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诵经声不断,焚香缭绕满室哀戚,一抹纤细身影长跪在灵堂前,望着黑白照片中皓首苍颜的慈蔼笑容,一想到就此要与自小相依为命的外婆天人永隔,瘦弱的双肩便难以承受地颤动,眼泪停了又流……
“花梨,你要节哀顺变,再哭下去,廖奶奶也会走得不安心的。”邻居朱妈妈替她擦干泪水,劝这个孝顺女孩别太伤心,几天来见她为了过世的廖奶奶哭红了双眼,成日以泪洗面,教老邻居们看了都很不忍心。
“是啊,先吃点东西,你可不能跟着妈倒下去了。”廖锦雄将外甥女扶到饭桌前,帮她添了碗白粥,挟了点菜到她碗里。
“谢谢舅舅,这几天如果没有您来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哽咽地感谢舅舅一接到外婆撒手人寰的消息,立刻从台北赶到乡下来帮她处理后事,否则她一个人面对这么重大的变故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人六神无主。
“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之前我要你准备的文件都弄好了吗?”廖锦雄拍拍外甥女的肩膀,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都好了,我待会儿就拿给您。”她点头,吃着舅舅为她添好的暖粥,将外婆身后事和保险理赔事宜全权交由他处理,全然信任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第1章(1)
邻近公园旁的高级住宅区,一名打扮休闲的女子背着一个大包包,拿着一张传真纸,用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秀眸,沿路搜寻住宅前的门牌号码……
“终于找到了。”秀眸一弯,梨颊微涡,她看着这栋三层楼的洋房。“外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她摸摸放有外婆照片的包包,轻声地对在天上的外婆说道,就好像老人家一直在天上看顾着她、陪伴着她一样。
三个月前外婆过世后,舅舅就说不放心她一个人独自住在乡下,提议要她卖掉乡下的房子和田地,搬到台北来和他们一家人同住。
原本她有些不舍那栋和外婆住了二十几年的老房子,毕竟那里存在着太多她和外婆的回忆,但在舅舅和舅妈诚恳地游说下,她也觉得和亲人住在一起比较好,至少在生活上彼此都能有个照应,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商量、帮忙,就像这次外婆突然逝世的时候,好险还有舅舅在身边帮她处理大小事情……
没错,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
她掂了掂肩上的大包包,按下门铃,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马上报上自己的身分。
“舅舅,是我,花梨。”
“谁是你舅舅?”对讲机里冷冷地问,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廖锦雄来得年轻一点,也低沉一些。
丁花梨愣了下,察觉自己好像认错人了。
“呃!我舅舅是廖锦雄,请问他在家吗?”她很有礼貌地问道。
“没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说完,男人“啪”一声地按掉对讲机的通话键,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丁花梨又愣了一下,抬头看看门牌地址,对照纸上的文字,再按了一次电铃。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台北市……”她念出纸上的地址,还向对讲机点了个头,好像面前真的站了个人一样。
“嗯。”响应的声音依旧冷漠,透过对讲机上的镜头,一对浓墨般的黑眸正打量着出现在小屏幕里的那张秀气脸孔,眉头微皱。
“那我没有找错地方呀,我舅舅就是住在这里没错。”
“这里不姓廖。”男人不耐烦地抿起嘴,冷睨着那张对不准镜头的脸——她显然不知道有人正在看她,竟一脸认真得像在和人面对面交谈,一副准备继续发问的表情。
“那……有没有一位杨秋燕小姐?”她改而报上舅妈的姓名,说不定这个人不知道舅舅的名字,可是知道舅妈的。
“没有。”男人的语气明显不耐。
“那廖怡慧和廖芷……”她连两个表妹的名字都报上。
“这里不姓廖!”崔世拓微愠地吼道,“啪”一声地按掉对讲机,半眯着眼走回房间,深刻如混血的五官罩着一层薄霜,使他英俊的脸庞添上几许冷凝的戾气。
马的,他熬夜赶了两天的图,才刚把脑中成形的建筑设计精准无误地呈现在纸笔下,闭眼睡了两个小时就被这个不知哪来的冒失鬼给吵醒,害他一肚子火。
他这个人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睡不饱时更容易爆发,而且还有严重的起床气,所以敢吵他睡觉的人都得做足被“狮吼”的准备,偶尔还会出现耳鸣的现象,但比起从小到大那些数不清的闹钟残骸,至少他还没动手把人砸烂过。
崔世拓扑向大床,连被子都懒得再盖,直接投入梦乡。
岂料才闭眼三秒,外头的门铃又响起,他顺手抓了被子盖在头上,当作没听见。
门铃声声呼唤,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叫醒。
他再抓个枕头蒙着头,直到觉得快不能呼吸了,那该死的门铃声还是响个没完没了……
“啊!”他烦躁地大吼,丢开枕头、棉被,冲到对讲机前按下通话键——
“请问……”
“这里没人姓廖!你是听不懂国语还是听不懂人话!”他怒吼道。
小屏幕上的脸孔立刻被震退一步距离,但随即又靠近。
“不是,我只是想请问一下……你是哪位?”她捂着胸口问道,虽然感受到对方的怒气,还是得把事情问清楚。
“我是这房子的所有人。”他强调身分,所以很清楚这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
“可是我舅舅给我的地址就是这里,台北市……”她重复念着纸上的地址,明明就是舅舅一家人的地址没错呀,怎么可能换了屋主?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没有半点声音。
“喂喂……先生……先生……”她等不到响应,又按了几声门铃。
唰——
突然一旁的大门被无预警地拉开,一个怒气冲天的男人从门内冲出来,横眉竖目,恶狠狠地瞪着她。
丁花梨怔然地望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他高头大马、朗目疏眉,深邃的五官不仅将他的容貌刻划得十分鲜明,还让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他用那双跟发色一样漆黑,却显得杀气腾腾的锐利目光盯着她的时候……
清丽的小脸满是惊惶。
“你、你好,我叫丁花梨,我来找我舅舅,他说他就住在这里。”她咽下恐惧,鼓起勇气向他自我介绍,虽然心里也很怕这个看起来像是想要扭断她脖子的男人会真的付诸行动。
崔世拓看着这个留着一头短发、不施脂粉的女子,身上穿一件大外套、圆点棉T,下半身居然搭配一件素色长裙,脚上更惊人地穿着一双白色短袜……
好一颗吓人的土包子!
他的浓眉愈压愈低,对她这身毫无品味可言的穿着完全无法苟同,就连他雇来打扫屋子的钟点阿桑,都穿得比这女人象样!他的目光只肯停留在她那张还算眉清目秀的脸上——
“我管你祖宗八代住在哪里!总之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我也不认识什么姓廖的家伙,所以你快给我滚,不准再乱按门铃吵我睡觉!”他张口大吼,只想轰走这个有碍观瞻的土俗女。
睡眠不足已经够让他火大了,没想到张开眼还要见到这么“难以入目”的画面,真是令他不暴走都不行。
“……对、对不起。”她结巴地道歉,就像看到一头狮子突然冲出栅栏来对她张口嘶吼一样,整个人被那震耳的音量吓得有点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