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族订有一个规矩,凡闯过鬼林者,可向族长提出一个请求。」鹊儿猜测着。「公子会不会有求于族长?」
「有求于我?」她面纱下的唇,染上一抹兴味。
说实在的,她想不出他有何事求于她。
瞧瞧他,虽身在江湖,却不与江湖人来往;虽拥有颇富盛名的商行,却鲜少人知晓那商行归他所有。
一年前她与他交手的时日虽不长,她却明白了一件事——他这个人啊,根本就无欲无求,冷淡得可以。
若非当时她脸皮厚了些,心机用得稍稍多了一些,她恐怕还无法跟他说上一句话呢。
这回他若真有求于她……她抬眸注视那未让面具覆盖的半边俊美脸庞。
那可难办了。
「妳说,他离鬼林边境还差一步之遥,这样可算是闯过了?」她轻声问着鹊儿,唇上的笑意更深了。
「当然不算。」鹊儿公正评论着。鬼族人是不说谎的。
「是吗?」巫绯语唇上的笑已染上眉眼。「那么这事由妳来告诉他。」她松开一直紧握不放的他的手,站起身来。
「啊?我?」鹊儿如梦初醒。
「由第三者来做评断才公允,不是吗?」她心平气和地开口,定偷偷将原本白皙无暇此刻却通体泛黑的手藏进袖子里。
「可……可是……」
「鬼族之人从不说谎,妳说的话,他会信的。」巫绯语找了能增进鹊儿信心的话安抚着。
「可公子还昏迷不醒呢。」鹊儿设法推拒。「我是不是可以……」
「一刻钟后他便会清醒,妳在这儿稍候片刻。」她适时地打断了鹊儿。
「啊。」鹊儿又哀叫了声,无力地垂下双肩。「咦……族长?您先别走呀,妳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我……族长……」
放眼望去,哪还见得着巫绯语的身影?
方步出房门,攸皇便让眼前景象夺去所有目光。而那,不过是一般乡村百姓每日所过的平凡生活。
于田里工作的壮年、看顾羊群的孩童、制做干粮准备储冬的妇人,和在休耕的稻田里砌土窑烤地瓜的老人与稚童……
如此场景,随处可见,然于每个人脸上所显露的真诚与满足的笑容,却如针一般扎入他的心。
身一震,攸皇伸手按压住胸口,黯黑的眸中闪过怔忡。
原来,他的心还会感受到疼痛?
看来,他仍是高估了自己,误以为自己沉寂多年的心早已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
呵。
淡淡地,他笑了,笑得苦涩且会晦暗。
远远,一小小身影双手将某样东西紧紧护在怀里朝他不稳地跑来。
小身影跑得慢,凹凸不平的路面总是阻碍着她,但她总是努力地抬高脚,坚持地跨出一步又一步。
终于,只差几步她便可至他身前,她开心地笑了嘴,不料下一步却整个人扑跌在地,手里的东西滚啊滚的,反而先她一步来到他脚旁。
突来的意外,让远处注视着小女娃的老婆婆们不自觉地叹呼一声。
眸一垂,映入攸皇眼帘的是一颗冒着烟也沾满泥的地瓜。
「啊。」趴跌在地的女娃还不及爬起,水汪汪的眼便急着找寻地瓜下落。
一见着地瓜的惨状,不知是因为跌疼了还是因为不甘心,她紧抿的唇扭曲了,悬在眼眶的泪终于落下。
「族长姐姐说不能浪费食物的。」她抹着泪,说得抽抽噎噎。
眼前一切,远在他的预料之外。对此,他竟感到有些困窘,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蹲下身子,他让自己与小女娃拉得近一些。「这是给我的?」
他询问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难得的不带一丝冷意。看来小女娃的行径让他的心暖化不少。
「枫姥姥说,客人要先吃,福儿才可以吃。」小女娃看着拿在攸皇手中的地瓜。「可是它沾了沙,不能吃了。」小女娃的小嘴扁了扁。「福儿浪费食物,会挨族长姐姐打屁股了。」
第3章(2)
族长姐姐是指巫绯语吧。攸皇轻抿的唇悄然一勾。
「族长姐姐在哪儿?我来同她说这不是福儿的错。」现下的他可是在利用小女娃的纯真?
「族长姐姐在睡觉。」
在大伙忙着干活时睡觉?攸皇不免怀疑。「妳的族长姐姐真会偷懒。」他用话套着。
「族长姐姐不偷懒的!」福儿脸上有些不悦,谁也不能说她族长姐姐的坏话。「枫姥姥说族长姐姐身子痛痛,需要休息。」
身子痛?攸皇垂眸细思。换句话说,受伤了?
「族长姐姐在哪睡觉?」
「那里?」她伸出小手指着山壁上那毫不起眼的阁楼。「枫姥姥说不能吵醒族长姐姐。」她皱着眉头说着,心里想着何时才能听族长姐姐同她说故事呢?
「是吗?」仰首一望,他幽静的黑眸闪动。若非有人指点,确实不容易找着她的所在。
「客人大哥哥。」福儿怯怯地唤了声,如此撑呼乃她自创。「福儿去换一颗地瓜,去去就回。」
「不需如此。」攸皇回得直接。
只见他自怀里取出一条白净帕子放在地瓜上,修长手指轻轻转了转,拿开帕子时,沾沙的外皮已全数剥去,只余下黄澄澄的地瓜。
「哇!」福儿眼睛一亮,欢心地拍起手。「好棒哦,客人大哥哥好厉害!」她的小手握上他的手,催促着:「客人大哥哥快吃吧!」如此一来,待会儿她也可以开动了。
望着她热切的眼,攸皇竟如她所愿地张嘴咬了一口。
温热依旧的地瓜一入口,不但暖了他的嘴,还让余温不断散至胸口心窝处。
他,竟让一名小女娃触动了心?
凡鬼族人皆有此魔力?抑或是凡与「她」有牵扯之人皆能轻易触动他?
「枫姥姥!客人大哥哥已经吃了,福儿也要吃!」一见攸皇动口,福儿拔腿便往枫姥姥所在之处奔去,充满欢喜的呼喊传遍整个稻田。
剎那间,也传进了攸皇心里。
「呃……公子?」
一开房门,喜儿便让伫立于门口那只能瞧见半张脸的俊逸男子吓了一跳。
「我想见族长。」攸皇的嗓音低低沉沉,说出口的请求不似请求,倒有点命令意味。
他静立不动,既不前进也不打算后退,只是巧妙地挡住了喜儿。
手里端着没被动过的早膳,喜儿脸上抹过了然神情。他,便是鹊儿口里成天说的公子,族长别扭地不愿承认相识的男子吧。
这下可好了,人都已经找到房门口来了,她能怎么办?
「族长不能见公子。」
「还未清醒?」攸皇冷沉的眸冷冷盯着喜儿,似确认、似怀疑。
「是。」喜儿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下,那眼神……冷漠得令人难以亲近。
「我等她。」
他让了路,身形微晃,眨眼间已坐上楼台栏杆。轻倚着廊柱的身躯似一朵凝聚于此的黑云,飘飘然地,似随时会飘走,也似随时会下起一场大雷雨,令人捉摸不定。
等?喜儿皱起了眉。那便是不走了,那怎么成?
……
「在我清醒前,早早将他赶出族里。」昏睡前,族长是这么交代的。
「那位公子是族长救回的,若要将他赶走,族长又何必出手相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妳不知晓?」巫绯语斜睨了喜儿一眼。
「知晓。」喜儿点了下头。「但族长也说过了:『我巫绯语只会使毒下蛊,从不救人』。」
「我这么说过?」巫绯语扬高语调耍赖着。「那妳肯定听错了。」
「族长——」
「总之,我醒来后,别让我见着他。明白吗?」巫绯语插口打断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