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皇……她于心中默念着。原来,攸是他的姓啊。
「攸皇。」这一次,她唤出了口,低低柔柔的嗓音如流水般悦耳动听。「我记下了……」
缓缓地,她将脸颊贴靠上他胸膛,晕厥过去。
「攸皇。」粗哑的声音于厚实木门后传出。
「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而入的少年身形修长、长发披散,垂落额际的发几乎覆盖住他整个左脸,让人瞧不真切。
「师父。」他开了口。清冷的嗓音依旧,平伴的语调依旧,冰冰冷冷地如同一池冰潭。
「师父的时候到了。」床上老者斑白的胡须垂胸,随着说话而隐隐浮动的唇,有着病态的苍白。
「师父……」他唤了声,语气中多了一抹不易见的焦急与不舍。
「替师父将神桌上的天书取来。」老者吩咐着,混浊的眼瞳眨了眨,似乎想将徒儿的面容看清。
取来天书的攸皇,用双手捧着,跪落床畔。
「你绝对有资格成为天书的持有者、为师的传人,但你可愿意?」
攸皇沉静的眸落于天书上,静默不语。
「你不愿意……」老者呵呵笑了。「这点为师一向清楚,却总是妄想终有一日你会改变心意。」
「攸皇可代师父寻找传人。」意思是他仍是不愿继承衣钵。
「是啊。」老者点点头。「只可惜了你的天赋异禀。」
「攸皇只是个妖魔。」
「胡说!凡夫俗子不懂你,为师岂会错辨。」老者慈爱地盯着他覆面的发。「攸皇要谨记一事,你的眼能见别人所不能见,此乃上天之恩泽,切勿自弃。」
「攸皇宁为凡夫俗子。」他语气中的厌恶,对的是他自己。
「既已不凡,何不善加利用、救世济民?」老者仍不死心。
「攸皇无此胸襟,有负师父所期。」
望着他抿紧的唇,老者心中涌上怜惜之情。「为师不逼你,聪颖如你终会找着属于你的路。只是……」老者顿下话,思索着该如何表达。「当年为师寻你,并非全是为了寻找传人,而是为了你乃为师的贵人。」
「怎么会?」这事他头一回听师父提起。
「不论你是否愿为传人,持有天书者,这一生必遭逢一次生死大劫,需寻得命中贵人,逢凶化吉。」老者伸手摸摸他的头,当他犹如孩童一般。「幸好有你,为师才能活至今日。」
「攸皇不明白。」他不明白他何时替师父逢凶化吉了。
第2章(2)
他这总是将自己视为妖魔的徒儿,怎会明白他救了他多少回。「答应师父一件事。」
「师父请说。」
「顺从天书指示,寻找你的贵人。」
「倘若天书不指示?」这种事,总有可能吧。
老者微微一哂,上天既给他如此天赋,绝不可能弃他于不顾。「若此,贵人自会前来与你相会。」他说得肯定。
「如何知晓来者是徒儿的贵人?」
老者银白的眉微微挑起,注视着他的眸已失去往日神采。「届时,攸皇自会明白。」
……
「哎呀,当家夫人驾着马车离家出走了,当家的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儿发呆?」
突来的话语打断了攸皇远扬的心思。
黑瞳稍移,睨了大剌剌进门的人一眼。「你要我去追?」攸皇替自己倒了杯清茶,品着。
「当家的夫人,理当由当家的去追,别人代劳,成何体统?」二当家君韶安攸皇身旁坐落,接过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在等着看戏?」
「难得当家的是主角,这戏怎可草草了结?」君韶安笑得不怀好意。「大伙儿全等着看后戏呢。」
「大伙若闲着,我可替大伙找事做。」他敛着眸,冷淡依旧。
「这事不劳当家的费心,有我替当家的效劳。」君韶安倏地凑近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当家夫人容貌如何?」此乃大伙最关切之事,他当然也是如此。
「与你何干?」
君韶安摸了摸鼻子。他就知晓问当家的这种事肯定会碰一鼻子灰的。但谁教他是众所瞩目的二当家,他不问,谁来问?
「虽说我等无权过问,倘若当家夫人貌似天仙,咱们也脸上有光呀。」这理由是否太过牵强?
「多事!」攸皇啐了一声,仍是未吐露只字片语。
「唉,无端耗了我一颗疗伤圣品云露丹,这用药者的身分、长相我总会特别好奇吧。」君韶安用肘抵了抵攸皇。「我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我没见过她容貌。」
「什么?」君韶安愣了下,他「诱拐」老半天所要的绝非如此答案。「她可是你的夫人啊。」
「你信?」攸皇不答反问。
「是不信。」毕竟想成为当家夫人者比比皆是。「但你却与她寸步不离,所以我想她或许会是个意外。」
意外?攸皇的黑瞳闪动。
她,确实是个意外。
意外地出现他面前,拿他当赌注;意外地挨他一掌,取走他的传家宝;意外地被她利用,散尽他千金;意外地与都翠动手,让她一直未愈的伤猛然加重。
奇怪的是,种种意外不但未让他感到厌烦,反而让他觉得有趣。
与她相处,心中便有种未曾有过的期望,似乎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惊人之举。
贵人自会前来与你相会。
当年师父说过的话此时再度涌现。他拧眉细思,平静的心湖因这话儿而泛起涟漪。
「再说,当家的不仅公然于大街上和姑娘搂搂抱抱,还任姑娘声声唤您夫君,这种种不寻常的迹象,当家的要我怎么想?」君韶安说得有些委屈,有些不甘。
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他竟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啊!
「随你。」攸皇的回答跟不回答没什么两样。
不过,当时的他为何未将她推开?武功修为极佳的他,又怎会让有伤在身的她轻易搂住?
他性情冷漠,除了君韶安之外,无人敢随意近他身;他也从不随意让他人有近身之机。但素未谋面的她,为何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贴近他?
难不成只因她便是他等待的贵人?
蓦地,他笑了。
惊鸿一瞥的笑柔化了他冷漠的半边脸庞,却稍纵即逝。
若此,她的离开,正是时候。
仰首饮下一杯冷去的茶,不知怎地,今日的茶,带涩。
「当家的。」君韶安唤住欲离开的攸皇。今日当家的神情,透着一丝古怪。
攸皇停驻门口,未回头。
「当家夫人留了封书信。」这当家夫人的称呼,君韶安还真不想改口呢。
「那绝非书信。」攸皇瞄了眼那署名「夫君」的书封,说得毫不犹豫。
既然要不告而别,她便不会留下只字片语。这是他对她的了解,一种说不上来亦无法解释的默契。
「哦?」君韶安愣了下,「那当家的可要猜猜里头是什么?」这样才有乐趣吧。
「猜中的报酬呢?」
君韶安想了想。「当家的嘱咐的『那件事』,我会全权处理。」
「不论猜中或猜不中,你都得处理。」如此报酬,可一点也吸引不了他。
「我会『心甘情愿』地处理。」君韶安说得耍赖。
「心甘情愿吗?」他勾了下唇。虽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但若能让君韶安心甘情愿,倒也不坏。「银票,千两。」
是吗?君韶安赶忙开封一观。
「银票一千两?」望着手中银票,君韶安脸上难掩惊讶。还真的让当家的猜中了?世人传他拥有通天之能,莫非为真?
「愿赌服输。」攸皇离开阁楼时,泼下了这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