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她将自己关得更深了,他看不下去,无论童书店收不收,日子总是要过的吧?
而楚拓风知道,有时候,人不是爱把自己隐藏起来,而是他们没有钥匙打不开门,现在,楚拓风要替莫日丽开门,要她将过往拥有丰沛情绪的她放出来,他不愿看她虽然是挂着微笑,但眼神里有着惆怅。
抓紧绳索,他也开始攀岩,从她右方而上,他身手俐落,长手一拉,肌肉一使力,迅速的到了她不远处,高度跟她一样。
她缓缓的侧过脸来。
他不禁又笑了,看她当真哭了出来,瘪着嘴,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楚拓风扬声道:“怎么哭了呢?”
莫日丽听见了,但没回话,她眼色忿忿,虽在哭着,但瞪着他的眼神很凶恶。
喔喔~~生气了呢!
他还是笑,启唇又说:“你这样怕高,是不是连摩天轮都不敢坐?”
说完这句话,他就身手矫捷的往上爬,他健壮的身体果然肌肉发达,伸手握住凹洞的臂结实性感,屈起上攀的脚线条刚硬,她有一点点贪恋地看着他好看的身体曲线,忘了惧怕。
是他的运动美,让她有瞬间忘了移开目光,但很快的她收回目光,恐惧重回心底,汗颜起自己的处境。
她开始小心翼翼的往下爬,先探一只脚,再下一手,随即移另一只脚,再下移另一只手……很好很好,别怕……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全神贯注,花了一段时间,她终于快到地面,不禁扬起微笑,松懈的心情让她手立时一滑,整个人下坠——“啊——”
刺耳的尖叫,再一次飘入楚拓风耳里,高高在上的他,立时担忧的往下看,就怕她真出了什么事。
当看见她的处境后,他又笑了。
纤细的身体被吊在半空中,离地板只差半层楼的距离,她脸上满布泪痕,满面惊恐不说,瞪着他的眼睛不只是怒意,更有着活力。
楚拓风笑得更开心了。
莫日丽很久没那么生气了。
或者该说,很少有人可以让她这么生气。
她始终没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担忧童书店关门的心情,因为攀岩这个活动被远远抛在脑后,那些一直压在胸口的压力,好似被刚才的攀高给击溃,胸口好轻松,有空间挤进小脾气。
她气到回去的路上不跟他讲话。
两人坐在楚拓风跟父亲买来的二手车里面,一辆黑色的ALTIS,车龄约六、七年,这次他会台湾,楚父本要无偿让与他,他硬是拿了钱给父亲,不愿白白得手。
车内颇干净,杂物也不多,莫日丽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座,沉着一张俏脸,低眸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手。
“还生气啊?”开着车的楚拓风问她。
她没回话,但瘪着的嘴,不开心的表情,样样显而易见,就连她也没发现自己竟像个小孩子一样使性子。
“哎。”他重重叹息,好像多懊悔似地。“早知道就不找你来了,我是想说攀岩这么赞,不只是运动,也可以得到新的视野,没想到你怕高,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又不是算命的,哪知道会这样啊?”
她啊,哭得像个小孩子,殷红的眼睛让他看了心疼,但她眼色中的活力反令他欣慰。
他又说:“说真的,难道你不觉得好玩吗?人生少有这样的机会,这么安全却可以试着练练自己的胆量,而且你自己说,从上往下看,是不是东西都变得渺小了?难道没有给你一点启发?”
楚拓风说教般的口气与话语,全进了莫日丽的耳里。
难道没有给你一点启发?
她默不作声地想着,启发?那么高,她哪有机会思考什么?满心满脑的只是害怕,但是,从上往下看的确就如他刚刚所说的,东西都变小了,明明比她高上一个半头的他,她从上往下看时也变得小多了,除了脸上的笑容还是大得刺眼外。
她不禁想到,那些令她心伤的往事,是不是她往前走了,往后看时也会觉得渺小?
启发?是的,经他一点,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启发。
她不禁放松了脸部线条,不再生气的垂着头,反而扬起眼眸来,望着他开车的侧脸。
他像老师般又开口:“我在美国时,有一次跟朋友到墨西哥去旅行,有一处地方很荒凉,只有一家小吃店,就开在山崖上,我们在那边买了烤肉,坐在高高的山崖,看着眼前景色,就什么都忘记了。我那时正烦恼当画家的出路,我朋友刚跟交往五年的女友分手,我们两个各怀心事结伴旅行,而且我们的烦恼性质也不一样,可是在那座山崖,在那片景色前,我们只觉得烦恼很渺小,甚至还不约而同的觉得,干嘛要花时间烦恼?”
她听着,仍然没说话,但脸色更缓了。
“我说,那全是自寻烦恼,我相信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自然该去的地方,这么一想通,就不管了,做画家就做画家,赚不了钱就算了,等到要饿死了我再想办法,结果哩?我现在还没饿死。”
莫日丽永远忘不了这天下午,楚拓风的形象在她心里变得好壮大,那道深沉的嗓带着沧桑,跟记忆一起烫在她心里。
她望着他,只觉得这个比她小的男人却比她成熟百倍,她感到呼吸有些不顺,心跳加快,耳朵嗡嗡作响,只记得他说的每句话。
如山刚硬的侧脸,也成为她心中的一座山,令她为之向往,她不知道心里油然而生且难以阻挡的感情是什么,只知道她再也移不开视线,他所说的话是这样气势如虹,钻入她心里最深处。
她想到前几天收到他的简讯,里面只写了四个字——我的起点,以及附上一张照片,拍得并不算清楚,但仍看得见照片里的房间是空旷的,只有地板与墙壁的空间,她记得自己凝视那张照片好一会儿,明明是看着一堆空白,脑中却不禁会想起他在这边画画的样子。
是初见时他在中庭树下的侧影,被她的幻想搬到这张照片里,她好像也被他的雄心壮志给同化了,觉得他一定会画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作。
她忽然小小声地说:“我找了些会计的书来看,我觉得……”她顿住,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害羞,于是看往窗外,掩饰尴尬。“我觉得我好像可以重回职场。”
开着车的楚拓风眸光一热,为她的改变,真心微笑了。
因为母亲的坚持,楚拓风不得不选了个良辰吉日,才正式搬入工作室,这一拖也拖了好几天,本来想在清扫隔天便搬入的他,也依循母亲建议,当天请了父母以及经纪人邓洁吃饭。
只是在工作室里的小餐桌摆上几道家常菜,本来他是不愿意的,但母亲坚持,他也只好照办。
他的厨艺不错,大都是因为在美国的留学生涯中,少不了得自己煮饭的机会,让他练就一身还上得了台面的厨艺。
简单煮了洋葱肉排加上红烧豆腐,再来一道干煸四季豆,配上鲜菇炒青江菜,汤则准备番茄蛋花汤,四菜一汤,全是家常菜,简单花了不到四十分钟便上桌了。
“没想到你还满会煮菜的。”邓洁边吃边赞。
楚拓风耸了耸肩。“当然啊,不然我在美国应该会饿死,我真受不了速食,偶尔想家想台湾只能自己下厨。”
“我就不行了,我在加拿大时每天都靠我室友,她超会煮菜的,也就造成我现在什么都不会。”邓洁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