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黄梨江第三次唤他。
真夜无奈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小梨子?”
“知道什么?”卖什么关子啊!
“你真不知道,如今我朝最受青睐的未婚男子是谁?”
“是谁?”她浓酒未消,不想花脑筋思考这种问题。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
“你?”黄梨江直觉蹙眉。真夜都快滞销了!问问当今京城里的权贵门户,有哪个做爹的,敢冒险将女儿嫁给一个癖好男风、地位又颇危险的烂泥太子?
近日在京城,只要有风声传出太子看上了某位小姐,那位小姐不是突然冒出个“自小订下的婚约”,就是赶紧找人合婚,嫁了出去。
难怪京城那里最近一些有名的酒楼不是被人整楼包下,主是暂时歇业,只因大厨全被那些权贵重金聘到府内摆婚宴酒席去了。
天朝民风重然诺,违背誓约的人必要遭人唾弃的。因此真夜就算是太子,他母后就算贵为皇后,也不能公然做出“夺人之妻”的举动。
再不帮他一把,真夜真的会娶不到妻子,那就会变成天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桩笑话了。
堂堂天朝太子竟然无女可妻,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皇后已为这件事关照过她,要她多留意,务必尽快帮忙为真夜觅得一门好亲事,以保住中宫与东宫的颜面。
说实在话,她是东宫少傅,不是红娘月老,为人作媒这事儿她不在行;但,太子无女可妻又真贻笑大方,有损东宫声望啊。
自然,盛京未婚女子何其多,但真夜身分不比寻常,他是储君,择妻对象只能在四品以上的官司员门第及世代贵族间挑选,绝不能矮下身段,迎地位太低的女子为妃。
天朝律法又明文规定,五等亲以内不得通婚;普通民间女子又不可能成为太子正妃,如此一来,真夜恐怕真的会找不到适合的妃子。
他已经二十一岁,在历朝太子当中,算是高龄未婚的储君了。
想想当今天子孝德帝,年十八时,就已立了一个正妃、两名侧妃,当时还是侧妃身分的王皇后生下了真夜。
反观真夜……真令人头疼啊。
“小梨子你脑子是哪里不清楚?”真夜失笑。“不是我。”他可是天朝有史以来最晚婚的太子,最受青睐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他。
“不是你……”黄梨江点点头。“对极了,当然不是你。”他没滞销就不错了。“可若不是你,还会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是在马车外头护卫随行的龙英或朱钰?总不会是带缘吧?
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偏了。不过也是,小梨子大概从没想过要娶妻这种事吧!毕竟女子怎能娶妻。
因此,真夜想,他接下来说的话应该会让她吓一跳,知道小梨子夜视力没他好,他期待地看着她的表情。
“难道你就没把你自己算进去么?小梨子,你可是天朝开国以来,第二年少的状元郎哪。”
天朝数百年国史最年少的状元,记录上是十五岁。不过那是因为小梨子在十二岁那年就被他带进东宫的缘故,才会耽误了她……尽管如此,真夜还是不想感到后悔。有她相伴,是他这一生最快活的事,他怎能因此而后悔?
真夜又笑道:“新科状元黄梨江,官拜正四品东宫少傅,兼任翰林学士,与其父黄乃共同被民间评义为‘一门词客两翰林’,何其荣宠,何其显耀。更不用说,状元郎还生有一副好相貌,嗯,体格虽然不非常强壮,但也高挑秀丽,足以令全京城女子为之倾心了……呃,你怎么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有点出乎他意料。
“你又不是头一个跟我说这些话的人。”黄梨江冷静地道:“这话我从去年登科后就听到现在我很清楚旁人对我的评价。”就连真夜也加入赌局,小赌一把的事,她也知情。
这家伙,竟下注赌三公主不会嫁给她!摆明是想透过内线消息,藉机牟利。没见过这种太子!
“你清楚?”真夜失笑。那么他趁机赌了一把的事……她也知道了么?
“五金十银三十铜贯,第五条街地下赌坊,有姓叶名真者,赌新科状元郎娶不到天碧公主,下好离手。”黄梨江颇故意地说出她所收到的情报。“这数目字,可有误差?”
真夜讪讪一笑。“少傅高明,请饶命。”
“哦,我说提那市井混混公子叶青,与殿下有何相干?”装模作样地扬了扬眉。
就连装模作样都娇俏可爱!真夜满心满眼净是她举手投足,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那你应该也知道,周尚书特地让周适意来邀你观礼,是想将那周小姐嫁给你。”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及笄,年纪够大了,怎能不赶紧捉住眼前难得的浮木呢。
“嫁给我?这不合理。”黄梨江说:“朝廷里还有许多官员比我更有权势,我不过是个干涉不了政局的东宫少傅,除非以后你顺利即位,我才能捞点好处;除此以外,嫁给我,对周家来说并没有帮助。我毕竟是东宫的人啊,拉拢我,远不如直接拉拢你呢。”因此她才没有考虑到自己可能会受到周家青睐;也因为她并非真男子,不可能娶妻,耳边闲话总是听听就算,没放在心上过。
“或许那是因为,东宫不才,太子随时可换人做,可优秀的大臣却十分稀少珍贵,眼前你固然是东宫少傅,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是太子,你仍然可以是东宫少傅。”更别说,她还是当今君王亲自殿试提拔的状元郎呢!他的小梨子实在很不简单哪。
“……”真夜一番话说得现实,黄梨江一时无语。并不是因为认同他说的每一句话,而是他确实随时有被废黜的可能。
朝堂上,政局一日三变,真夜这太子是否能当到继们那一天,更是个大问题。
君意难测,她唯一能确定的是……
“你说的没错,太子随时可换人做,但有能力的大臣却如凤毛麟角,将希望寄托在备受提拔、前途光明的臣子身上,也许比寄托在你这个太子身上来得实际。这我同意。然而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黑暗中,她找到他所在的方向,眼神坚定地道:
“真夜,倘若有一天,你不再是太子,那时我也不会是东宫少傅。”倘若真夜不当太子后还能全身而退,她将与他同进退;而倘若……真夜无法全身而退,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
尽管她语气轻描淡写,但真夜仍能感觉到她双肩略略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对敌的士兵那样,蓄势待发。
他不要她这样!
这么地萧杀。
她天性善良,不会容许自己恶意伤害他人;责任感又重,一旦投入某件事里,要她放手不容易。
“总之,”他眼神温柔地说:“我会陪你去周家观礼,至于周家小姐想嫁谁,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反正就是不准有人觊觎他的小梨子,无论男女都一样。
她本想回他说,那周家小姐可能是近期唯一适合当太子妃,又还没字人的年轻女子——京城方圆一百里内,名门之女不是罗敷有夫,就是年纪还不满十岁的奶娃娃。倘若真夜娶不到周家小姐,他可能会成为世人的笑柄……然而,她是个不尽职的少傅,对于真夜方才说的话,她竟然不怎么想反驳他,也不想再劝他一定要赢得周家小姐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