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他只是微弯唇角,没有直接回答。
苏绢萍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的问道:「为什么要囤积米粮?」
他缓缓放下茶杯,「你没发现吗?今年夏天几乎无雨。」
「咦?」她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
「穆国的气候向来是春季多雨,夏日炎热潮湿,秋干爽,冬旱。」范竣希顿了顿,「然而今年春季雨量不丰,夏季几乎无雨,是近十年来少见的情况,眼下虽还看不大出来,然而一入秋必有干旱。」
他的话令她有点担心,「你的意思是……今年的作物,很可能挨不到秋收?」
「不是可能,是一定。」他轻叹,「近几年来是风调雨顺,恐怕大家都忘了十年前因干旱引发的饥荒了……」
苏绢萍闻言倒抽了口气。
她很清楚穆国是个以农为本的社会,但穆国土壤贫瘠,每年作物产量并不高,仅能勉强供给当年所需,难有存粮。
一年无收成对范府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影响,然而对于百姓,特别是农民来说,绝对是场大灾难。
「可是……这事既然连农民都没注意到了,你又怎么会知道?」她希望这次是他预测错了,否则到时真不知会死多少人。
「因为我差点死于十年前那场饥荒。」范竣希淡淡的开口。
「你?」她一愣。
他微微勾唇,「你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怎么,以前没听过关于我的传言吗?」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几乎可说是白手起家……这几年开始生意才突然做起来的,可我不知道你曾经……」穷困潦倒至那种地步。
「其实我的情况不完全是你想像的那样。我早逝的爹娘是没留下什么东西给我,但我从十二、三岁便开始挣钱,当年也经营了一些生意,身上已有点积蓄。」
「那为什么……」
「当年我至邻县谈完一笔生意,返京途中却遭到因饥荒而变成盗匪的农民洗劫,伤重垂死。」
「咦?我突然好像有些印象……」苏绢萍忽道。
十年前,她才七岁,当年父母俱在,家境小康,饥荒对他们来说并无太大影响,父母也不大在她们面前说这些事,因此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经他这么一说,她依稀想起那时父母带她和小梨返乡省亲,途中经过某个小村落时,曾感受到饥荒、民不聊生的情形。
对了,当时他们似乎还救起一个被抢劫的伤重青年……那时她在林子里发现浑身是血的他,便赶忙回马车上唤爹娘来处置,将他带至村里安置又请了大夫替他治伤。
事后她没再见过他,爹娘也只是简单的说,请来的大夫医术不错,最后那青年保住了性命,已经离开……
等等,伤重青年?她猛地抬头望向范竣希。
其实她根本不记得那青年的长相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种奇妙的预感……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他望着她惊诧的表情,微微一笑。
「你、你……不对,怎么可能……」苏绢萍觉得好像有颗炸弹在脑海里爆了开来,炸得她七荤八素。
范竣希却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你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救过我,还是觉得过去救的那人,不可能成为穆国首富?」
他的话证实了她脑中荒谬的猜到,苏绢萍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我都没想过……」她难以置信的道。
「我倒想了整整十年。」相较于她深受打击的模样,范竣希的心情显然极好。
苏绢萍从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某个人悄悄记挂在心上这么多年,那种感觉实在很复杂。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认出我应该是最近的事吧?」她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年的她才七岁耶,长得应该和现在差很多吧。
他想了一下,「也没有很近,约莫是两年多前的事了。那日你和湘梨去了水荷园看胭脂水粉吧,我正好在对街的酒楼上与人谈生意,要离去时远远便见着你了。」
之后便没什么好说的,他自然是让人去查了她的身份。苏绢萍知道这对他来说绝非难事。只是他在两年多前就认出她,居然可以不动声色的撑到现在,她不得不佩服。
「但是……就算曾救过你,凭你如今的身份,也没有必要为了报恩而娶我吧。」这样会不会牺牲太大了点?
他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像是会分不清感激和喜欢的人吗?」
「……不像。」她愣了一下,才缓缓的回答。
好吧,是她误会他了。但她还是很难接受一见钟情之类的事。
不过,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等一下,所以你两年前开始和方记茶行合作……」
「若不是因为你,我会和那小茶行合作?」范竣希轻哼。那种品质低劣的茶叶,他连拿来泡脚都嫌粗。
苏绢萍不得不感叹。「……看来我舅妈愚蠢一世,却赌对了那么一次。」
居然知道要拿她和范竣希谈条件,这可远远超出崔氏平时的智商啊。
「是啊,不过她很快就会后悔自己赌对了。」男人冷笑。
「提醒我,以后可千万别惹怒你。」看着他阴险的样子,她不禁咕哝。
他笑了笑,没回答。
可苏绢萍却觉得自己已从他眼中读出他的真心话。
我永远也不会对你生气——他的眼神是这么告诉她的。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动心的感觉。
***
第6章(2)
这日,范竣希说要去查看京中几间范家票庄的情形,问苏绢萍要不要跟。
她自然是立刻答应了。
一来是想去外面透透气,二来是她最近对这些商业的东西颇感兴趣,想实际多了解一些。
「不过,你不是已经要京城内票庄的掌柜每隔五日便来家中禀报,城外的则是每十日至半个月捎信来,为何还要亲自走一趟,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既然让掌柜们接手这么重要的票庄,你应当信任他们吧,为何还要去查看?」坐在马车上时,苏绢萍好奇的发问。
她晓得范竣希是个深信「不能将所有鸡蛋放在同个篮子里」的人,因此他旗下产业遍及各种行业。但他最重视的产业是票庄,其他产业他都尽可能的放手让底下的人处理,唯独要求各家票庄分号的掌柜必须详尽且密集回报店内情形。
若以前世的经验来看,能牢牢掌握住重要的票庄,凡事又不亲力亲为把自己累死,这的确是个非常明智且先进的观念,她很意外范竣希这样年纪轻轻的古人竟有这般远见,且明白金钱的流通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开票庄要有庞大的金钱做为后盾,并不是什么人都开得起的。
「我自然信任他们。只是那些掌柜告诉我的,都是他们觉得重要的事,所以我必须亲自走一趟,才能看到我觉得重要,但他们或许没留心的东西,甚至还能发现我和掌柜们在想法上的差异。」
「原来如此。」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马车终于驶进京城,停在一间范家票庄前,店里的伙计一见东家的马车,立刻上前迎接。
苏绢萍跟在范竣希后头下车,她没仔细听伙计说了什么奉承的话,却好奇的张望店内的情形。
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显然这票庄经营的比她想得更成功。
且伙计显然训练有素,就算得知老板来了,也只有两个人出来招呼,其他人仍在自个儿的工作岗位上替客人服务,并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