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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野地山坡的马车内,李流玉对她道明,他们为寻那方千年「血鹿胎」一路往西,去到了域外的血鹿牧族,多方打探,才知几年前「血鹿胎」已流进北冥「松涛居」,这才又追上「松涛居」,哪知一切都迟了。

  「我这病,需要的是「血鹿胎」,而非它养出的心头血。再说了姊姊,你自个儿都伤成这模样,哪禁得起再次释血?那晚师弟夜闯「松涛居」劫你,我不允,他一向听我的话,那一次却瞒着我去做,我已骂过他了,姊姊别对他生气,他……唉……他总怕我活不成。」

  那夜过后,江寒波仍驾着马车一路跟随,让她总有虎视眈眈之感。

  樊香实不禁思忖,或者「血鹿胎」养出的心头血对流玉的病仍多少见效,但那病姑娘对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流玉不让师弟下手,但江寒波听话归听话,不动她,却仍旧一路跟随,仿佛这么「黏」着,总有一日「黏」到事情开花结果。

  结果,便形成如此诡谲的局势——

  他们师姊弟二人从北冥跟了来,跟着小牛哥、巧儿姑娘和她,先到川东与小牛哥那位远房叔叔会合,接着弃马行船,到巧儿位在两湖一带的本家拜访,待一行人来到江北永宁谈生意时,前后都过了快两个月。

  她在城中游逛时见「捻花堂」张贴请人的告示,还供食、供宿,每个月除薪酬外亦能分红,当下就决定试试。

  她留在永宁,江寒波自然是想留下就近盯住她,但「捻花堂」请人有个条件,只要女子,不要男人。

  后来是因「捻花堂」一干女人们见李流玉病得严重,见不得姑娘家颠沛流离,才勉为其难在「捻花堂」大后院也拨了间房给江寒波栖身,而既是住下,就不能吃白食,江寒波一个被当成三个来用,堂是堂外有什么粗重活儿,绝对叫上他,有什么好吃的,肯定他最后吃到。

  「捻花堂」是那些女人们各有各的故事,待熟稔些,她们笑着对她透露——

  「咱们这儿的『捻花堂』尽管大,也只是江北总铺,真正的本铺设在江南,但『捻花堂』背后尚有个大靠山,说白了,咱们全是江南『飞霞楼』出来的。『飞霞楼』向来以女为尊,『捻花堂』当然跟随……」

  「……『飞霞楼』常是收容一些被休离,或遭遇其他不幸而无立身之处的可怜女子,楼子姓花,花家共有姊妹四人。近些年,『飞霞楼』在道上的名气越来越响亮,底下生意越拓越宽,这『捻花堂』正是其中一支。」

  「唔……不过楼主不常来江北就是,倒是花三姑娘走货走得很勤,十天半个月便能瞧她上门。阿实,往后得空,也带你过江回『飞霞楼』玩玩,楼内『好风景』难得一见,你见了,绝对受益匪浅。」

  之后不久,她便见到花三花咏夜了。

  三姑娘年纪与她相若,模样娇媚却不失英气,当时花三身边还跟着一位名叫余皂秋的年轻汉子,那人高大阴沉,性子很怪,安静到教人发毛,但似乎跟三姑娘是一对儿的。

  再有,她在那当下不懂「捻花堂」是的姊姊、姑姑、大娘们提起「飞霞楼」,为何说到最后要笑得那般暧昧,后来才知,江南「飞霞楼」之所以声名大噪,是因靠着所谓的「玉房秘术」大发利市,攒了钱之后再开货行、开茶馆、饭馆等等铺子,替众女们谋了好几条出路。

  然而等到她再问明白什么是「玉房秘术」后,「捻花堂」里的女人们笑得更是前俯后仰,边笑边说,她则听得面红耳赤,头顶心都要冒烟。

  「阿实妹妹尝过那销魂滋味吗?」

  她被问得僵口不能言语。

  一怔神,神魂飞掠,仿佛鼻间又是那熟悉花香,在沁凉的北冥月夜下,她紧紧拥抱那个男人,也紧紧被他所抱。

  她尝过那神迷魂销的滋味,血肉渴欲,曾以为当中有情,到头却如幻影。

  此时,望着李流玉捧着碗,喉头艰涩滑动,努力吞下每口汤药的模样,她内心一紧,不由得问:「真好吗?」

  「什么?」李流玉抿掉唇上药汁,嗓音微弱。

  「吃下『血鹿胎』,你的病真能大好?」

  病容略怔,随即淡笑。「说实话,我也不十分确定。但已经没关系了,血鹿牧族已拿不出第二块千年『血鹿胎』,对我到底有无效用,答案不重要。」

  樊香实静默半晌,慢吞吞道:「这些日子你天天灌汤药,那些仅是滋补药材,可你身子太弱,虚不受补,养了近两个月仍一日较一日苍白虚弱……」

  李流玉也默然片刻,再启唇时,神态甚是平静。

  「实姊姊……其实寿长或寿短,我原已看开,就是……独独放不下师弟,而他也够狠,纠纠缠缠不肯罢休,我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心想就放开算了,最后还是狠不下心,还是要为他回来……我若走了,留他一个太可怜,所以总舍不得走,每往阴黑地方踏出一步,总要回头瞧他……为了他,我很想活下去,想让命再长一点,能陪他久一些。实姊姊,我就只是这样想而已。」

  说话的人没哭,樊香实倒是潮了双眸。

  她内心羡慕。

  她看到的男女感情是真实的,有人能相爱如斯,只不过她没能遇上,而这「捻花堂」里许多女子也都没能遇上。

  深吸一口气,她抿抿唇,又抿抿唇,仿佛一件事必须经过再三思索方能出口。

  最后,她扬睫,双手不自觉攥紧,声音低却清晰。「若是我愿意一试呢?」

  「实姊姊……」李流玉眉心微拢,双眸湛动,似瞧出了点什么。

  「就试用我的心头血,或者……或者可行?」

  李流玉没答话,仅怔怔瞅着她,似一时之间也不知能说什么。

  踏出那间厢房时,两人最后所谈之事尚无一个结果。

  李流玉是极愿意去试的,然樊香实血中之气已不似以往,她怕莽撞尝试,失败便算了,最终是要害了别人。

  至于樊香实,说到「愿意一试」时,她心房突突腾跳,真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走在大后院通往前头铺子的石砖廊道上,她下意识抚着左袖袖底,那里她缝了一个狭长暗袋,随身带着当时刺入她心头的那根中空钢针。

  当时被隔于密室养伤,她醒来时见到这根钢针,两日后,它犹然搁在同个地方。她不知那男人为何没取走它,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藏了它,似乎将它偷偷占为已有,莫名解了一点点怨气。

  离开北冥「松涛居」时,除当时身上衣物和这根钢针外,她真什么也没带走了。

  想想是有些凄情啊,却也自觉潇洒,而今这根钢针又要派上用场吗?

  她……她对自己下得了手吗?

  就朝左胸留下的那个小圆疤直直刺入,应该可行的,只是……怕自个儿临了胆气不足啊!倘是她退缩手软,又能请谁相助?

  事情横在眼前一时难解,她叹了口气,两手拍拍双颊,再深吸口气振作精神,跟着撩开厚重的门帘子来到前头店铺。

  她方才歇息了快半个时辰,一进茶馆这边的店头,忙接过一位中年妇人手中的托盘,托盘上干干净净摆着一杯刚冲好的玉銙香茶,她脆声道:「茹姨,我来我来,换您到后头歇会儿吧!这茶是哪桌客倌点的?我送去。」

  「阿实阿实,是一位很俊、很斯文的公子呢!」茹姨掩着嘴,细嗓压得仅余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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