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换另一手托著茶杯,试著转移茶杯的位置,背后、肩上,但没有用,眼看梵伶就要拿走他的茶杯。
为躲过梵伶凌厉的攻势,他手掌向上让茶杯腾起。
没想到,梵伦比他技高一筹,她不去费力争装满温茶的瓷杯,反而,弹指点了下小男孩腕上的穴道。
那是个会让手臂短暂失去知觉的穴道,小男孩也知道,可是却专注於茶杯上而疏於防备。
没有办法准确接到落下的茶杯,杯倒水散尽,他的衣服裤子都湿了,一身狼狈。
「哇,你很凶耶,」小男孩呱呱叫,他站了起来,抖落身上的水滴,气冲冲的指著梵伶。「你作弊!不算,我们再来一次!」
梵伶眉头纠结。小男孩的模样很讨喜,也好似没有恶意,但是他一身的不凡,让她无法放下戒心。
「你是谁?」这是小男孩进门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小男孩突然睁大眼看著她,一脸恍然大悟。
「啊……我忘记自我介绍了!」他拉下帽子,抓抓头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是兰,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兰?他是四君子之一?年纪这麽小的孩子是四君子中的兰?
梵伶在龙帮见识过许多场面,可是让这麽小的孩子当新堂修的贴身侍从,他到底在想什麽?
「别怀疑,他是兰没错。」新堂修悠闲的从拉门後走出,一派安逸的微笑。
那陌生的情绪又浮现。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多日不见他,梵伶的心中不知为何有股强烈的激动。
好似她是一直期待他的出现,却又不敢奢望的压抑。
「老大!」兰撒娇地蹭了过去,靠在新堂修身旁像只摇尾巴的博美狗。
兰异常热情的举动让梵伶有点羡慕,却也感觉奇异。
难道,这个小男孩不知道他的主人是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人吗?
新堂修摸摸兰的头,视线却移到桌上的公文,和梵伶眼下淡淡的一抹黑。
「辛苦你了。」那眼神如此温柔,温柔的足以溺毙她。
梵伶别过头。「这是我的职责。」
虽然笑容不变,可是她就是从新堂修的脸上看见疲倦与憔悴。
他……好像很累很累。
「你好,我是梅。」她微微扬起嘴角,生疏而有礼的对兰说:「请多多指教。」
「梅,好在有你。」兰又露出他深深的酒窝,拉住梵伶的手,仰著小小的脸,崇拜地道。
「你真的很厉害,要不是有了你,恐怕计划就不能这麽快实行了。」
什麽计划?
她没有问出口,只是疑惑的看著新堂修。
新堂修没有解释的意愿,只是淡淡的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心中的直觉告诉她这很重要,也许这就是为什麽他会这麽忙,会放下组务全权让她处理的原因,她想追问,却被兰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
兰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腰。
就同龄的小孩来说,兰算是高的,但还是矮梵伶一点。
「梅,你做我的姊姊好不好,以前的梅好凶好坏喔,我不喜欢她,我比较喜欢你。」兰还没转音的童稚声,软软的令人动容。
梵伶不擅与小孩相处,更别谈碰到兰这般孩子气的举动。
「兰是个孤儿。」新堂修为他的举动解释,没有加重语气以示悲哀。
梵伶顿时涌起爱怜之心,她抱住兰小小的身子,低头看著他。
「你几岁了?」缺乏被爱的小孩,她自己感同身受。
「他才十六岁,他是新加坡迅捷航空的现任总裁。」新堂修已经别有用意的代替他回答。
迅捷航空是亚洲近几年一片不景气中,唯一业务还能蒸蒸日上的航空公司。
事实上,迅捷的历史十分悠久,但是却曾经一度面临倒闭,在那当头有人买下它,并将公司彻底大换血,才造就了如今的迅捷。
「为什麽?」她问。
难道,新堂修是迅捷的幕后老板?
梵伶发现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中,她完全不懂新堂修是为了什麽。
「你总会知道的。」新堂修笑著,重复同样的答案。
兰看了看表,突然慌张大叫。
「姊姊,快去换衣服吧。」兰推著梵伶,一边扯著自己湿掉的衣服,「对喔,我也要换衣服才是。」
「为什麽要换衣服?」梵伶再问。
她发觉自已不停的在发问,因为新堂修什麽都不告诉她。
难道他还不信任她?
「我们要去见一个人。」新堂修看见梵伶眼中的不确定,在兰说话之前主动说明。「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到时,你就会明白这一切。」
第六章
梵伶终于知道新堂修想做什麽。
在银座昂贵的法式餐厅内的晚餐,简直是一场鸿门宴,让她见识到新堂修真正的本领,也让她对兰的印象全然改观。
深夜,送兰上飞机回新加坡后,新堂修开车从新东京国际机场返回君子居。
「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一阵沉默后,新堂修打破宁静的空气。
「没有。」梵伶机械化的回答。
「是吗?」新堂修的脸色有些苍白,比下午时更苍白了些。「我以为你至少会向我提出﹂些忠告的。」
「有用吗?」梵伶自嘲的扯扯嘴角,「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是不?」
新堂修也笑了,「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什么?」
「我不习惯唯唯诺诺的你。」
在餐厅、在机场,她什麽都没说,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像是一尊接受指令运作的机器人。
「我是你的奴才,这是我该做的,就算我认为你的作为是螳臂挡车。」冷冷的说,梵伶不知道为何自己动怒了。
「你在担心我吗?」新堂修转头看了梵伶一眼,一抹了解的笑容无声的扬起,「难道你不相信自己所选择的主人。」
她的不悦是因为担心他?!
梵伶发觉自己的心情,却不愿承认。
「月神会不是一般的组织。」梵伶的眼神黯了下来,「就算你联合了自民党内部分势力,难道这就足以结束自民党与月神会的政治地位吗?」
新堂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晚餐与他们见面的就是自由党的主席,预定角逐下届总理大臣的人选。
兰和美国的菊,以商界人士身份秘密和自民党部分议员达成协议,此次见面,目的就是联合自由党,推翻月神会所支持的自民党长达三十年的政治地位。
这是个赌注,如果被月神会的人察觉,山口组就是叛会!
梵伶不懂,这简直是自杀的举动。
她蹙起眉,「为什麽要推翻月神会,山口组不能满足你吗?」
「是的。」新堂修不否认。
如果不是在开车,他还真想为她鼓掌喝采,这麽简单的理由,却没有人替他说出来。
「我渴望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我不该满足于为山口组守成。」他轻柔的说著,一点也不激动,「我是月神赋予力量的人,我怎麽能让她失望呢?」
梵伶不认为新堂修是这麽迷信、这麽崇拜权力的人,她凝眸端视他。
「你在说谎。」
一句话,掷地有声。
新堂修突然把方向盘一转,疾驶中的车身往路旁偏去,紧急煞车后停靠在路边。
梵伶随著车子突如其来的煞车往前倾,刚刚坐稳,新堂修已松下安全带,俯身握住她的手,压住她。
「老实说,我不应该原谅你无理的说词。」他笑了笑,语气强硬,笑容却显得有点无力,「但是,现在,我只想吻你,狠狠的吻你。」
语毕,他低头吻住了她。
当她说他说谎时,他平静无波的心竟然狂跳,彷佛她简单的话就揭穿了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