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很老旧,看起来问题很多,天花板还有漏水的痕迹,而且她还发现,他只摆了一张床,旁边的衣柜更是旧的可怜,柜面边缘有着难以掩饰的摩擦痕迹,像是路边捡来的二手衣柜。
“你的眼神跟我妈一样。”他浅笑着,边拿出筷子边说:“我刚搬来时她来看过,一直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叫,说我怎么可以连个电视也没有,衣柜也是去二手家具店买的,还对着房子东嫌西嫌,你现在的眼神就跟她那天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看来伯母个性还是跟以前一样。”犹记得楚母生的矮胖。嗓门很大,脸色总是红润,嘴里总有说不完的话。
“你也觉得这么差劲吗?”他示意她拉椅子坐下。
她坐下。“如果是我,不会想租这边。”
“原因?”
“很旧,看起来有问题,比如说没有热水、水龙头会漏水那种小问题,想起来就很烦,所以我一定不会考虑。”
“你都猜对了,这边真的有时候没热水,水龙头也是会漏水。”他吃了口炒饭,续道:“但是没有买电视那些是故意的,我想专心画画,这边只要可以睡觉就好,我不在意那些生活品质。”
她静静吃着,听他沈着的嗓音诉说他的想法。
他向来是这样毫不保留的,那天他说自己是画家,还说自己正努力出名,但这城市有多少人敢说出自己的梦想?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深似黑夜的眸子,却再认真不过。
“我只要能专心就好。”他三两下吃完,往后靠在椅上,定定的眸光望着窗边未完成的画。“对我来说,只要能让我有灵感的房子,就是好房子。”
知道他正看着身后窗边的画,她不禁提起。“你以前就很会画画了,现在更不一样。”
“那是当然,我下过功夫的,你知道抓周吗?我妈说我小时候抓了支笔,他们以为我一定会写诗写文章,没想到啊,原来那是支画笔,我拿了就不放下,真好笑,迷信。”
“但也很准不是吗?”
他笑着点头,忽地转过来望着她,看她秀气的小小口吃着自己做的炒饭,心里有种难以言语的感动在流窜,但他努力将这感觉藏住了,用玩笑般的语气道:“我不用问你好不好吃,因为我知道一定好吃,以后你不用去那家快炒店点炒饭了,来我家就好了。”
来我家就好了。
她听见了,忍不住心口一暖,扬眸看着他温暖眼色,口里的饭还没吞下去,心中有一丝丝怔然。
他将话说的这样简单,来他家就好了?他不是要专心画画吗?不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间才搬出来住吗?怎么……毫不介意的提出这种邀请啊?
她可不可以,觉得这是因为他把她当成特别的?
她咽下口中的饭,忽地胸口一阵冲动,张着大眼睛,好认真地望着他。
楚拓风被憾住了,止住了笑容。她的眼色是漩涡,挑战着他的胆色,他不敢这样执着的与她对视,当她脸色这样认真时,他觉得自己被她这样一看就会泄露出所有心事——
“你不问我怎么会在童书店上班吗?”幽幽的嗓轻轻传来。
他微愣,不答。
她续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的搬离是很突然的,我记得你那时候去当兵,放假回来时我就不在了,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他想摇头装蒜,不想让现在好不容易经营的暧昧好感牵拖过去的事情,他不想被搞得复杂了,想要感情单纯些,想先抓住她的心,而不是因为她一些过去把事情搞得复杂。
但他说不了谎,面对她清亮的眸,楚拓风点了头。
“你还记得?”她有一丝讶异。“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
他认真的双手交握,置于桌上,笃定的眸光如艳然火炬,深深地凝视她。
“不是我不问,是我不在乎,我们都是大人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我猜不到会有多重要,人生那么长,就跟我那天说的一样,在墨西哥的山崖看到的景色,让我瞬间领悟烦恼其实是庸人自扰的道理,从此我不看过去,只看现在与未来。你为什么搬离社区,老实说我很好奇,但这不能改变我现在跟你是朋友的事实,所以你觉得还有必要讨论这个吗?”
第5章(2)
莫日丽愣住,下一秒,她眨眨眼睛,笑了。
“干么这么认真……”她佯装不在乎,好像自己刚刚的话题只是闲聊,但她的确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一点讯息——
一、他很好奇她搬离的理由。
二、他用以对话来掩盖他的好奇。
“你说得对,这没必要讨论,我只是突然想到就提一提,但真的喔,缘分真的很奇怪,现在我们又重新遇见了,而且还这么熟……”她感性道:“时间真的能改变好多事情喔。”
莫日丽不想要告诉他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是她的伤疤,她没必要主动告诉别人,她更不希望他因此怜悯她,或者……逃避她。
她曾经听母亲的话,去相亲一次,对方是小公司的业务主任,不到三十五岁,打扮淳朴,他们约在乡下老家的中型饭店,在只有小猫两、三只的西餐厅里,第一次见了面。
对方显然对她印象很好,他侃侃而谈,不断询问她对他的感受,她几乎要以为接下来会再跟着男人出去好几次,然后约会家人,如父母的愿。
但没想到再聊了近一个小时后,男人接到一通电话,接着他对她说——
“莫小姐,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不大适合,刚刚是我母亲打来的电话,他听说你在台北曾有感情纠纷,怎么说呢?我希望我的对象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就算那些纠纷可能错不在你,但我妈说毕竟有人因此而从此不良于行,说句实话,如果过几年他要打官司来跟你索讨赔偿怎么办?这些事情很麻烦的。”
OK,她懂了。
她总算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如妈妈说的躲回乡下就可以没事,在意的人仍旧很在意,无论她到哪里,无论她是否做错事,这件事都让她背负一个惹麻烦的印象,让人们总是嘴上关心却实际远离……
看到她眸光染上悲伤,楚拓风呆了往后深坐入椅内,附和道:“没错,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时间用来发呆烦恼实在太浪费了一下,不如用来制造快乐回忆,所以……你下次休假我们去冲浪要不要?”
“冲浪?!”她猛摇手。“我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他浅笑,乌鸦嘴道:“那如果溺水怎么办?”
她干笑。“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先去学游泳。”
“现在冬天诶。”
“有人说冬天不能学游泳吗?”
“没有,但是会很冷啊。”
他忽地严肃道:“你今年几岁?三十了吧?三十一?”
“所以?”她扬扬眉。
“所以你看不该习惯找借口啊!哪一条法律规定冬天不能学游泳?你说会很冷,其实游泳会促进血液循环,身体才会热。”他啧啧数声。“不知道你坚持什么,在我看来,你的借口都没用。”
“你……”
“人生哪来那么多规则?我说啊,就故意要在冬天学游泳吃冰淇淋,夏天偏偏要吃羊肉炉嗑火锅。”
他外表刚硬如石头,其实内心柔软简单,个性洒脱爽朗,不会因为外力的限制而改变想法。
他思路直条条,不习惯规则,这也在创作上反映出来,他不喜欢为绘画设下框架,也向来不觉得有哪些题材特别难等大雅之堂,又有哪些题材特别容易受人青睐,他爱画什么便画什么,厌恶束缚,只在乎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