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她出车祸了!
尖锐的煞车声。
强大的撞击力。
无法避免的剧烈疼痛。
在倒地的同时,她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事。
被汽车撞上的下场非死即伤,何况撞上她的汽车驾驶根本来不及反应,可供踩住煞车的时间相当短暂。
她,会死吗?
脑中没有闪过传说中的人生跑马灯,她便想着自己车祸后下场会有多惨。
就算让她走运没死,也逃不了得在病床上躺数个月的结果吧?
可是,活着总比断气好啊!
思及此,趴倒在柏油路上的她想试着撑起双手确认自己的伤势如何,但疲软的双手根本不听她的指挥,只要轻轻一动就被如同万箭穿心般的剧痛袭击,吓得她不敢再轻易挪移身体,生怕熬不过疼痛后会昏死过去。
虽然此刻对她来说,昏迷肯定比脑袋清醒还要来得幸福。
因为昏迷后,救护人员会于这段时间内在她身上完成一切急救程式,她不需要担心被搬动身体时因过痛而尖叫,也不用睁眼看着救护人员忙进忙出而感到不安,她只需要乖乖地躺在那儿,就可以躲避清醒时的不堪及痛楚。
但,她实在不敢放任自己的意识逐渐飘远。
除了害怕一睡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之外,她还没看清楚撞她的凶手是谁呢!
要是没有好好把肇事者瞧个仔细,她找谁负责?找谁理赔?
再万一不幸成了鬼,她好歹得知道冤亲债主是何人,才能夜夜入肇事者的恶梦中,哭喊着还她命来吧?
啊——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还没大肆享受人间的种种幸福就变成孤魂了呢?
要真是如此,她会很不甘心、很不甘心的!
为了保持神智,她吃力地睁开双目,想从眼前被血水满布的缝隙中窥得汽车驾驶人的脸孔。
她得好好看清楚那该死的肇事者,死也要把对方的脸孔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这笔帐,她一定找对方算个清楚!
痛死人了……
第1章(1)
“我载你去。”站在面前的男人轻声说道,语气里的坚定不容动摇。
“你、你说什么?”方本心愣愣地看着刚搬来她家对面的新邻居,满脸就像听到女生居然得义务当兵一般不可置信。
“你要出门不是吗?”新邻居看向她肩上的皮包,而且她正从家门步出,没道理是刚回到家。
“呃,是啊,我是要出门没错。”她老实地回答,没想过要说谎。
所以了,“我载你去。”他又重复一次。
“你要载我去?!”她真的没听错,这位新搬来的对门邻居的的确确打算载她出门。
他点头,非常肯定。
为、为什么啊?
她和他根本没有交集不是吗?
严格说起来,他搬进这栋公寓式的大楼大约一个星期,除了搬来的第一天礼貌性地登门造访外,他们完全没有过任何接触。
方本心只记得当天她回到家里,便发现客厅里除了双亲外多了一位陌生人,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也轻轻向她点了个头,经父母介绍后才知道原来他是刚搬来的新邻居,就住在他们家对面,取代了先前住在里头的王妈妈一家四口。
先前知道王妈妈要搬家时,她感到有些惋惜,因为王妈妈对她很亲切,每次在门口巧遇,总会热情的塞些好吃的甜点给她……
咳,扯远了。
那天,她向他短暂地打过招呼后就匆匆回房赶画稿,对他一无所知,也从不曾放在心上,当下顶多只觉得他礼数好周到,不忘特地来跟新邻居打个招呼,以现代人来说,他可算是稀有。
这几日,方本心足不出户地疯狂赶稿,总算在截稿日前一天,也就是今天,把成果e-mail给出版社,之后也顺利过稿了。为了解放赶稿的压力,她一知道过稿后就立刻联络好友可喜,约她晚上一同看电影放松一下。
整装就绪后方踏出门口,就正巧遇到从对面的大门走出来的新邻居。
以往都是和王家的人打照面,如今换了邻居,方本心虽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也很不能适应,但她依然有礼地点头微笑,打好关系。
谁知,当他点头回应后,她就听到他令人吃惊的发言。
连她的目的地都不知道就开口说要载她去?!他敦亲睦邻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点。
“呃……”他姓什么啊?她的记忆力还真是不怎么样。方本心努力回想着当天他来家里拜访时的状况。
“我姓海,大海的海。”海汪洋很识时务地道出自己的姓。
这个人有读心术不成?
“呵呵……海、海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好尴尬啊,但她真的连初次见面时他到底有没有自我介绍都没印象。
不过,他的姓还真是特别。
“女生晚上单独出门很危险。”台中市的治安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会吗?还好吧,何况我是和好朋友在一起,不是单独一个人。”方本心拿出手机瞄了下时间,“现在是傍晚五点多,就算看完电影回到家,也还不到十点,不算晚啊。”
“你要去哪间电影院?”海汪洋接着问。
“老虎城华纳威秀。”方本心有问必答,丝毫未觉她正将待会儿的私人行程一点一滴地曝光。
“西屯区的车流量大,交通很乱,所以我载你去比较安全。”
无视她的呆愣,他走到电梯处,按了下楼键。
“咦?”这不又回到原点了吗?“海、海先生,我自己去没问题的,现在大众运输工具那么发达,坐公车很方便啊。”方本心跟着走到电梯门前。
家中不缺汽车和机车,但她早已习惯搭公车处理生活里的大小事,既环保又省油钱,更不需要为了找不到一位元难求的停车格而火冒三丈。
“坐公车总是比不上我载你。”从家里出发,又是专人接送的免费交通工具更方便。
唔,话这么说是没错啦,但……
“可是、可是我们不熟!”现在提出这个重点还不算太迟吧?尽管她已经和不熟稔的他聊了一会儿,行程好像也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哪怕气氛会瞬间冰冻到让企鹅开心地出来逛大街,她也得说,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啊。
虽然方本心骂不出“有没有这么白目?!都说不用了还硬要载,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对我老妈有意思所以存心拉拢我啊?”这类戏剧化的台词,不过直说理由至少干脆多了。
人心隔肚皮,她不知道他如此坚持载她一程的动机和用意,何况防人之心不可无,无所谓心软不心软。
虽然她对泼他冷水感到小小愧疚,但万一出了事,到时恐怕不是装可爱说句我好笨就可以解决的。
她与他是非常不熟的邻居,接送这类的事实在言之过早!
新闻看太多,她很怕他会把她载到荒郊野外去啊……
海汪洋闻言不语,只是默默且缓慢地仰起头,像是要避免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滑下来。
见状,方本心一惊,心中暗忖,不会吧,这样就受伤了?她太过直接了吗?万一他等会儿流露出难过的神情,她该怎么反应?道歉?装傻?还是大笑三声蒙混过去?
“海先生,你……你还好吗?”硬着头皮,她试探着问。
静静地不搭腔,海汪洋不再抬着头,没有从他脸庞滑下什么水珠,也没有传出她怕会听到的脆弱低泣,空气中只闻电梯马达运转的闷闷机械声。
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她就这样尴尬的和他并肩站在电梯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