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突然?”
“你放心,你的书还是可以在这里做,只是不是我接手罢了,我已经跟下一任总经理提过,他们也很喜欢你的企划,‘好味’是那么大的食品企业,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想法来推广你的食谱。”洪家言勉强打起精神要她放心。
他的妻子李秀珠边整理库存,边不甘心的碎碎念,“说得那么轻松,那明明是‘好味’设的局,先找个专家跟我们谈得双方愉快,让我们放心跨出这一步,再挹注资金打压我们、赶我们走。”
“只能算我识人不清。”洪家言苦笑。
“谁甘心自己辛苦建起的堡垒被抢走,明知是阎锋设的局,也早料到他迟早有一天会对我们伸出毒手,可恨的是我们明明知道,却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我们现在哪有办法对抗他?”
谷芙兰听到了阎锋的名字,心里惴惴不安,好像自己也是造成目前悲剧的罪人之一。
“好了,这些事别在谷小姐面前提,她跟我们无关,她得带着愉快的心情去跟新的总经理合作。”洪家言回头稍稍阻止妻子的抱怨。
“你们……和阎锋有什么过节?”谷芙兰问。
“我们跟他……是有一点事,但是这不关谷小姐的事。”
“你们经营了十多年累积的口碑和信誉,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她还要追问,总觉得事情不能说和她完全无关。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我还有一点钱,可以另起炉灶,只是没那么快。”
“但是依阎锋的个性,他已盯上你,不管你换什么名字、换了什么地点,他一样有办法追到你,将你逼到死角!”谷芙兰忧心得不禁脱口而出。
整理书籍的李秀珠停下动作,洪家言也疑惑的看着她。她怎么那么了解阎锋?
“……你们可以把他的事情告诉我吗?或许我有办法跟他沟通,至少我可以把你们的想法跟他说,说不定可以让他想通什么事。”
洪家言回头看了看妻子,李秀珠问:“为什么你有办法跟他沟通?”
“我现在跟他一起住,或许我在他心里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重要、或许就算跟他谈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是我爱他、在乎他,不想他这么不开心,所以……告诉我好吗?”
洪家言和李秀珠同时想起——金锅奖那一天,阎锋有投票给她。
深呼吸几口气,洪家言决定跟她说明阎锋跟他们之间的恩怨。
“他父亲在酒精和迷幻药的伤害下,在三星餐厅翻了客人的桌,并把对方打得重伤昏迷,想尽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法国,回到台湾。他在台湾重新开始,为了克制酒瘾,每夜寻找不同的女人是他放松的方法,脾气暴躁的他因为打架常换餐厅,时日一久声名狼藉,在料理界愈来愈难混,这时他的天使出现了,就是阎锋的母亲。”
谷芙兰听到这里。由阎锋目前孤傲偏执的个性看来,应该是他父母并没有美好结局。
“她是一所家商的女学生,跟几个女同学一起合租,而阎锋的父亲就住在她们楼上,每当看见他又受伤了、衣服破了,她总会热情的帮他,后来甚至邀他一起共享她所做的饭。”
谷芙兰突然觉得,这样的模式跟自己遇上阎锋的过程很像,只不过受伤、受创的是她。
“阎锋的母亲不到十七岁就怀了他,而他父亲却在这个时候退缩,开始躲他母亲,让他母亲饱受学校、家长、邻居的责骂和歧视,但她仍坚强的把阎锋生下。而阎锋的父亲在法国打伤的那个人,也在此时渡海来打官司,不幸的是,那人坐上酒驾朋友的车,出事不治,此事却在以讹传讹下,被说成是阎锋父亲指使,阎锋父亲莫名成了杀人犯。”
讲到这,洪家言的表情变得惆怅,“官司虽不必打了,阎锋父亲逃过一劫,却背上罪犯的恶名,他自暴自弃、意志消沉,这其间阎锋出生,三人平静的过了四年。直到一个离了婚的富家女看上他的外貌及厨艺,他也急于摆脱贫穷的生活和罪犯的包袱,便善用他的浪漫多情将她掳获,然后富家女跟他结了婚,但是婚后他仍然到处招惹女人。”
“阎锋他……那时才四岁,恐怕不能接受吧?”谷芙兰心疼的低语。
“应该吧。而我,就是那个富家女跟前夫所生的儿子,算起来我跟阎锋毫无关系,但是他恨透了我母亲,认定要不是我母亲用金钱引诱,他父亲还会留在他身边,即使他父亲是个那么差劲的家伙。”洪家言无奈一笑。
“阎锋的母亲抑郁早逝,而他背负着不名誉的身世,到哪里都受人耻笑,所以他十几岁就流浪街头,走着跟父亲一样的路,以暴制暴。”
“难怪……我总觉得他不是很喜欢自己,老是喝酒、卖命工作、刻薄的对待别人,别人愈是恨他,他愈是爽快。”谷芙兰此时忽然懂了他的复杂心情。
原来他一直都这么苦痛,她却一无所知。
“风水轮流转,我妈的事业被一点也不想做生意的阎锋父亲毁掉了,我的出版社也是拿仅剩的资金所建立,虽然不算什么大企业,不过规模也不小……呵,但比起阎锋那家法律事务所确实差多了,而且他还有那么多人脉和金主。”
“他不应该恨你,你跟他父亲根本没关系呀!”谷芙兰仍然不解。
“那你就要去问你家男人为什么,不过我想那家伙认为是我婆婆抢走了他的幸福家庭,那就由她的儿子付出代价!”李秀珠忿忿不平的抢白。
那年他才四岁,就必须面对父亲嫌弃自己和母亲突然离去,还要面对终日忧郁的母亲,贫穷和罪犯之子的恶名更让他尝尽了苦头,没了关爱和温暖的他最终只能重蹈父亲的覆辙。
谷芙兰此时好想拥抱他,给他全部的爱,盼能稍稍抚平他心中的痛。
***
谷芙兰回到家,见到的却是阎锋比往日还要冷漠的身影。
“你去‘东西’了?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见他们吗?”
“今天洪大哥已经把你父亲的事大略跟我说了。”谷芙兰温柔的凝望他。
“洪家言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了?”阎锋眉一扬,有点难以接受。
“是啊。”
他冷冷看着她,“好吧,现在你应该知道,在我身体里有一些劣根性和犯罪因子是这辈子也改不掉的,我深深被你吸引,但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我会善待你一辈子。我因为想矫正这些不好的地方,所以拼命当一个律师,但是到最后我仍滥用自己的权力收取很多钱,为打赢官司不择手段。芙兰,我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觉得面对这样的我,是一件好事吗?你有办法和这样的我走下去吗?”
“因为喜欢你,不论怎么样的你,我都会努力去接受。但现在我们的第一步,应该是让你跟洪大哥见面,把事情摊开来说,我们必须去面对,把它的影响减到最低,毕竟不管洪阿姨曾对你和你母亲做了什么事,都跟洪大哥没有关系。”
“我妈是靠着爱我爸,才能不顾这世界对她无情的嘲笑,坚强的活下去。而那女人不管我跟我妈唯一的依靠就只有我爸,硬是将他夺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可以以牙还牙?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儿子也像我一样尝到被夺走最爱的痛苦?”阎锋浑身散发着愤怒。
而她,他唯一动了真心的女人,竟选择站在那男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