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变得轻松多了,但她一看那个姓颜的助理转过脸偷笑,就恼得想瞪人;头一抬,坐在她对面的王明瀚竟也在微微笑,她还想继续瞪人,却在与他目光接触的瞬间,明显威觉脸蛋莫名发热了。
“有关萧总经理的穿着,应该不必我费心了。”王明瀚仍是微笑说:“如果贵公司愿意与神奇企管合作,我们可以再谈辅导合约的细节。”
“我要看神奇的财报,看你们的母公司是谁。”萧若屏刻意冷了声音。
“神奇没有母公司。”王明瀚收起笑容。“我再说一遍,神奇企管是一家独立的公司。”
四目直视,他们皆看到对方燃起的战斗意志。这是她的挑战,挑战成为一个专业经理人;也是他的挑战,挑战救活垂危的福星机械。
然而,在彼此为共同目标而奋斗的灼灼目光背后,又藏着什么呢?
第3章(1)
经过董事会同意,王明瀚以顾问名义正式进驻福星机械。
他单枪匹马,改穿短袖衬衫,拿掉领带,在厂房看了一天,有疑问就询问在场员工,或是记录事项,或是打电话指示助理办事——大家对他十分好奇,不时在工作之余偷看他在做什么。中午他也订了便当,自己捧了饭盒坐到花圃围篱上吃饭,吃完了也不见他午睡,就在厂区走来走去。
萧若屏跟大家一样好奇,有空就走出办公室,往厂房那边看去。
她在看什么呢?厂房有墙,她没有透视眼,也没有顺风耳,她已答应由他检验公司的经营管理,总不成时时过去“关心”、“探望”他吧?
而现在,他又在大太阳下看什么?
夏日正午,烈日毒热,他隔着电动铁门,望向对面的大片绿地。
当年老董事长在乡下地方创立福星机械,门外是窄小的产业道路,四周围绕着农田和竹林,远方可见青山,即使回顾已褪色的当时照片,依然能感受到那片绿意盎然;后来随着经济发展,陆续有人过来开工厂、盖住宅,道路拓宽了,农田也一块块不见了,现在走路出去五分钟就是热闹的大街,看出去尽是
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建筑物——除了对面那块空地。
据闻地主早在十年前过世,却因儿女众多,为了包括这块空地的庞大遗产分配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三千坪土地便摆在那里未做处理。
于是,青草毫无节制地恣意生长,不知名的野花争相开放争艳,矮牵牛爬上两株大树,为树干缠绕出美丽的紫红色带,大雨降下,绿地聚积了一个小水塘,白鹭鸶飞来喝水,有人跑来钓鱼,也有人开辟小菜圃。
此刻的他就镶嵌在这块绿色里,周围是明亮得令她睁不开眼睛的正午阳光,偏偏她就可以看到他鲜明的白衣灰裤剪影。
很久以前,她曾经留存过这么一幅剪影,但她几乎来不及记忆便抹去了。
直至此刻,望向那背对她、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到心思的背影,她彷佛变回了那个追寻偶像身影的小女孩……
音乐响起,一点半午休结束,她赶在他转身之前迅速钻回办公室。
时间匆匆而过,下午四点半,王明瀚召开主管会议。
“重新配置五号机台?”负责工厂的孙副总惊疑地再问一次。
“明天上班就先处理。”
“可是三十年来机台就是摆在那边,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原料搬运距离太远,而且因为动线问题,搬运时容易造成人员碰撞,我估计作业员至少要多花八十秒,浪费时间人力就要改善。”
“这个……省这个几十秒有用吗?”
“一个人省八十秒,一天下来五十人次省四千秒,也就是六十六分钟。请问,一个钟头可以多做多少事?”王明瀚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大家请我来当顾问,就请照我的意见去做。”
“呃,先试试看吧。”孙副总勉强说。
“另外,我们福星没有标准作业程序,为了提高产能,追求效率,我已经写下一组和二组的标准作业手册,明天上班就分送下去,请每位组员人手一册,以后务必按表操课,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
萧若屏感受到王明瀚的强势主导态势,觉得自己该出来讲讲话。
“我们有自己的作业流程,你不能套用别的工厂的做法。”
“我完全针对福星的缺点提出改善,请萧总经理明天亲自到场检视,你可以按码表,对照改善前后的时间差别。”王明瀚直视她,讲完又环视所有主管。“我明天继续看另外三组的作业情况。若还是有相同的问题,我一样会为各位写标准作业手册。”
五点钟,震撼教育结束,王明瀚开会直指问题核心,开口就是决策,诸位主管习惯了软绵绵的会议,即使上面要求改进,也是回去慢慢写改进表,如今竟要求立即改变,惊吓之余,竟然没有更多的反驳意见。
五点半钤响,员工陆续下班,萧若屏没走,她向来很晚才离开,尤其现在还得陪同一位赖着不走的王顾问明瀚先生。
开完会后,他说要看目前生产订单的客户资料,也不过是一家国内食品商、一家马来西亚进口商,他也能看那么久?
“蔡协理是老日本通,他是能负责日本市场。”王先生终于从档案资料堆里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她。“但他毕竟退休了。两个助理是会做事,但没有行销能力,福星一定要再招募懂英、日文,负责国内外业务开发的行销人员。”
“你开条件,我上人力银行贴资料。”
“太慢了。而且你不一定找得到适合的人才,我有自己的人才库,可以马上找到有经验的贸易人员。”
“等一下!”眼见他拿了手机就要拨,她赶快说:“我先给你公司的叙薪标准表,如果是主管级,我还得跟郑协理他们商量薪水等级。”
“你是总经理,自己不能做决定吗?”他放下手机,隔着彼此相连的两张办公桌,直直对望了过去。“凡事都要问老主管、开董事会,浪费时间不说,也突显出总经理决断能力不足。”
“我们福星像个大家庭,我不想当个独裁的总经理,像暴君似地,下了圣旨就得立刻去做,搞得大家不愉快。”她趁机吐了恶气。
“大家庭更要有一个具备领导能力的大家长,该你作主的,就得放胆去做,否则优柔寡断,再怎么锻链也无法胜任总经理。”
“你是很想自己跳下来当福星的总经理了?”她故意扯了微笑。
“虽然我直接当总经理会比较好下达命令,但若不是打算待下去,还是以神奇企管的顾问名义提供协助就好,否则过几个月又换总经理,不只员工不安,也会给外界一种公司领导阶层不稳定的错觉。”
“你算是有自知之明,会为我们公司着想嘛。”
“我兼任很多家公司的董事,常常为他们的营运和获利着想。你放心,我既然已握有福星的股权,就不会为害福星。”
很幽默喔。她不吭声,起身横过桌面将叙薪标准表丢给他。
“目前是福星的阵痛期。”他接过来,仍是微微笑。“有所改变,就会有所争议。今天你开会提出质疑是好的,这样我才能再度强调改进的地方,我希望在以后每天的主管会议上,我们就这样合作,由我扮黑脸,你来扮白脸。”
“你的意思是,看起来好像是我质疑你,其实是暗中推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