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他越想远离是非,就越是惹来是非,这镇守兰州的重责大任就是不小的“是非”了。
所以,此仗,他是根本没想过认真打。
一来,他是真不会打仗,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二来,能拖就拖,拖到西蛮退兵,不会伤到百姓,他又乐得回京领个罪,永不被重用。
朱芝芝从他的眼神猜出他在盘算什么,不仅呵呵笑道:“真人不露相,算盘打得真精明啊。”
慕无极但笑不语。
忽地,她灵机一动,推了推他,“唉,你看现在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侧,难得谈得这么投机……这么办吧,你是主我是客,既然没有佳肴,不如你唱个歌?”
她老早就觉得他声音十分有磁性,唱起歌应该十分动听,如今混熟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啊?慕无极怪异地瞅着她,对此提议颇不赞同。
美景?
今晚月色不错,算有吧。
良辰?
这大半夜的、做些鸡鸣狗盗的事倒是合适,勉强也算“良”吧。
但佳人……
“佳人在哪儿?”他四下张望,故意不去看朱芝芝摆出来的臭脸。
“在这儿!”她凑到他跟前,“你什么眼神啊,看不出本小姐是翩翩仙子落下凡间吗?”
“你一个姑娘家知不知羞?这种话要由别人说才算数的。”
至少也应该在某个花前月下由他说才对啊。他暗自想。
“何必等别人呢,反正都要说。你没读过书啊,卿本佳人知道吗?”
朱大小姐倒是得意得很,月色不说大谎,真是脸不红气不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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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着往下说呀……”慕无极似笑非笑地看她,“忘了的话我告诉你,‘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这后半句说的倒真是你。”
朱芝芝一听,老大不乐意,从栏杆上钙来。“什么贼不贼的?我告诉你,别小瞧我这门‘盗’字诀,这是一门高深的艺术!算了,反正你也不懂什么是‘艺术’。”
对牛弹琴。
“‘盗’字诀?”他还真孤陋寡闻了。
“我传你‘盗’字诀,你得唱歌。”
“那得看你又拿什么东西来唬我。”
她白了他一眼,潇洒地一转身,换上一副职业的笑容。
“你……别瞧了就是你!你想一夜致富吗?你想改头换面吗?你想让周围的白眼变红眼、冷眼变笑眼吗?常言道:腰缠万贯不如一技在身。江湖险恶,如果没有一门高超的手艺,如何乘风破浪、笑傲人间?
“我们知道您有‘十年磨一剑’的恒心,我们也知道您有‘十年寒窗苦’的毅力,可人生有几个十年呐?难道要等到科举落第才回首?早在春秋时代,老子就曾对这个问题给出明确的解答,那就是,‘盗’可 ‘盗’,非常‘盗’!盗门,您最佳的选择,你……还在犹豫什么?”
激情澎湃,一气呵成。
等到朱芝芝慷慨激昂地念完最后一句,慕无极已是目瞪口呆。
不用他开口,她也猜得到他下一句必是……“我服了你了!”
看吧!
朱芝芝得意地仰头,“愿赌服输,唱歌。”
“唱就唱。”
看着一脸顽皮的月下佳人,慕无极几乎想也不想,脱口唱道:“风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风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凤求凰”他儿时便喜欢,母妃却指称是靡靡之音,他也不管,常常自己哼唱。只是,从未唱得如今日这么顺畅过。就仿佛那所求之凰就在眼前,词里的意境全都体会了个透彻。
他声音低柔婉转,朱芝芝听了竟像是醉了,曲终声歇,她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好听啊!我说你有唱歌的天赋!在我家乡,你这样的人大受欢迎的,最差也是个‘情歌王子’。”
“看你激动的,你能听懂我唱的什么吗?”他有些不自然地看她。
“听……不懂啊,呵呵,我古文不太行的。但你唱得很深情嘛,我自然就以为是情歌,怎么?错啦?”
慕无极松了口气,又带着点小小失望,若无其事地笑道:“没有,没错。”
“那好,我也给你唱一首,我这个,保证你能听懂。”
他眼睛一亮。
“听你唱又是凤又是凰的,都是天上飞的,我干脆就给你唱个地上跑的。”
“洗耳恭听。”
“那你可听好了……”她轻咳两声,开始唱道:“两只考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鸦雀无声。
好半晌。慕无极泰然自若的看看天色,拍拍她的肩膀,“你的歌很独特……不早了,回去睡吧。”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
朱芝芝得意地朝着背影大大地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开来,未了笑容慢慢扩大,甜到骨子里。
傻瓜!
专门研究过古董的她怎么会不懂古文?
那首“凤求凰”她十三岁就倒背如流了。
还真当她听不懂啊!
第5章(1)
近日两国的战情因为牛尾山事件而益发紧张,意识到伏兵消息走漏的西蛮人似乎是豁出去了,接连发起好几轮的猛烈进攻。其强度,令向来闲散的慕无极也忍不住额头冒汗。
“这帮蛮族,自己有家不归,还连累别人也回不了家。”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如今看来这仗是一触即发,不打也得打了。
只是,打仗这事需要完美的兵法理论和丰富的实战经验,而这些,他刚好一样都俱备。除非必胜,否则他真的没办法眼睁睁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手下的将领个个都是好手,却一个个居功自傲,谁也不服谁,不相互配合,这仗可怎么打?
朱芝芝见此情景,心中也颇焦急。
如今别说她能不能回家,兰州要是被攻陷,慕无极回京恐怕会被他那个皇帝老哥弄死,她那无缘的祖师婆可就没机会登场了……朱芝芝一怔。她好像很久没有提起祖师婆了,为什么这么一想,心里有点不舒服呢……
“芝芝,你下去。这里危险,别跟着我了。”
西蛮的进攻越来越强悍,主帅自然要在城门上指挥……好吧,就算就别的将军指挥,他站在这里鼓舞士气也是好的,无论多么无能,他毕 竟还是北国军正统的元帅。
她知道自己跟上去也是添乱,这个时候更不能让慕无极分心,于是点点头,想说“那你自己小心”,谁料一开口……
“我不走!我要跟着你上去!”
这谁啊,这么不懂事!要以大局为重懂不懂?
可惜,这个脑袋清楚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言行的,就是她朱大小姐本人。她瞪大眼睛,心里拼命劝着自己,脑袋瓜却是一个劲地猛摇。
“芝芝……”慕无极心头一热。
“你听我说!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那……那你要答应我,这一仗你一定要毫发无伤!”
他一怔,随后又是感动又是气愤地敲她脑门一记。
“别说傻话了,半个月之内这城池还破不了,你这个疯 丫头别咒我!”
有了他的保证,朱芝芝总算放下心,在两个士兵的保护下离开战场。
临走前,她回过头,看了看紧闭的城门,随着西蛮军每一次撞击而颤动着。她突然联想到慕无极的背影……厌恶纷争的你,还能承受多久,还要承受多重?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自责。枉她在二十一世纪历经重重考验,以为没什么可以难倒自己,结果到了这古代战场上却只能给人添麻烦,难道她这一门手艺在战场上当真无……谁说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