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知何时已从床榻上起身,静悄悄走近。“我字‘真夜’”他说,“往后,私底下,可以这么叫我,比起明光这封号,我是比较喜欢这个字。”说着,他打开门,望着门外的侍童到:“好了,带缘,不用守着门口了,看来是我多虑,我看黄公子处变不惊,应该是不会逃走了。”
带缘心想:多虑的,应该只有殿下吧!新侍读会不会逃走,那轮得到他一命小小侍童来操心。
偷偷看少年一眼,只见公子面色凝重,不知主子方才究竟对人家说了些什么,莫不是在调戏人家吧?瞧这玉胎似地美公子,一看就知道很符合主子偏好啊。往昔,入东宫来侍读的官家公子,通常呆不久……外人不明就里,以为侍读无能,才会频频换人,殊不知,太子中意的,宫里头的皇后娘娘往往不中意,儿娘娘中意的,太子若不中意,最终也会“因故”无法顺利留在东宫里。
如今外头风声传的沸沸扬扬,传说新侍读黄梨江可是太子和皇后双双中意的。太子还亲自赠了玉扇。
东宫仆从上下,听说了这位神童公子的来历,可都是非常期待呢!
或许他能打破过去那些侍读不曾留在东宫;里超过半年的记录,就这么一路陪侍着太子,无风无浪到尽头吧。
“叫做带缘?”侍读公子忽问。
带缘猛然醒神过来,眨了眨圆眼。咦了声。
“殿下平时除了临朝日以外,都晏起么?”
“咦?”这么突然这么问?带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殿下平时也准们喊他‘真夜’么?”
“咦?”直呼殿下名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殿下早起会头晕,显然是有头疾,难道不曾让太医诊治过?”
“咦?”殿下有头疾?没听说过呀!
“平时服侍殿下起居,偶尔也会与殿下同息、同寝、同浴没么?”
“咦?”殿下平时最不爱人扰他清眠,谁敢和殿下同息、同寝啊?至于同浴……假如帮殿下张罗澡沐工作,也算是同浴的话……
带缘一连串的反应不及,总算让黄梨江稍稍定了定心。想来,方才太子说的那些事情全是诳人的,他不是真的需要与太子同息、同寝,更不用说还得同浴了;而那些晏起、要人捉刀代笔的话,说不定也只是在捉弄他了。
正当黄梨江快要从带缘身上问出真相之际,真夜轻笑提点:“呵,带缘,犯傻啦,黄公子问话,怎么都答不出来呢?”
“呃?”带缘再度傻住。不然请问殿下,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看是没吃饱,脑袋糊涂了。去吩咐膳房将早膳送到寝殿来,把的事情做好了,自个儿去填饱肚子吧。”
“是。”带缘终于反应过来,接受了真夜的暗示,赶紧飞快的退下。
见小侍童接到暗示,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黄梨江缓缓转过身看着真夜,微启轻轻抿着的唇,道:“殿下。”
“真夜。”他微微一笑,总觉得,违逆这少年的心意,颇有乐趣。
“殿下。”他再次强调俩人之间的主从关系,希望身为主子的人,就该像个主子。这回真夜没在试图更正,只微微一笑,眼中有些许兴奋与期待。
“殿下方才对我说了很多‘体己话’,梨江感激在心,所以想,既然要当殿下的侍读,或许也该对殿下说些心中的‘体己话’。”
“真夜愿闻其详。”他眼神炯炯有光。
“其一,梨江不替人捉刀,即使是为殿下也一样。”他是来当侍读的,可不是来为人代笔写文章的。
“嗯。还有么?”真夜兴致勃勃的瞅着他的美少年。
“其二,梨江不与人同沐,不管是谁要求,都不。”眼中露出“士可杀,不可辱”决心。
“真可惜。”他真心叹道。
“其三,家母嘱我入宫后,若遇殿下,务必对殿下说一句话。”
“请说。”
“俩个换一个,是殿下赚到了,这买卖不划算。”
“哈哈哈!”真夜爆出笑声。“我确实打着如意算盘,令堂好眼色。”笑着,他瞅着少年,仿佛终于下定决心的说:“小梨子,留下来,别走了。”
黄梨江微微一怔,觉得这话儿听来耳熟,似是他第三次对他这么说了。可他不懂,真夜身为太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需要这样苦心祈求呢?他毕竟是这个国家仅次于帝后以外,身份最尊贵
的人啊。可为何,听他这样微微笑说时,他会觉得有一点难过?
“我还有个‘其四’没讲呢。”黄梨江定了定神,说道。
“哦?”
“其四,梨江是那种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一定会把事情做到好的人。请殿下别坏了我这原则。当然,我也会尽力当好殿下的侍读。”
真夜止住唇边的笑意,眼底逐渐染上一层暖色。
尽管告诉自己,不能对他人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才不会有太大的失望,可为何当眼前这个少年如此正直又如此信誓旦旦的道出原则时,他仍几乎抑不住内心泛起的阵阵的激荡?
明知道留他在身边,只会误了彼此,最好是快快放他离去;但每当着心念才起,却又……如此放不开。
短暂沉默后,真夜轻声回应:“我很期待。”
第4章(1)
“唉,没想到太子会是团捏不起来的烂泥啊。”
那是一句语重心长的感叹,随后,是几声附和的长声唏嘘。
黄梨江蓦地停住正要敲门的手势,半响,缩回了手,藏在袖中。非礼勿听,他该转身离去,但……
在学院里的东宫保傅们不察门外有人,又道:“想当初,我可都是意气风发的朝廷大臣,以为被派入东宫辅佐太子,势必能有一番作为,怎知道……太子无才也就罢了,还如此不受教。要是君上问起太子的课业,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恐怕这辈子我就要埋没在这儿了……”老臣之泪,怎不叫人感慨。
清楚听见了东宫保傅们谈话的少年,愕然半响后,抿起嘴角,猛然扭头往外走,却在苑前与人撞了个满怀。
不知何时来到学苑外头的真夜扶稳黄梨江,笑道:“小梨子,怎么回头走呢,刚才不是还催着我来请学?”
真夜嬉皮笑脸,浑然不知保傅们对他的评价,看着他一脸天真,黄梨江脸皮隐隐抽搐了下。
“要是殿下能够早起读书的话,梨江又何必天天耳提面命。惹殿下心烦。”害他刚刚无意间听到保傅们的谈话,心里头觉得更烦恼了。
“唉,我早起会头晕哪。这事,我早说过了呀。”
最好是有这么娇弱啦!黄梨江觑着眼想。这太子晚上都很晚才熄灯,分明是纵情声色,还有脸说自己早上爬不起来。或许……或许保傅们说的也没错,这太子确实很不受教。
入东宫将近一个月了,他到现在还看不出太子有奋发向上的心。除了临朝日以外,他真的不早起,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不说,甚至有时候还会跑得不见人影,丢着他在一旁干着急。几次拖着他到 学苑前请学,保傅们明明都很有学问,但他太子爷却不怎么捧场,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让师傅们与他这侍读在一旁尴尬的相觑。依他这样的学习,也难怪连负责教导他的东宫保傅们都摇头叹息, 教起来课也意兴阑珊,对于被安置进东宫的自己兴起了“怀才不遇”的想法,难道他这东宫之主都没有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