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计划,可不是一年半载的工夫……二少爷如今的心真意切,但日后变化无数,倘若二少爷改了心意,不再想着秋舞……”
她犹有清醒,难免惶然,但他当局者迷,竟然毫不在意。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一怔,半晌后,低低笑了,“……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只单单凭借着每月一封的长信,还没有办法疏解思念。
然而这样教人焦躁的思念又是从何而来,却是难以想明白了。
只是那一日大雪里的初见,短短的相处时间,她便在他心里悄然进驻了,之后是欲寻而不得见的惶然,那种无预警的失去,让他将她记得更深,记得更牢。
无论如何也无法见上一面的焦躁,催化了他的思念。
她便在他心里生了根,借着漫长的时光,一点一滴的茁壮。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却发现,原来她似远实近,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于是他松了一口气,但又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其实离得很远很远,即使他竭力伸出手去,却是难以碰触。
她离得很远,他只能停在原地。
她手里攥着他的命。
他很清楚的知道,能够救他性命的药丸和药方,都是她身后的势力所给予,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没有生路。
于是她的存在,又和他的命连结在一起。
她心里有他,他便活着;她心里若没有了他,他便再活不下去。
那种与他性命相关的紧密连接感,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深深的扎根,然后纠缠着,长成了参天的思念。
再没有什么人存在,让他日思夜想的。
今年相处的夜晚,古和齐一样是与秋舞吟洗洗睡了,两人并躺在同一床榻上,交叠的指掌轻轻牵着,古和齐靠近秋舞吟的一侧脸上,表情淡淡,颜色也淡淡,却在另一侧的耳上,满晕羞红之色,手心更是汗湿。
他听着秋舞吟慢腾腾的叙说着,她在三千阁里的生活琐事,与人往来,又或者和其他雏儿相伴逛街,买了什么花饰,又找到了什么零嘴吃食。
他静静听着,不时细细问上几句,秋舞吟知道他常年都生活在古府里,鲜少外出,虽然他都不做表示,但心里对于府外是非常好奇的。
她心里有一点疼,那种怜惜一般的疼痛教她感到惊讶,于是她将这种感觉细细的记下了,又小心的藏了起来,等待回到了阁里再翻出来绵密的品尝。
他想听,她便仔细的讲着与姐妹们逛街的场景,发生了什么、买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或者讲讲她遇见了一个率领着一群顽童的孩子王,那人居然趁她在挑花饰的时候,跑过来拉她的发,又硬是要将手里的一束花草塞到她手里。
古和齐听得甚恼怒,“不许你收!”
“秋舞才没有收呢,那花上还有毛虫哪。”
“他怎么可以拉你的发!”
“对嘛,怎么可以!害秋舞的头皮都疼起来了。”
“你身边不是会有暗卫吗?他怎么还能靠你那么近?”
“暗卫是保护金钗姐儿,秋舞还只是雏儿而已,不会有暗卫护着。”
“那以后你就成为金钗吧!我会帮你的!”他坚定道,跟着又气呼呼起来,“再不能让人随便靠近你,又拉你头发,又在你手里塞花。”
“是,二少爷。”她乖巧应声。
于是古家二少爷满意了。
后来,他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身边的秋舞吟与他挨得极近,浅浅的呼吸就喷在他肩下,有那么几丝气息拂过他脖颈,激得他颈后寒毛都竖起。
这带有薄雪的冬夜里,他却睡的满头大汗,竟然还意外的睡的沉。
第二年,古和齐开始修习内功心法。
每个月的长信之外,调养身体的药丸依然是有的,毕竟他常年服用着不利于他脆弱体质的汤药,即使三千阁的医大夫重新为他调养,但体内积累的毒素却没有这么简单便能去除,何况古和齐的底子原就不好,更是承受不了猛药。
于是他继续内服药茶以及药丸,并且在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之后,三千阁主应他所求,在黑衣暗卫送来信的同时,也开始教授他强身健体的功法。
吐纳调息,是他第一个要学习的功课。
这项功课花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成效是他心头绞痛的次数大大减少了,再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情绪起伏过大,而按着心口痛的脸色苍白。
接着他开始了最基本的稳定下盘,以及锻炼腹部核心力量的功课。他在第一个月里常常会因为肌肉酸痛而在夜半抽筋,第二个月的状况渐渐舒缓下来,他睡到一半被痛醒的次数也少了,终于脸色好了那么一点,脾气也不那么大,一旁时常被波及的言今松了一口气。
等到第三个月,他开始能够坚持住每天的锻炼,并且在原有的时间上,再慢慢延长。而他的进步表现在他的身体上,除了苍白的皮肤现在带了点淡淡的蜜色之外,他手脚胸腹的线条都变得漂亮起来,不再是病弱书生的模样。
古和齐在洗浴时照着自己在盆子里倒映着的体态,觉得既新鲜又得意。他把这些发现,以及愉悦,还有期待,都写进信里,在几番转折之后,递到秋舞的手上。
古家大少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每个月从弟弟手里接过,又递往三千阁的信件,并不是有去无回的;他心疼着幼弟的执着,为了不让幼弟伤心,也就一直帮他送信,但回信一向都是三千阁派出暗卫,直接交到古和齐手里。
由于随同信件一并到来的,还有一个月份的药丸,这样的东西如果让古家大少拿到手,难免起疑为什么三千阁还附上一瓶子的药。古和齐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一直遭受到死亡的威胁。
他这个继承人有名无实,而大哥手中所掌握的权力,还远远不够保护他们兄弟二人,若说要求助于老太爷,先不说下毒之事,牵连的人数众多,光是凭着一旦打草惊蛇,心里有虚的族人如果咬着牙下了狠手,废了老太爷夺权,接下来倒霉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了。
现在只能先保命,才能面对围绕着家主之位的厮杀。
两个阶段都各花了三个月,在第七个月的时候,来送信的暗卫换了一个人,并且自此固定了下来。
那位暗卫说他姓叶,之后便不再更换,他沉默而专注的在古和齐面前,打起了一套太极拳。
古和齐脸上略有茫然,但紧跟着接收到对方瞥来的冰冷视线,他一下子清醒了,一声不吭,跟着那叶姓暗卫的动作,开始了笨拙的模仿。
第一个月过去了,他那套太极拳还打的零零落落,面临自己对于武学天分,深深感到惨不忍睹的古和齐都要流泪了,但叶暗卫却毫不动摇,他一趟一趟的打着拳,古和齐在短暂的低潮之后,也振作心神跟了起来。
第二个月,他好不容易记起整套拳路,开始了之后姿势不正时,便遭到叶暗卫投来的一片飞花石子的校正。他往往只觉得有一点疼,但跟着就自觉的开始调整姿势。
到了第三个月,他终于能够打出一套姿势标准的拳,之后,便是叶暗卫时不时的前来探望中,一遍一遍的打着这套拳。
第四个月,第五个月,第六个月,他没有一天将拳法落下,他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除了吃饭喝水休息,以及读书练字的作业之外,他就是在打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