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想他到访不过两日,便帮了她两回,真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感激。
安书已抛开刚才的暧昧,恢复坦然。“你不用介怀,我说过与君老当家有故交,若还是不相信,就当我是为了攀与你长久做买卖的交情,才出手相助好了……”
“安公子言重了,我当然相信你与爹爹有故交的事。”想起宝相要她小心的言语,无瑕想来真是有愧,是她错将人家的一片真心当酒浇了。“无瑕如今无依无靠,以后若真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只希望安公子也能拔刀相助……”
或许他的到来真是老天爷给她为鄂家、君家平反的一个机会,假以时日,或许她真能有机会对他说出真情,完成她与爹爹的心愿——
第3章(1)
京城索家府上。
两江总督富祥一下马,便被总管请进内院书房。
索苏额老态闲静,正举卷阅览,见他进门,便放下书卷。
“富祥给国丈爷请安。”
“富大人,免了吧!”他起身,拎起菸杆子。“你请坐。”
“嗻。”
待富祥坐下,索苏额也吐烟缓道:“荣巽亲王下江南一事,想必富大人知晓了?”
“是,我已耳闻。”富祥正是为与他商议此事而来。“他为查鄂海的案子,不惜请旨南下,如今人该在湖南境内。”
“喔?”索苏额老眼一眯。“他没到苏州?”
“到过,不过我来的路上听说他在湖南境内病下,派人向李知恩要了大夫,李知恩于是派了境内名医,也上禀皇上,这才让我知道他的下落。”富祥捻胡微笑。“想必是苏州城那探不到消息,所以才急得病了吧……”
外头风传一句“民间有寿臣画,宫中有荣王画”,对荣巽亲王的画技是褒得无法无天,但在富祥眼里,他终究是个养于宫中、只知作画吟诗的王爷,论打仗经验没有,谈官场相斗更是少得很。
“嗯……”索苏额沉吟,却问:“但你亲眼看到他人在湖南吗?”
富祥皱眉。“索大人这是何意?”
索苏额眯起眼。“你……该不会以为他只是个闲散无能的王爷吧?”
“索大人可把话说明了,这话富祥听不懂。”
果真只是个莽夫。“当年太皇太后问当今皇上有何志向,皇上说了‘愿效法先帝’,同样的问题,你可知道荣巽亲王是怎么答的?”
“富祥记得……他说了只甘愿为王。”当时这件事被人拿来议论两人高下,于是皇后生的大阿哥胜出,日后也确实继承大统。“这……不就无谋吗?”
“在宫里,无谋便是有谋。”索苏额身为三朝元老,什么心机算计没看过。“当时那句话保住了他的小命,否则你以为先帝真想立大阿哥为帝吗?假若先帝那时表明要立他,皇后、外戚、近臣……容得了他活下去吗?”
“这……”福祥听出几分道理。“索大人是让我提防着亲王?”
“总之你看牢自己做的事,我知道你与刘巡抚在君家织绣这笔帐上动的手脚,难保荣巽亲王没看出来,你千万别败了气候才来哭悔……”
索苏额与鄂海本无深仇,当初是因为富祥与自己是亲家,才与他联名上摺参了鄂海一本,后来发现富祥是狐假虎威,表面凑集了证据给他 ,让他信了鄂海的罪,背后却全是自己的计划。这事虽让他不悦,可碍着两家已成亲家,摺子上也有自己的名字,他也只得忍下被人利用的不快,还得想着帮着他几分。
这是要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富祥懂了,那我立即找人盯住君家织绣,同时派人查访荣巽亲王的下落,一旦找到,便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嗯。”索苏额这次点头,又想起那日在养心殿外,安书与自己说的话……
他明着问自己家格格,其实是在探自己与富祥的关系,既然两家关系无可避免地被他知悉,那他自然得多帮着富祥一点,免得他拖累自己。
斜着菸杆子又吐出口烟,索苏额此时倒后悔太早许了富家的亲事,若是能有个女儿许给安书,或许才是坐稳他当朝元臣的真正筹码——
***
自从那日安书出手相救后,无瑕对他便格外敬慕。
早在两人初次相见之时,她便觉得他为人正派、仪表不凡,几次相处之下,他对她处处照顾,眉目间流露的关心温柔,对绝境逢生的她而言,宛如是道冬阳,教她芳心暗动……
坐在妆镜前的无瑕敛眼,想起那日他扶自己起身时,体肤传来的一阵热麻,不禁娇唇微弯,一缕芳思沉浸在回忆中。
一旁侍候的宝相看见主子含笑出神,便问:“小姐,想什么乐的?”
无瑕一愣,赶紧佯装梳发。“没什么,哪有乐的?”
“小姐脸上挂着红霞呢,还说没有?”宝相明知故探。“是在想安公子吧?”
她装得正经。“瞎说,我想他何用?”
“这个嘛……”宝相瞧瞧她,过分撇关系,有鬼啊。“大概是想着他人好,想着他人俊……或者,想着他有没有订亲呢?”
“宝相!”这丫头真贫嘴,竟连主子都敢调侃?
“好好,我不说了。”宝相赶紧帮她绾好发髻,插上白玉金钗。“小姐还是快些打扮妥当,免得安公子等得久了……”
他们今日约好一起上绣坊,去看看绣娘们的工作进度,也好为他说说绣品的流程。
闻言,无瑕也不再与她瞎闹,生怕安书真等得久了,赶紧拉拉衣襟,起身出了闺房。
来到大厅,安书果然已在等她。“安公子……”
安书转身,见了是她,英容展笑。“无瑕姑娘早。”
“安公子也早。”她记起自己还没问候,刚刚一整副心思都是怕他等得久,怕得都忘了礼数。“让安公子好等,无瑕失礼了。”
“你我之间何必拘谨?”安书神色温柔,语气认真。“如今我们已熟识,不如就当朋友般相处吧,公子姑娘的也不要用了吧!”
无瑕心动,这代表他们关系又近了一步吗?
“那,我如何称呼你?”她忽然想起他说过排行第四,便道:“不如叫你四爷吧,四爷也请直呼我的名字无瑕,可以吗?”
“无瑕……”安书低喃,觉得她的名字像早念过数千次般地上心顺口。“好,无瑕。”
她闻声心动,耳心子不禁生羞,幸好只红透耳根,想他注意不到。“那四爷请吧。”
于是两人偕行,走到绣坊大堂后的一方院落,便是君家绣坊。
坊里重进相叠,一进十屋,一屋十六个绣娘,都身穿紫薇色衣裳,正专心绣活。
“绣娘们都是自小进绣坊,自幼调教,个个手脚利落,一方绣巾通常一日便可完成。”无瑕对他解释。
“一日?”安书问。“是指那方你绘的牡丹图吗?”
“差不多。”无瑕点头。
安书暗自估算。“那么各位掌柜的订单,不出一个月便可交货了?”
“对,如今新的伙计已经开工,没有意外,一个月后便能交货。”无瑕想起那方绣样也是他指定要的,便道:“四爷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吩咐先赶出你的货,让你好回京做买卖。”
“这倒不必。”他并不急着要货,反而为她着想。“还是把先赶出来的货给各们掌柜吧,他们都是君家的老主顾,也是买卖苏绣一行里令人信任的商家,先把货出给他们,可以稳住君家的声势。”
这是在为她考量吗……无瑕察觉到他的意思,心底忽然充满暖意,连笑也像沾上蜜似地甜。“谢谢四爷为绣坊考量这这么多,无瑕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