他身后。「十八只是遵照皇上旨意选出适合皇上之人。」
「但妳却选了妳自己?」他命自己冷下的心不带丝毫情感。「妳怎可如此辜负朕的心意?」她可知将自己推向他只会招来不幸?
「皇上当真认为十八不顾皇命、贪职务之便、图荣华富贵而献上自己?」她大睁的眸里是不被信任的伤痛。
绝非如此。皇上心中的吶喊无人能听闻。「选他人吧,朕的妃不能是妳。」
「是吗?」她自问着。头一回,皇上任她如此误解而不辩驳。
为了选妃,她不顾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不眠不休一一约访大女官呈上的佳丽,一心一意欲选出适合皇上之人。
她既想找着比她更适合之人,却也害怕真找着此人。无人明了她的苦,她从不在意,只要他懂她。
只要他懂她,就算全天下的人皆误解她,她也快活自在。
岂知……于皇上眼中,她是如此的失败与不够资格。
可恶!她的王怎可如此待她?!
即使如此又如何?突然间她笑了,跃然于心的坚决念头不容她退却。
莲步轻移的她绕至皇上面前,仰起的面容绝美动人。「明日,皇上的妃可以是其他人,但今晚是十八。」
皇上不愿纳她为妃,可以,但她得成为他的人,即使一晚也好,这是她应得的。
抓着衣衿的手动了一下,她暗自吸口气,大胆地、不顾一切地解开了衣袍……
当柔软的衣衫滑开,当她的凝脂玉肌映入皇上眼之际,他的气息一乱、闭眸转身。
「退下。」皇上再次命令着。一再被挑起的强烈欲望几乎将他逼疯。
「皇上。」张手一抱,她紧紧地从身后搂上皇上的腰。要「十八一回吧,一回就好,求您……」哀求的语调破碎得令人不舍。
此时的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贴伏着他挺直的背脊,羞热火烫的体温熨着他炽热的心,纤白细长的手臂牢牢地扣着他的腰,彷佛只要一松手便会失去他地颤抖着。
真是无可救药的傻女人。
陪伴他身边多年的她,怎会误以为他的推拒是为了不要她?怎会误以为她的求爱憾动不了他?
她难道未察觉他跨出的步伐只为她驻足?他僵硬不敢乱动的身只因怕会不顾一切地要了她、不让她离开?
她啊……总是占满他的眼、扰乱他的心思,甚至早已夺走他的心的女人,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垂下眸,他凝视着缠在他腰上的手,覆上她手背的指于拉开她的手之际却又让她的抽气声诱动了心。
微怔的剎那,她已绕过他腋下,将几近全裸的身子依偎入他的怀、攀住他的身、吻上他不及防备的唇……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吻他。
如同头一回般的生涩,却较头一回来得急切、来得热烈、来的煽情。
「妳……」她突来的大胆举止激得他心跳失序。
甫开口的他,舌尖立即触及她温热的唇瓣与软滑的丁香舌,满口的馨香津甜令他闇黑的眸燃起熊熊火焰。
他任她吻他、勾引他、挑逗他而不予回应。
或许是想让她有反悔之机,或许是私心地想知晓,不谙此事的她能做何种地步。
而当她甜腻的吻滑过他的喉落上他胸前的锁骨时,他的身躯震了;当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抚上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时,他的手动了。
「该死的万十八!」他握上她的腕、扣住她的下巴,聚积于眼底的情欲一触即发。「妳岂不明白,跟着朕会有性命之忧?!」他的用心,为何她总是置之不理且不断地逼迫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