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巧再傻也明白了。
一想到自己认定他是真的醉糊涂,诉尽衷情、还几次大胆献吻,羞得将脸埋进双掌,真是无颜见人了!
“有什么好羞的,先装疯卖傻、窃玉偷香的可是我,我都不怕你笑了。”
对喔!
不提她都忘了,先“偷吻”的可是他呢!
心思一转,安七巧忽然明白了。
原来,当年的冷淡全是假像,在他刻意冷落的同时,他的心早已搁在她上。
想爱她又不愿拖累她,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原来,早在当年,两心早已互许……
“你这傻子,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她轻捶他胸口一拳。“我更傻,竟然不能早早看出你的为难,让你独自承受那么多煎熬,还以为为情所苦的只有自己……”
她红了眼,将脸埋进他颈项。
“如毓,求求你,一定要为我活下去,我不想总是目送心爱的人死去,我笑得很痛苦,要假装一个人也无所谓,真的很辛苦,我没那么坚强,真的……”
“嗯。”
感受到颈上传来的湿意,常如毓心如刀割,只能信口许下这不负责任的承诺,吻去她颊上的泪。
毕竟,人称玉阎罗的他,并非真能掌控众生生死的阎罗王啊!
终曲
“百寿、如意、吉祥,你们三个还不快来爹的牌位前烧香磕头,磕完头该上学堂了!”
安七巧一喊,屋里的三个小娃儿忙不迭地冲进佛堂,乖乖接过娘亲手中三炷清香,拜完后一个个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嗯,真乖。”
安七巧扶起三个孩子,带他们来到大厅,替这个拉拉衣襟、帮那个理理裙摆,越看越是满意这三个心肝宝贝。
“嗳,娘真是爱死你们了!”
她双臂一展,把孩子们抱入怀中,在三张稚嫩小脸蛋上亲了又亲,逗得两个小的格格直笑。
“娘,我们已经长大,不是小娃娃了。”
排行老大的常百寿,不着痕迹地拉着一对六岁的双胞弟妹脱离娘亲“魔掌”,对于这每早必来一次的“例行公事”,有着说不出的无奈。
唉,弟弟和妹妹也就算了,他都已经八岁多,娘亲还是每天把他当小娃儿亲亲抱抱,要是让外人瞧见,多羞人哪!
瞧着突然落空的怀抱,安七巧噘起嘴,满脸委屈地看着大儿子。
瞧他那眉清目秀的模样,将来必定是个迷死人家成群闺女的俊俏儿郎,可惜生就一副小老头似的沉稳性格,像个小大人。
真是的,小小年纪便不像弟妹们般黏着她,老把她满满的母爱往外推,简直就跟如毓当年的性格一模一样。
啧,这么不讨喜的性情,她这个做娘的当然得努力改造才成,否则将来她那可怜的大媳妇,不就得和她一样吃尽苦头?
“呜……”
安七巧才像猫般呜咽一声,三个娃儿立刻脸色大变。
她抽出手绢,凑近眼角轻拭两下,吊嗓似地再哼两声,两个小娃儿立刻很没义气地抛下大哥,双双紧搂住娘亲。
唉,夫子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常百寿无奈望着假哭的娘亲,悲苦地揉揉抽搐的嘴角,要笑不笑地努力扬起双唇。
“娘,孩儿——”
“呜……”
不大不小的哭声一响,常百寿顿时头皮发麻,不争气地后退一步,身后不知何时已立了一堵铜墙铁壁,撞得他背脊发痛。
“谁惹娘哭的?”
从常百寿身后传来一个比十殿阎罗还森寒的质问。
“大哥!”
一对美得宛如观音座下金童玉女的龙凤胎异口同声,指向白了脸的哥哥,小小年纪已深谙手中之情诚可贵,性命价更高的真理。
下一瞬,常百寿已经双脚离地,像小鸡似地被人拎着衣领来到娘亲面前。
“若不能逗你娘开心,今晚就给我蹲一个时辰的马步、练一个时辰的拳法。”
“可是爹——”
“外加十篇千字文。”
常如毓放下大儿子的衣领,不舍地将还在嘤嘤低泣的爱妻搂进怀中。
方才孩子们拜的牌位上,的确刻了“常如毓”三个字。
不过,那是为他添福添寿的“长生牌位”,他仍活得好好的,可不是鬼。
“但是是娘亲——”
“错一字,加一篇。”
常百寿捂住口,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否则处罚再追加下去,他夜晚就甭睡了。
呜,娘陷害他啦!
这个家里娘是天、爹是地,天一掉泪,地牛不论原因立刻翻身,震得地动山摇,摇得他头昏脑胀,有理也休想站住脚。
唉,姑丈说的没错,爹宠娘宠得无法无天,就算娘杀人放火,爹也会跟在后头帮着扇风点火,娘在爹心里的地位比天老爷还大,娘说的话在爹耳里比圣旨还重要。
外人敢惹娘哭,那是急着见阎罗,自己人呢?
无论对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早栽在娘亲手里多次,偏偏还是学不乖,这下又挨罚了。
“娘,孩儿知错了。”
常百寿认命地鞠躬,反正是自己娘亲,丢人就丢人吧!
“呜,你没错,是娘错,你已经长大,不需要娘、不喜欢娘亲亲抱抱了……”安七巧在丈夫怀里硬挤出两滴泪,幽怨地问:“如毓,百寿不喜欢我这个娘,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不是个好妻子、好娘亲吗?”
“你是天下第一的好妻子、好娘亲,谁敢说你不是?”
常如毓万般不舍地拭去妻子颊上那微乎其微的两滴泪,剑眉一挑,不悦地看向儿子。
“百寿,再哄不了你娘破涕为笑——”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原本正经八百像个小儒生的常百寿,立刻嗓子一吊、莲花指一比,婀娜多姿地唱起了小曲。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看着平日一板一眼的儿子歌舞娱亲,常如毓冷峻的表情溃了一角,痛苦忍笑,低头瞧了怀中的爱妻一眼——
安七巧哪还有泪,早咬着手绢在那儿憋笑。
呵,没想到自个儿的眼泪那么管用,丈夫、儿子一见她掉泪便百依百顺,宠她宠上天,当年再苦也忍着还真是可惜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好啊!”
如雷掌声和叫好声从厅外响起,常百寿立刻认出来人——呜,“家丑”外扬了啦!
“干娘早。”
安七巧不好意思地挣离丈夫的怀抱,笑咪咪地来到左永璇的母亲——定远王妃诸葛娇娇身边。
“唉呀,你们夫妻俩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标致又孝顺的娃儿,小小年纪就懂得彩衣娱亲,哄爹娘开心。”
诸葛娇娇羡慕地牵起干女儿的手,上前两步,爱不释手地搓揉常百寿细嫩光滑的小脸蛋。
“小乖孙,怎么不叫奶奶?”
“奶奶。”常百寿即使被搓成了猪嘴,依旧乖乖喊了声。
“乖!奶奶看你一天比一天标致,再下去可就成了天下第一美人喽!”
“我是男儿!”常百寿挺起胸膛,严正声明。
“是是是,奶奶知道。”诸葛娇娇满嘴敷衍,眼色讨好地勾着他说:“刚才奶奶在厅外全瞧见了,你真是唱作俱佳,宫里的歌伎都没你音色好、身段佳,下个月奶奶五十大寿,你就换上女装,在宾客前照方才表演一次,肯定轰动!到时我多有面子——”
“哇~~”小娃儿一听,当场嚎啕大哭。“奶奶您大寿广邀京城百姓,竟然要我男扮女装娱宾——呜,在家里丢脸就算了,还得丢到外头去!我哪里得罪奶奶了,要这么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