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开设在自家附近,对他是件好消息。
要不是他太忙,他是绝不会屈就便利商店里的次级咖啡,而宁愿自己煮。不是他夸口,他煮咖啡的功力可是专业级。
他妹妹就曾笑他,对咖啡的要求挑剔到近乎龟毛的程度,现在自家附近开了间不错的手工咖啡馆,他也乐得多花一些钱,享受比较好的咖啡。
平日的元朗习惯昼伏夜出,但在那一天,他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在下午客人最多的时段出现。
他枯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燃起一根烟,在烟雾与咖啡热气的氤氲缭绕中,开着笔电,将双手枕在脑后,和word左上角那个讨厌的回形针娃娃互瞪眼,看是谁比较闲。
灵感不来,就是不来。
MSN里,电视台剧组和电玩公司的人都在在线狂敲,从谄媚、哀求到放狠话,看得出来他们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像他再不写出一点什么就会弄出人命一样。
烦。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生活感到厌烦。
没错,靠着写偶像剧和游戏剧本,他是赚了不少钱,名气也小有一点,可是总有股莫名的烦躁堵在他的胸口。
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有,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生活里,早就没了感动。
第1章(2)
然后,他忽然看见咖啡馆另一个角落里,一抹白色的身影。
在充满女人嘈嚷声的午后咖啡馆里,她独坐的身影,显得那样安静且特别。
她戴着黑框眼镜,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白T恤与蓝色牛仔裤。
那样的打扮,在他看来就像个邻家女孩,普通到任谁也不会多瞧一眼,但是,她身上却有种奇异的气质,攫住元朗的视线,使他无法移开──
身形纤瘦的她,斜斜地窝在单人沙发里,好舒服好安适的样子,她那脱掉鞋子的莲足,小小的,白白的,就踩踏在柔软的椅面上,因为曲起双腿的关系,他看见牛仔裤的裤脚下露出一小截细致骨感的踝部。
那绝不是什么撩人的姿势,但那一小块肌肤,莫名的使他下腹起了一阵骚动。
她正捧着一本小说读得津津有味,从那本书的封面,元朗注意到,那并不是什么艰涩难懂的原文书,也不是什么文学巨着,就只是一本人人都看得懂的言情小说。
有些人会刻意到咖啡馆“展示”自己的阅读品味,但她却不是那样,她没有打算做戏给谁看,就只是单纯地读着她感兴趣的书籍,悠闲的享受阅读,悠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像金粉一样洒落在她身上,他看见光线在她的乌发和皮肤上跳跃,就像是听见愉悦的音符在起舞。
那一瞬,他竟羡慕起她所拥有的,单纯的幸福。
喝完咖啡,读完小说,她像只晒够了太阳的小猫般,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然后拎了编织包起身结帐,离开了咖啡馆。
然后,他忽然间有了灵感。
他写了一个关于咖啡馆女孩和一个颓废的作曲家的爱情故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后,丢给电视台──后来那部偶像剧还红极一时。
后来,他变得经常在下午跑去泡咖啡厅。
元朗不觉得自己是为了那女孩而改变生活作息,不过他必须承认,只要能遇见那女孩,当天他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她和他一样,都是店里的常客。
后来,他无意间从老板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贝怡文。
知道她的名字,就仿佛距离她近一点。
从此,这三个字牢牢的刻在元朗心版上,成为无法抹灭的痕迹。
一年后,“卡尔维诺咖啡馆”传出准备顶让的消息。
元朗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顶下这家店。
其实他从没想过要开设一间属于自己的咖啡馆,不过,当他想到这或许是自己和贝怡文之间唯一的联系时,留下这个能让两人继续碰面的地方,就成了他必然的选择。
重新装潢后,他将咖啡馆取名为“怡然”。
他想她应该会喜欢这个店名,也许她会受到这名字的吸引,走进来消费一回。
他承认这是一种引诱,却没想到这方式真的奏效了。
她起先站在店外犹豫着,后来还是下定决心走进来,点了一杯咖啡。
当她喝完咖啡,笑着对他说,他煮的咖啡尝得出幸福的味道时,他感觉所有的付出都有了代价。
后来她变成了他的忠实顾客,几乎天天来报到,两人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然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怡然咖啡馆破天荒出现了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保留座——
属于贝怡文的专用席。
三年后,专用席依旧只属于她,并且还多了一个位置——
就放在元朗的心底。
***
骤雨过后,月明星稀。
一部银灰色的休旅车在贝家大宅前停下。
元朗跨出驾驶座,站在贝家的镂花大门前,按了下电铃。
好一会儿之后,对讲机有了响应。
“哪位?”一缕悦耳的女声由对讲机透出。
“元朗。”说着,他抬起头,让监视器照见他的脸。“有一件喝醉酒的巨型包裹送达。”
黑盒子里的人显然愣了会儿,随即意会了过来,逸出一抹轻笑。
“噢……是怡文对不对?我马上出去。”
不多时,镂花大门发出一声脆响,步出一名即便素颜亦艳光四射的女子。
她正是贝家三姐妹中的大姊,贝君颐。
贝君颐无疑是贝家三姊妹中最美的一个,应该说,也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她的美有如流动的火焰,婀娜、耀眼、而又充满生命力,令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直到现在,元朗仍然不明白,面对一个这样的大美人,他为何能毫不动心?
“嗨!元朗,那个折腾人的大包裹在哪里?”
“在车上。”
贝君颐朝车内一望,果然看见怡文像猫咪一样蜷在后座,打着呼噜,睡得正香,车内漫着一丝酒香。
“真是伤脑筋,怎么睡成这样?”贝君颐无奈的叹笑着。
“她今晚累惨了。”元朗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宠溺。
精明的贝君颐,可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温柔。
“我想我没办法扛她进去,可以麻烦你把她抱进来吗?”
元朗笑,“看来也只能这样。”
元朗打开后座车门,轻手轻脚的将怡文抱出来,小心翼翼的唯恐惊扰了怀中人儿的好眠。
他充满呵护的举动,全落在贝君颐带笑的眼眸中。
她领着元朗来到怡文的房间,让他将怡文抱上床。
贝君颐帮怡文脱下高跟鞋,并且拉上薄被。
“真是的,她平时是滴酒不沾的,怎么会喝醉?”她口中抱怨着,但一双清澈的眼眸,却定定的望住元朗。
“是我让她喝酒的。”元朗歉然解释道。
“哦?”
“吃完喜酒回来,她心情不怎么好。”元朗见贝君颐仍侧着头在等待下文,只好进一步解释,“今天的婚礼,她担任的是介绍人的角色,你知道她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呃,爱情魔咒,所以……”
贝君颐旋即明白了。
原来,妹妹又是为了自己遇不到真命天子在难过。
“我懂。”贝君颐点点头,美眸怜惜地望向怡文,“唉!这个丫头竟然没发觉魔咒老早就被打破了,还在那里自怨自艾,真傻!你不觉得吗,元朗?”
贝君颐像是话中有话,还特意瞟了元朗一眼。
面对她有意的刺探,元朗噙着笑不语,态度沉定如海,波澜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