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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在上流社交圈中,褚家男人一直是最闪亮的星星,褚忆文、褚忆苏两兄弟情场上宝刀未老,他们嫡出的四个儿子更是众名嫒淑女追逐的对象。

    年轻、俊美得不像话固然是吸引狂风浪蝶的主因,而四个堂兄弟雄厚的资产让众女就算挤破头也要抢到这块肥肉。

    褚爱江,二十八岁。协助父亲褚忆文负责海运事业、航空公司营运的副总裁,却老是在女人堆中乐不思蜀,不怕他老爸过劳死,还老抓晚他一分钟出生、个性南辕北辙的倒霉弟弟出公差。玩玩不用负责任的事,他最爱!

    褚恨山,二十八岁。主要协助父亲负责科技公司的研发工作及营运,他有个常“不务正业”的哥哥,个性上一个像火一个像水,一个热情一个冷静。双胞胎长得像,所以他三不五时得“有事弟弟服其劳”,反正他是个工作狂,做得也很甘愿。

    褚别美,二十七岁。主要协助父亲褚忆苏负责多媒体传播的营运。身为副总裁,他的女人缘虽然遍五湖四海,但他心里只惦记着一个人。

    褚离人,二十六岁。协助父亲营造事业及百货公司的运作。他喜爱女生,可是比那爱江有品味得多了,他可不是来者不拒,撇开商业经不谈,他的兴趣是当个画家,尤其是一丝不挂的裸女画。

    四个堂兄弟兼具人才、钱财,一直是榜上赫赫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只是尽管众佳丽明示暗示、软硬皆施,十八般武艺样样来,却依旧无法将之手到擒来。

    让人不禁好奇,真有人能掳获他们的心吗?

    而褚家老太爷——“华邦集团”的创办人褚允邦更是为“儿孙福”伤透脑筋,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孙子明了“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道理?如何不让他们重蹈他的复辙,这是他近年来不断思索的课题……

  第一章

    天很蓝,草很绿,空气是那么的清新,阳光是那么的和煦,悠闲的早晨时光,还有可爱的青春少女,伴在那名不断发出泠泠笑声的女孩身旁,是雄壮、威武、英挺不拔的——

    “Oscar!”褚橘儿白皙的手臂一挥,扔出一根骨头。

    没错,Oscar是一只狗!

    “橘儿,还在这边玩,怎么没去上学?”

    褚橘儿转头一看,哦!是她那个俊美如天神又混蛋得不像话大哥——褚爱江。

    她这个大哥是天生玩家,玩到不知何年何月,连今天是星期六周休二日也不知道,她要去学校跟工友大眼瞪小眼啊!

    “大哥,你未免起得太早了吧?”褚橘儿坐在院子的凉椅上,撇着樱红可爱的唇瓣挖苦着。“才十点多耶!”

    “大哥昨天好可怜,恨山去阿拉伯出差,没人代替我去开那个飞机直达北韩的会议,不得已,我只好被迫出席,结果它居然从下午三点一直开到晚上十二点,你也知道大哥不太能承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会开完也没力气去玩了,只好回家睡大头觉。”褚爱江虚软无力的坐在她身旁,还很柔弱似的把头靠在她肩上。

    上班会折磨他的精神,那女人常常“折磨”他的肉体,怎么没见到他也这副癌症末期的病样?褚橘儿把他的头自她肩上推开。

    “你不要老是欺负二哥,他自己的工作已经很忙很累,你那分还要丢到他身上……过分!”她本来想说:你到底是不是人?

    “什么过分?你没看到恨山做得多开心,大哥知道他喜欢工作,就像大哥喜欢女人,所以为了让恨山的人生更快乐,我只好不断的拼命的把我的工作给他做,这是一种疼爱弟弟的表现。”褚爱江浓眉下的黑眸炯炯闪烁,说这些话的同时还挺起那结实的胸膛,非常理直气壮。

    他怎么都不怕遭天打雷劈?“你就是吃定二哥是个工作狂!”

    “唔?橘儿,怎么一早说话就那么冲?”褚爱江把英俊的脸庞凑近她,端详了几秒后轻轻的问她。“那个来啦?”

    “大哥!”褚橘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小脸红扑扑的。

    “大哥等一下去买很多巧克力给你吃。”褚爱江还一脸笑咪咪的说。“你放心,女孩子这个时候吃什么都不会胖,你可以大口大口的吃。”

    “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褚橘儿噘着嘴。

    “可能没办法,因为我那个妈妈,也就是你的阿姨,在生我和恨山的时候,把所有活泼的、开朗的、惊异的、热情的特质全都遗传给我,而把呆板的、木讷的、严肃的、正经的细胞全都给了他,所以如果你要看一个正经的哥哥的话,还是要去找恨山。”褚爱江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这桩谬论是所有教授认证的一篇论文。

    “什么什么活泼的、开朗的、惊异的、热情的……”他少不要脸了!“活泼过头就是玩世不恭,开朗过头就是无法五天,惊异过头就是惊世骇俗,热情过头就是来者不拒!”

    “橘儿,你好厉害!好有想象力,好会造句。”褚爱江瞠大漂亮深邃的黑色眸子。“大哥以你为荣!”

    “可是我以你为耻!大哥,我不要当你妹妹,我看你干脆去跟Oscar结拜好了!”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你跟Oscar很像,0sear看到骨头那流口水奋不顾身飞扑过去的样子,就跟你看到女人那色迷迷迫不及待吞进肚子里的猪哥样如出一辙。”

    “这是大哥的兴趣嘛!”橘儿说得还真有点道理,可是要跟一只狗称兄道弟,是他降级,还是Oscar升格?反正是有点怪了。

    “兴趣不是生活,兴趣不是你人生惟一的目标。”他根本就是只为了他那个“兴趣”而活。

    “谁说?你看恨山,工作就是他的兴趣、他的生活、他人生惟一的目标。”褚爱江倚着椅背,叠起修长的双腿晃呀晃。

    “这……这也比你不务正业好太多了!”大哥那张嘴巴肯用在工作上多好,褚家的生意肯定无往不利、更上一层楼。

    “橘儿……我早就知道你偏心,你比较喜欢恨山,比较讨厌我。”褚爱江皱起浓密的眉毛。

    “你少岔开话题!”又想欺骗她的情感,博取她的同情,谁不晓得他跟爷爷说话都是来这招,她褚橘儿要是上当就可以去跟Oscar结拜了。“两个都是哥哥,两个都一样,一样要有兴趣也一样要工作。”在她心里的地位当然也相同。

    “我昨天有工作。”褚爱江放下叠起的长腿,端正坐好。这个时候站着的褚橘儿好像是姐姐,他则是聆听训示的小弟。

    “不能一曝十寒!除了假日,你必须天天工作。”昨天去开个会,但是昨天以前却玩了一个多月,这样叫工作吗?他对待工作就像是兴趣,而把兴趣当作是正职。

    “橘儿,你好严格。”

    “不要装可怜!”她这个大哥真的是在女人面前什么鬼样子都装得出来。

    “也许是我冷落你太久的关系,你才会对我这么有意见,好吧!我把所有的约会都推掉,等一下大哥带你出去玩,这样你可以消气了吧!”褚爱江讨好的说。

    他当她是那三千佳丽,偶尔还要宠幸一下啊!“我没兴趣也没那个美国时间,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成天无所事事、这边晃来那边荡去?我忙得很!我是见鬼了才在这里对Oscar的结拜大哥对狗弹琴,我现在要去跟人弹琴!”褚橘儿语说完,用力的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Oscar跑过来,对着褚爱江摇尾巴,他俯身抚摸Oscar的长毛。“嗨!新弟弟。”他笑道。

    他的人生很荒唐,他同意。

    他是个老混在女人堆中乐不思蜀的浪荡子,他也没话说。

    他毫无责任感,无论是对事业或是情人都玩世不恭、虎头蛇尾、始乱终弃,这他也承认。

    这样说起来,既然他没什么优点,为啥男人扳不倒他,女人花一朵朵在他身边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帅当然是第一条件,虽然帅哥犯法要坐牢,但是他相信会有很多女人心甘情愿替他顶罪,反正帅就是帅,不必多说。

    再来就是多金了!英俊跟多金号称能征服全天下女人的两大杀手,巧的是,这两大杀伤性极强的武器他都有,所以举凡上自多刺的玫瑰、纯洁的白合、高贵的水仙、骄傲的冷梅……或下至路边的牵牛花、毫不起眼的小野菊、毒辣的夹竹桃……

    凡此种种都逃不过他的摧花辣手。

    或许可以说他肤浅,但是褚爱江的确是这么认为,当到达一定的财富时,男人的价值不是收集多少昂贵的雪茄,不是珍藏世界各地的香醇美酒,不是开遍顶级一流的名贵跑车,更不是会说多国语言、拿了一个又一个的博士学位或是跑遍四大洋五大洲,能真正提升男人价值、证明自己是一条活龙的当然就是女人了!

    有钱要什么女人没有,但是用钱来收买女人的心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证明男性魅力不足。

    他要的不是女人的虚荣,他要的是女人发自真心的迷恋,只有在她们对他完全着迷、意乱情迷、视他如天神的时候,褚爱江才会很得意的收取成果,然后结束一段罗曼史又开始另外一段。

    一个人独自想了许久,褚爱江叹了一口气,既然橘儿不想跟他出去玩,那他当然是扑向那群永远敞开双手等着环抱他的红粉知己喽!

           ※         ※         ※

    太阳好大……岳舞手里拿着一张抄有住址的小纸张,走在阳明山上的仰德大道。

    她应该听妈妈的话,坐计程车上来的,可是她却坚持要搭公车,妈妈拗不过她,又怕她生气病情发作也就让步,千叮咛万交代的送她出门。

    可是她现在好后悔哦!岳舞举步维艰的走在仰德大道上。

    公车严重误点,眼看上课的时间就快要到了,第一天上课她不想留给学生一个坏印象,于是岳舞看看住址大约才十分钟的路程,想想自己平常很少运动,便决定步行上山。

    可是哪里知道四月的太阳就能把人烤晕!

    还不到中午但已骄阳如炙,岳舞项着大日头气喘吁吁的爬在山路上,她汗如雨下、头昏脑胀,只觉得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不行,她快撑不住了!岳舞停住脚步,眼前有一台火红色的亮眼跑车驶来,她伸起瘦弱纤细的手臂,朝迎面而来的车子招招手。

    又一个女人在跟他招手了!褚爱江远远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跟他招手。

    那白衣女子柳条似的左右摇晃……不会吧!大白天的活见鬼?人家说阳明山上有些地方不干净,但是他常常三更半夜出门也没见到什么阿猫阿狗,倒是车床族摇摇晃晃的车辆见了不少,可是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怎么路旁会有个像贞子一样的女人向他招手?

    看她长什么鬼样子。褚爱江决定,漂亮的就停车,丑的就当作没看见赶快把车开走。

    他的车在靠近她时有稍微减速,天呐……她真是瘦得离谱、白得离谱也……美得离谱!

    褚爱江看到她的脸后,马上把车停到她身边,摇下车窗。“嗨,”

    岳舞两手抓住车门,飘逸如乌丝的长发衬得她的粉面更加雪白,她紧紧的蹙眉,精致优美的脸庞交织着痛苦的表情。

    “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她吐气如丝。

    “怎么啦?”她看起来好像快挂了一样。

    岳舞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他。“送我到这一个住址。”

    “这个住址……”褚爱江看了一眼。奇怪,怎么这么熟……这不是他家的住址吗?

    “拜托你,我上课快来不及了!”岳舞颤抖的指尖拨着沁满汗水的前额。

    “上课?”他家什么时候变学校了?她该不是想要泡他或恨山,所以登门踏户用装病来博取同情吧?

    “嗯!”岳舞轻轻的点点头。

    褚爱江看到她捧在胸前的琴谱,总算恍然大悟,橘儿刚刚还说要去对人弹琴,而且前不久才听她说钢琴老师怀孕不教,所以要换新老师,该不会她的新钢琴老师就是眼前这个林黛玉?

    “上车吧!”褚爱江在面对美女时总是爱心泛滥,他怎么舍得让美女自生自灭……要灭也应该要灭在他的手上。

    “谢谢。”岳舞打开车门坐上去,高级车的牛皮座椅加上车内舒适宜人的空调,让她疲累的身子渐渐得到舒解。

    “地球的温室效应真可怕,才四月天就热得让人中暑。”褚爱江对着她微笑。这美人柔弱得像随时都会蒸发了一样。

    “呵……”岳舞努力的扬起嘴角轻笑。如果是单纯的中暑就好了,她的病可是比中暑还要严重许多呢!

    岳舞整个人放松下来后,才发现身旁这个男人这么有吸引力,帅气中又带有一股邪气,嘴角老是往上挑,给人玩世不恭的感觉。

    褚爱江看到她从皮包拿出一瓶矿泉水,又拿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然后和水吞了下去,对她的兴趣顿时大打折扣。

    漂亮是漂亮,但是他对病西施没兴趣,他喜欢到处玩,药罐子美女只是一种累赘,还是活泼大方、身体健康的热情女郎适合他。

    褚爱江开车折回去,没有五分钟就到家,远远的就看到褚橘儿的身影站在铁门引领翘望。

    “橘儿,当当当当!”褚爱江把车开向自家大门,然后哼着贝多芬脍炙人口的命运交响曲的音调。

    “大哥?!”褚橘儿瞠目结舌了三秒钟,用着飞快的速度把岳舞拉下车。“岳老师,登徒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喂喂喂!橘儿,你怎么可以在老师面前这样说我?”褚爱江抗议。

    “没有,这位先生是个好人,是他把我送来你家的……他是你大哥?”

    “听到了没有,我是个好人。”褚爱江扬高声音。

    “岳老师,不要理他,以后来我家就当他是隐形人,千万要与他保持三公尺——不,是五公尺的安全距离。”褚橘儿很不给她大哥面子。

    “橘儿,你说这话真让大哥伤心,大哥就这么让你引以为耻吗?”褚爱江马上就垮下一张俊脸,故意发出一种沮丧又哭哭啼啼的声音。

    褚橘儿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岳老师,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我们赶快进去练琴吧!”她拖着岳舞的手臂匆匆走进铁门。

    “橘儿,我还来不及跟你大哥道谢。”岳舞很过意不去的回头望向车内的褚爱江。

    “不必了,岳老师,那种人少跟他有牵扯。”褚橘儿叫门口的警卫赶快把门关上,好像门外有什么恶狠似的。

    褚爱江毫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错过这个病美人并不会让他觉得惋惜,他扭开钥匙,重新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         ※         ※

    坐在医院长廊上的塑胶椅,岳舞和母亲坐着等候看病。

    “今天上午的钢琴课教得还好吗?”宋明珠爱怜甚深的将女儿垂落的发丝塞向耳后。

    那是学姐替她介绍的工作。“嗯!学生很可爱很活泼。”是她最羡慕的那种充满无限活力的女孩。

    “那就好,我还真担心你会教到难教的孩子。”

    “妈,你别老是担心我这担心我那的,”自从她生病后,母亲总是把全副心思放在她身上,她已经是株任病魔摧残的小草,叶上却还缠着菟丝花,不仅身体受到折磨,连心灵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你应该多替自己的生活找些娱乐。”

    她惟一的女儿得了那种病,她哪里还有人生的乐趣。“妈不需要什么娱乐,倒是你才应该活得更快乐点,叶医生对你很不错,你为什么不试着——”

    “妈!”岳舞匆匆打断母亲的话。“我不想害人。”

    “这并不是害人,叶医生喜欢你,他想带给你快乐,为什么你不给他个机会呢?”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今天我是个健健康康的人,我要和一个得了绝症的男人交往,你愿意吗?”但是,她不能让自己这么自私。

    绝症这两个字又在宋明珠千疮百孔的心脏,轰出一个好大的窟窿。“那……那并不是绝症,叶医生说还是有治愈的机会。”

    “你明知道那个机会是很小的。”岳舞难过的偏过头去。

    “不……不会的,叶医生说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治好你。”宋明珠哽咽的说。

    挂在诊疗室门上的电子显示器出现她挂号的号码,岳舞站起身,她不想再多说什么,那都是无益的,母亲细微的啜泣声总让她恨不得能立刻死掉。

    抛下母亲,岳舞打开门,她的主治医生正微笑迎接她。

    “小舞,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叶可峰亲切的问道。

    “一如往常。”岳舞坐在他对面,低着头说。叶可峰眼里总包含着热烈的感情,让她很害怕。

    “岳妈妈没陪你来吗?”

    “哭累了就进来了吧!”岳舞细细的说。

    “你们别老是这么悲观,依今日的医学技术,已经大大提升了治愈白血病的机率,我一直很积极寻找与你骨髓的HLA相符的异基因骨髓,只要找到相符的,我就马上替你动手术。”叶可峰温柔的看着她。

    “我看过有关于血癌的资料,在兄弟姐妹中找到HLA相符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我是个独生女。”岳舞抬起头,却避开了他的视线,眼睛的焦距集中在空中的某一点。“想找到非亲属却又相符的骨髓很渺茫,就算有幸找到了,移植后又怕会发生排斥,你所谓治愈的机会有如大海捞针。”

    “小舞……”叶可峰皱起眉。

    她也不想在人们面前提醒自己有多接近死亡,但是叶医生对她所怀抱的爱意,又让岳舞不得不揭开长疮流脓的伤口,让自己痛,让别人怕。

    “小舞,”叶可峰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一旁协助的护土当做没看到似的整理病历。“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吗?”

    岳舞抽回手,美丽的眼睛里有难堪也有恼怒。“我今天是来看心理医生吗?”

    叶可峰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叹了一口气,开始诊治的疗程。

    和岳舞接触了一年多,他克制不住的对美丽娴静的岳舞倾心,可是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机会也不给他。

           ※         ※         ※

    岳舞为了答谢学姐介绍的新工作,特别请她出来吃饭。

    “岳舞,怎么样,我为你介绍的工作不错吧!”韦家琪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连吃了两客潜水艇冰淇淋。

    “谢谢学姐。”岳舞含笑道谢。“橘儿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她。”

    “当然,不好的学生我哪敢介绍给你,可是你要小心橘儿的大哥。”

    “可是我觉得他人很好啊!为什么你跟橘儿都要我小心他?”岳舞不解的问。

    “橘儿的大哥是个饥不择食的大色狼,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都难逃他的手掌心,更何况你是个有气质的大美人,他看到你不扑上去吞了你才怪。”

    “学姐不是说要做好胎教,怎么现在又在说别人的坏话。”岳舞翘着樱红的唇角笑道。

    “哎唷!小舞,我跟你讲真的,橘儿她大哥根本不是人——”

    “学姐,你越说越离谱了。”

    “是真的!她大哥褚爱江交过的女朋友上自名嫒淑女、美艳女星,中至像你这种黄花闺女、小家碧玉,下至酒店公主、槟榔西施,只要脸蛋好身材辣,他一个也不放过!”

    “别把他说得那么糟糕,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岳舞不自觉得的替褚爱江说话,毕竟人家帮忙过她嘛!

    “你见过他了?”韦家琪睁大眼。

    岳舞点点头,把那天和褚爱江相遇的情景大致向她说了一遍。

    “你长得这么漂亮,他怎么可能放过你……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学姐,你别这么多疑。”其实她对褚爱江的印象还不错,觉得他人好、善良、又没有架子,就跟笑语如珠的橘儿一样,难怪是两兄妹。

    “其实刚开始我并不太想把这分工作介绍给你,就是因为那个恶名昭彰的褚爱江,可是看你这么想出来工作,而且想想橘儿这孩子有天分又好教,薪水又高,所以就介绍给你喽!我还一直交代橘儿要罩你,以免误触她大哥的魔掌。”

    “他不是那种人。”

    “你刚出社会还不懂得人心险恶,褚爱江心里一定在打什么歪主意要泡你,反正你要小心一点,离他远点就是了!”嗯!她还是打个电话给橘儿,吩咐橘儿要替她看紧小舞才行,柔弱的小舞哪里禁得住色魔的摧残。

    “呵……”岳舞轻笑着不再争辩,转而跟学姐闲话家常。

  第二章

  “这里的钢琴演奏真是越来越没格调了!”

    韦家琪从与她互不相干的褚爱江一直批评到店里的钢琴演奏,岳舞心想,这大概是孕妇在怀孕期间的焦虑所导致的吧!

    突然,店里响起此起彼落的阵阵呼声,岳舞和韦家琪也被热闹异常的钢琴平台吸去目光。

    “是他?!”岳舞扬起了又惊又喜的声音。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怎么她买乐透就没那么准过?韦家琪很不屑的撇着嘴角。“怎么这家店什么人都可以上去弹,他分得出黑白键吗?”

    “这家店本来就是可以让顾客即兴发挥的呀!”岳舞看着被簇拥着上台的英俊男人,瞧,他笑得多开心,他活得多率性。

    “这是魔音穿脑,我们走吧!”韦家琪拉着她的手就想起身。

    “不要,”岳舞又把她拉下来。“我们听听嘛!”

    “小舞……”看小舞这模样,她该不会是迷上褚爱江了吧?韦家琪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

    褚爱江将衬衫的扣子打开几颗,半露出精健的胸膛,连袖子也被他胡乱的折到手臂上,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刘海盖住他的眉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有分随性的潇洒。

    岳舞仰望着他,内心不自觉的泛滥着倾慕之意,他像个天生的明星,在万丈穹苍中最闪耀的一颗星,而她则是星火渐暗、即将消逝的微小星子……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褚家人都这么生气勃勃,而她岳舞……一闪而逝。

    褚爱江弹奏着热闹的节奏,性感的嘴唇贴近麦克风,唱着八○年代的民歌。“我在长堤上等着你,天空忽然下着毛毛雨,我想回家拿把雨伞,又怕你找不到我……”

    他一个挑眉、一个音节就挑起了群众的热情,店里的客人都开口跟着他和,连岳舞一向沉静的心也随着他燥动起来。

    他多快乐,嘴角的笑从没消失过,岳舞对他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好奇,他曾经哀伤得想流泪吗?他曾经愤怒得想对某个人挥拳吗?

    不,她猜想他绝未哀伤过或愤怒过,因为他是一个幸运的人,出色的外表、傲人的家世注定了他受众人奉承的命运,他的人生充满了希望,有无限的可能。

    而她,可能谈一场恋爱?可能亲吻她想吻的人?岳舞哀伤的看着平台上的男人,从十五岁那一年发现她得了白血病,她的人生就已经没有太多可能了。

    “他根本就是在糟蹋那架钢琴。”基本上,她认为色魔都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根本不应该在人间出现,所以尽管褚爱江获得多数人的掌声,韦家琪还是讨厌他。

    “不会啊!我觉得他弹得挺好的。”岳舞虚无的浮起一个微笑。人是不是都很羡慕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这么羡慕褚家兄妹的快乐无忧。“听他弹琴让我也想弹了。”

    褚爱扛连弹数曲,餐厅里响起如霄的掌声,客人们大叫着安可,希望他再多表演几首。

    “这可不行,我怎么可以霸占着座位不放呢,也许还有其他客人想上台表演。”

    褚爱江站起身,嘴边的笑还是没消逝,他搂着一名长相妖娆、身材火辣的女子入座。

    岳舞和学姐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坐在不远处褚爱江坐的那桌,他的手正上下抚摸女伴的背脊,然后两张嘴唇不甘寂寞、旁若无人的蛇吻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忘形过,但是褚爱江的确挑起了她的琴致,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向平台。

    没有人料想到在褚爱江之后还有人敢走上平台,这名长发女子居然一点也不怕会被比下去。

    褚爱江一眼就认出岳舞,他抽离贴在女伴唇上的嘴唇,勾着似笑非笑的邪魅笑意盯着平台上的女子。

    在餐厅朦胧的灯光下烘托出岳舞晶莹剔透的柔美,但她还是显得过分白皙,那削瘦的脸颊令人心疼,她垂下头,纤细的手指弹奏出空灵的琴声。

    热闹的气氛瞬间降温,绵绵不绝的琴音如泣如诉的回荡在人们四周,让人如实五里迷雾之中,找寻不到目标,辗转流离,漂泊流浪。

    如果说褚爱江把人们带上热闹非凡的伊甸园,那么岳舞就是将人拖向阴暗缥缈的幽冥界,餐厅里的温度瞬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顾客们听了她的琴音皆生一股莫名的哀伤。

    “什么嘛!她真是超级冷气机耶!她是在弹五子哭墓还是孝女白琴啊?”褚爱江身旁的女伴不悦的批评。她可是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在今晚和褚爱江有第一次的接触,现在看他猛盯着平台上女子的出神模样,她内心的危机意识不由得节节升高。

    褚爱江笑而不语,对于他准备要抛弃的女人,他并不想浪费口舌跟她多说些什么。

    众人的思绪被她的琴声拉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就在她琴音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还没有人回过神来,约莫过了几秒才响起零零碎碎的掌声,而带头的人正是褚爱江。

    她弹得很糟糕吗?噢!是的,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天份。岳舞局促不安的走下平台,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勇气百倍的走上台去感到不解,似乎是被褚爱江源源不绝的热力所感染的吧!

    褚爱扛……他真是个危险人物!她感觉得到他燃烧着火炬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不放。

    脸红心跳呵,她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为什么遇到褚爱江就让她比发病更加不对劲?

    岳舞脚步有点轻浮走回座位,她坐了下来,一直深呼吸,褚爱江炙人的视线让她有缺氧之虞。

    “小姐,”一个服务生端了一杯酒过来。“那位先生请你喝一杯酒。”他指向褚爱江的位置。

    岳舞偏过头去,褚爱江正跟她眨眨眼睛,嘴角有抹顽童似的笑意。

    “跟他说,这位小姐不会喝酒。”果然,褚爱江要把他的“触须”伸向小舞了,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惨案在她眼前发生,而不伸手搭救她的小学妹呢!

    韦家琪很不客气的把酒杯重新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酒杯内的琥珀色酒汁还溅了整个托盘。

    “这……”褚爱江是店里的常客,他在店里面约女人一直都无往不利,服务生也算不清帮他端过几次酒搭讪女人了,可这还是头一次吃闭门羹,所以服务生有点不知所措的回头望向褚爱江。

    褚爱江俊傲的五官依旧漫着笑意,他不顾身旁分明已气得七窍生烟的女伴,风度翩翩的走向她们。

    他每走一个脚步,岳舞的心就猛跳一下,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又引起了什么并发症?

    “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听小姐弹得一手好琴,所以请小姐喝一杯酒而已。”褚爱江很自便的拉开椅子,坐在岳舞身边。

    “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酒里面下药?”韦家琪很不客气的说。依这男人在八卦杂志上花名漫天飞的不良纪录,谁晓得他是不是用这种下流手段,才使得这么多美女前仆后继的上当。

    “学姐,你说到哪里去了?”岳舞红着脸,从褚爱江坐在她身旁的那一刻起,她的双颊就持续地以不正常的高温燎烧。

    糟了!看样子涉世未深的小舞很明显地抵挡不了男色的诱惑,她可知道这男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夭寿恶行就是玩弄女人感情,到手后又抬乱终弃,体弱多病的小舞怎么禁得住色魔的摧残?

    “我还不知道小姐你的姓名。”褚爱江不理韦家琪,丑女讲话通常都会让他自动摒除耳外,更何况是一个死会又带球跑的孕妇。

    “小舞,不要理他。”韦家琪在桌子下用脚轻碰她的小腿。

    “我叫岳舞,岳飞的岳——”但是岳舞也跟他一样,对韦家琪的话置若罔闻。

    “跳舞的舞。”褚爱扛紧接着笑道。

    “呵……”面对他,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神经,嘴角老是跟他一样高高的扬起。

    “小舞,我们走,我想回家了!”韦家琪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她拉着岳舞的手起身就想走。

    “我可以送你回家。”褚爱江决定追一个女人,不到手绝不放弃。

    “走了啦!”韦家琪硬生生拉起她。

    “学姐。”她……她并不想走。

    “不用你多费心,我们有脚,自己可以回家。”韦家琪拿起帐单,硬是拖走瘦弱的岳舞。

    “拜拜!”岳舞偷偷的跟他挥手再见。

    褚爱江理解的点点头,送她一个飞吻。

    “死八婆!”褚爱江瞪着大腹便便的女人身影。想要泡那个林黛玉,还是要闲杂人等不在身旁干扰。

           ※         ※         ※

    褚忆文坐在书房里,审查着褚恨山成功取得了和阿拉伯伊斯兰海运公司合作,拓宽中东往来亚洲的货柜运输路线的契约跟企划书。

    “恨山,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褚忆文看完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老爸!”褚橘儿突然撞门们而入。

    “橘儿,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进来也不敲门。”褚忆文皱起浓眉。

    他工作太忙,没心思照顾家里跟管教小孩,自从和第二个老婆离婚后,橘儿就被丢给退休的老太爷——也就是他的老爸褚允邦照顾,结果,不照顾还好,一交给老太爷,橘儿马上就从小公主变成小顽童,刚好跟越老越顽皮的老太爷配成令人头疼的一对。

    “我是要来跟你说大哥总算玩回家了。”她是专门来打小报告的。

    “叫那个浪荡子进来见我。”褚忆文说话的声音开始蕴酿火气。

    “遵命!”褚橘儿很兴奋的又跑出书房,冲向玄关。“大哥!老爸叫你去书房找他。”她从小就被爷爷训练成报马仔,专门潜伏在家人四周,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向爷爷报告。

    “橘儿,一定又是你跟老爸打小报告。”褚爱江伸出手轻敲她的头。玩了一晚,他本来想回家补眠的。

    褚橘儿在他身后,边推着他边跑。“快去领罚吧!二哥也回来了。”

    “恨山回来啦!”太好了!这样最近那个搞得他头昏脑胀直航北韩的案子,就可以找恨山替他上阵了。

    褚爱江快步走向书房,他有一大堆关于工作的苦水要向亲爱的孪生弟弟抱怨,但是一开门,就看到父亲眉头打死结的严肃脸孔。

    “天亮了,倦鸟归巢了!”褚忆文用着冷冷的声音挖苦他。

    褚爱江学着某位女性政治人物嘿嘿嘿的笑了三声,然后坐在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褚恨山身边。“亲爱的弟弟,为兄的好思念你啊!”

    “老爸的脸色很难看你没看到吗?”褚恨山看着他笑嘻嘻的面孔,如出一辙的五官,可他却从没像爱江一样老是笑容满面,有时候他会怀疑爱江是不是得了什么歇斯底里狂笑花痴症,不然为什么高兴也笑不高兴也笑。

    “看到啦!”褚爱江伸长腿,两手枕在脑后,凑过头在他耳旁笑道。“只是装做没看到。”

    “看到了还一副吊儿郎当样,他快要发火了,正经点。”褚恨山用手肘撞撞他的腰,示意要他直挺腰杆、坐正身子。

    “反正他常跟我发火,我早就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而且老太爷不也三天两头就对我家法伺候,我还不是每次都全身而退。”褚爱江用着小小声的音量笑道。“老太爷都拿我没法度,老爷我更不放在眼里。”

    “看到了没有!”褚忆文站起来,拿着契约书走到兄弟俩面前,然后他瘦瘦的身子停在坐没坐相的褚爱江前面,把契约书丢到沙发前的长桌子上。“恨山已经帮你跟伊斯兰海运签好合同了!”

    “多谢你了,恨山,我就知道交给你准马到成功。”褚爱江握起拳头激赏似的轻敲褚恨山的肩头。

    褚恨山无所谓的撇撇俊逸的嘴角。他早就知道这个孪生大哥很会装傻。

    “你……”褚忆文看着个性截然不同的两兄弟,同一个娘胎出生,一个放荡一个严谨,如果能平衡一下多好。“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收心?恨山没有欠你,你什么事都丢给恨山去做!”

    “爸,反正都是家里的事业,我做也是理所当然。”这种烽火连绵的危急之秋,褚恨山基于手足之情,总会出言维护他大哥,不过他说得也是实话,家里的事业他做得很甘愿。

    “恨山!”哎……如果一丝不苟的恨山能有一点点像悠闲过头的爱江多好。“你不要把什么都往身上揽——”

    “对啊!”褚爱江很顺口的接下他老爸的话。“老爸,不是我不想做,是恨山一直抢我的工作,由于我们手足情深,他那么想做我就顺他的意让他做啦!”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你这样算是恨山的大哥吗?他喜欢工作你就一直丢给他做……”褚忆文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哪一天要是得到心脏病,一定是被爱江这个不肖子激出来的。

    “我爱弟心切嘛!”褚爱江两手一摊,一脸理所当然。

    “你最好闭上嘴。”褚恨山翻了一个白眼,压低声音警告他。

    “我告诉你,从今尔后,你要是对公司没有任何建树的话,不准你跟公司拿钱!”褚忆文佛也发火似的像包公开铡。

    看着褚忆文浴火的身影锢出书房,褚恨山站起身,两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低头看着他兀自一脸无所谓的大哥。“你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在老爸面前你就不能装得奋发上进一点吗?”

    “我怎么能骗老爸。”

    “你那张嘴巴能骗得女人团团转,不能骗老爸?”褚恨山嗤之以鼻的说。

    “他是老爸耶!生我的老爸,亲生老爸!”褚爱江索性把脚跷到长桌上,抖呀抖的。

    “就因为他是你亲生老爸,你才应该要装上进让他得到一点安慰。”褚恨山摇摇头,他这个风流成性的大哥总是歪理一堆。

    “不行,不行!我要是装上进,他派一大堆工作给我做怎么办?”那他不累死。

    “工作有什么不好,瞧你视如洪水猛兽似的。”褚恨山真是摘不清楚,他把工作当灵丹妙药,但爱江却认为是毒药砒霜,有时他也跟家里人一样,会觉得两兄弟怎么兴趣会差那么多。

    “我不想让自己太累,古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我自小到大而且准备奉行一生的座右铭。”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人生在世就应该飞黄腾达、扬名立万。”他是个很实际的人。

    “真势利。”褚爱江是性情中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

    “这世上就是有人以玩家为职志,我不予置评,可是老爸跟我可不一样,他对你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态度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他可能要气很久。”

    “算了吧!老爸这招在三年前用过一次还记得吗?”褚爱江皮皮的笑道。

    “对!那一次还把你降为工友,可是为期不到一个月,就因为你泡尽公司小妹,让他颜面大失,不得不又恢复你副总裁的位置。”

    “反正你还是会买我对吧!”拿不到钱就跟恨山要,恨山对他一向很大方的。褚爱江很厚脸皮的说。

    褚恨山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后走出书房。

    连续让父亲跟弟弟这样摇头叹气,褚爱江还是一点都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他这块朽木还是能雕出很多花样的。

  第三章

    今晚,为了庆祝褚家老太爷褚允邦八十大寿,褚家俩老褚忆文、褚忆苏发帖邀请政商界的好朋友,在褚家大宅宴请寿宴。

    褚橘儿当然也有放帖给她的钢琴老师,此刻大厅宾客云集,而褚橘儿则和她的钢琴老师在房间里练琴,为稍后的表演暖身。

    “这就是身为有钱人家小孩的悲哀。”褚橘儿穿着一袭嫩黄色的香奈儿小礼服,涂上淡淡口红的小嘴翘得半天高。“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众人面前弹钢琴呢?”

    “这是褚家人展现他们的骄傲啊!”岳舞坐在一旁典雅的沙发椅上笑道。

    “骄傲?算了吧!有我二哥跟两个堂哥就把褚家人的骄傲展现得淋漓尽致了,”褚橘儿噘着嘴说,她很自动的跳过她大哥褚爱江。

    可这也让岳舞觉得奇怪,为什么褚橘儿要自动把她大哥省略呢?“褚家的第三代每个都很优秀,你是,还有……你大哥也是啊!”

    她一直觉得褚爱江是个好人,就算这几天学姐几乎是疲劳轰炸的向她数落褚爱江种种不务正业、负心汉的事绩,可岳舞对他的好印象却一直都没改变。

    “我大哥啊……哈哈哈!”褚橘儿很不客气的向天花板大笑三声。“他会优秀!对啦!他泡衄玩女人的手腕很优秀,工作混水摸鱼、能推就推的手段很高竿,玩玩负责任的事他最会,至于其他还有什么优秀的地方,和他做了十几年兄妹的我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会吗?我觉得他热力无穷,带给人家希望。”

    “不可能,他只会带给人绝望望。”褚橘儿夸张的摇头。

    “我看过他弹琴的样子,他像个天生的表演家,如果他走艺术这方面,我相信他会是个伎佳者。”岳舞一直对他那晚在餐厅里的表现念念不忘。

    “我大哥他会弹琴?!”褚橘儿大叫。

    “对啊!虽然不是正统的古典乐,但是他弹得还不错,满能引起共鸣的。”

    “怎么可能!我就从来没看过我大哥的手碰过钢琴。”褚橘儿满脸的不相信。“岳老师,你一定是看错人了,我大哥的手吃女生豆腐最会,不可能会弹琴的。”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岳舞皱起眉心。

    “他要是会弹琴,Oscar就会站起来走路。”褚橘儿还是一直猛摇头。

    岳舞不想再跟橘儿争辩,她的胸骨开始疼痛,她咬着嘴唇,扶着钢琴光亮的琴身站起来,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褚橘儿停止手指的动作,疑惑的看着岳舞从背袋里拿出一个大药袋,从里头取出一个装有几颗颜色不同胶囊的药包。

    “岳老师,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每次上课都看你在吃药。”褚橘儿是个好奇宝宝,碰到问题要不到答案她可是会很痛苦的。

    “我……”岳舞拿着玻璃杯的手有点轻微的颤抖。

    “韦老师说你从小就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可是你到底是什么病她也不知道。”

    “我只是身体比一般人虚弱,比较没有抵抗力,所以我爸妈老是会拿一些补药偏方给我吃。”岳舞的险颊微微泛红,她不会说谎。

    “是吗?”褚橘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岳老师,你要好好保重身子,你的钢琴教得很好,我还要在你身上学好多好多东西,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当然,也要找个男朋友帮忙照顾你……对了!岳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呃……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岳舞听到她的问题,差点被水呛到。

    “哎唷,人家好奇嘛!”褚橘儿亲昵的摇晃她的身子。“说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爷爷交代她要替二哥跟两个堂哥们物色结婚对象,爷爷也很自动把大哥剔除不谈,爷爷说:“不要害了人家小姐一辈子。”褚橘儿想想也有道理,放荡的大哥是没救了,所以她还是努力替其他三个天之骄子找对象吧!

    “没有。”岳舞轻轻的摇摇头。

    呀呼!太棒了!褚橘儿在心里欢呼。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典型是什么样子?”

    岳舞的脑海里浮起褚爱江吊儿郎当的笑脸,她自己也疑惑得紧,为什么她会常常想起他呢?

    “没什么特别的样子,遇到就知道了。”

    “那你遇到了吗?”

    岳舞笑而不答。回想那晚他在平台上演奏钢琴的那一幕,他看起来是多么的耀眼。

    “你见过我大哥了……”耶,二哥最近从阿拉伯谈了一笔大生意回来,不知道他们遇上了没有?

    “不、不是他!”岳舞像被人捉住小辫子似的慌急。

    “当然不要是他啦!”褚橘儿也是时时刻刻在祈祷大哥千万不要对岳老师下手。“我是指我二哥。”

    “我没见过你二哥。”

    “不!也许你见过,只是你不知道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

    “橘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岳舞快被她搞胡涂。

    “哎唷……也就是说,我大哥跟我二哥是双胞胎,所以如果你看过我大哥觉得他样子长得还不坏,那就代表你也会满意我二哥的长相,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这样说她总该懂了吧!

    岳舞心想,谁会对褚爱江的外表不满意呢!俊美无俦的脸庞,伟岸挺拔的身材,他潇洒倜傥的无法挑剔。

    “可是你放心,我二哥才不像我大哥成日无所事事、花天酒地,他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很喜欢工作。”是喜欢过头了!

    “是吗?”岳舞随口回应褚橘儿的话,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跟她有任何关系吧!

    “岳老师,我没骗你,我二哥真的很好,你看到他一定也会很喜欢他的。”褚橘儿真是迫不及待的想介绍他们两人认识了呢!

    “橘儿,你该不会是想……撮合你二哥跟我?”岳舞有股不好的预感。

    “反正老师你也没有男朋友嘛,多认识多一个选择也不错啊!”褚橘儿喜上眉梢的说,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岳老师介绍给二哥了。

    “谢谢,但是我不需要。”虽然她的声音轻柔,但是她的眼神却是很坚定的拒绝o

    “为什么!”褚橘儿扬高音量。“我二哥人很好耶!”

    “我当然相信褚家人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愿。”问题是出在她身上。

    “为什么?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褚橘儿小姐脾气有一点点发作。

    “我……我对嫁入豪门没兴趣。”岳舞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一个借口搪塞o

    “你有豪门恐惧症?”褚橘儿睁大眼睛。

    都是那些该死的八卦杂志跟扒粪的电视节目,把每个豪门世家都说得好像是有钱的变态,其实他们又没住在里面,知道个屁啊!

    “你不要因为看了什么报导就对我们豪门有不良印象,那有很多都是骗人的,只是因为大家对豪门比较感兴趣,就有一些好事的人乱造谣。”说到这点褚橘儿就很不满了!

    “岳老师,你每天看社会新闻:发生什么乱伦啦、泼硫酸、杀人放火、贩毒走私枪械,不然就是卖淫、援助交际、恶性倒会、打架细车……等等事件,有多少是出身于豪门之人所为?只是豪门世家的缺点总是会被放大,你不要被这种错误的观念影响。”

    “你不用这么气愤,这纯粹是我个人的问题。”岳舞真吃不消,有钱人家的千金真的不一样,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岳老师,那是你还没看过我二哥,等你看过就不会这样想了。”褚橘儿很有自信的说。

    “我……我想起我突然有些事……”难不成今晚橘儿要她来参加宴会,就是要为她牵红线。“我先走了!”岳舞拿起皮包就想冲出她的房间。

    “岳老师,你不要走嘛!”褚橘儿硬是抓住她的手臂。

    “橘儿,我真的有事要先走。”

    “不要嘛!岳老师。”她强硬的把岳舞留下。

           ※         ※         ※

    宴会是以橘儿的钢琴演奏拉开序幕,岳舞想乘机溜走,却看见褚爱江。

    她穿梭在人群中,看到褚家人全部聚在同一桌用餐,他们看来都很出色,尤其是褚爱江沉静微笑的模样,在她眼里更是耀眼。

    岳舞放慢脚步,回眸又瞥了用餐中的褚爱江几眼后,才慢慢的不舍的离开宴客大厅,走进长廊。

    但是此刻坐在主餐桌的人并不是褚爱江。

    “恨山,你真是不简单,伊斯兰海运是出了名的难搞,据我所知日本跟南韩就有多家公司跟它接洽,但总是一拖再拖,没想到你亲自出马就签成了!”褚离人最近常持在日本,所以他耳闻日本有许多海运公司也有跟伊斯兰海运合作的计划。

    褚恨山笑着没说话,他早已习惯众人的赞美,惟有在工作上受到肯定,才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候,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忙碌很有意义。

    “橘儿,刚刚听你弹琴,我觉得你的琴艺进步了不少哦!”褚别美摸摸褚橘儿的头,虽然是堂兄妹,但是别美待她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

    “这当然得归功我的新钢琴老师。”褚橘儿扬起弧度漂亮的下颚,自傲的说。

    “我待会介绍她给你们认识,尤其是二哥,”她伸手扯扯褚恨山的手臂。“你要看清楚一点哦!”

    “嗯哼,”褚允邦低低的清咳一声。他和孙女的“计谋”可不能太早露馅,不然恨山很有可能脚底抹油溜走。

    “爸,生日快乐。”褚忆文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礼盒。“这是从瑞典进口高级冷松木制成的烟斗,当你点烟时会自然散发一股清新的冷松味。”

    “爷爷,我画了一幅画送给你,就挂在大门入口处的墙上。”褚离人微笑道。

    “那幅没有穿衣服的裸体画就是你画的?”褚允邦伸手指向大门。

    “对啊!爷爷,那可是我最近最满意的一幅画作。”虽然他的画功比不上一流的画家,但他可是很努力的在学习。

    “赶快给我拿下来!”褚允邦指着大门的手都颤抖起来。“我还在想是谁把那种不三不四的画挂在那边,没想到这就是你送给我的八十岁寿礼?!”

    “什么不三不四,爷爷,亏你还是做大生意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落伍的观念。”褚离人反驳。这可是他辛苦了两个月的心血结晶,但爷爷居然不领情,让他有点呕。

    “不是我落伍,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女人裸体画,堂而皇之的挂在大门的墙上!”褚允邦挥动双手,指示身旁的仆人动作。“快去,快去!把那幅给我拆下来!”

    “是!”

    “等等!”褚允邦又叫住管家。“拆下来后再放在我房里。”

    “原来爷爷是要放在房间里面自己欣赏啊!褚橘儿窃窃笑道。

    “当然,这里有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几乎都是你们的长辈,怎么可以让他们看我家大门口挂那种东西,而且那是离人送我的生日礼物,不挂在我房里要挂在谁房里。”褚允邦最爱的就是面子。

    “爷爷,希望你能受到我的画启发,去寻找你的第二春。”褚离人宽心的笑道。

    “贫嘴。”褚允邦嘴里骂,但是心里却热烘烘的想起初恋情人。文苏,你现在在哪里呢?

    “爷爷,刚刚弹的那首曲子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褚橘儿向爷爷眨眨眼。

    其实她另一个暗示就是,完成爷爷所交付的“任务”就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嗯!很好很好。”褚允邦当然懂小孙女的暗示,那也的确是他最喜欢的生日礼物。“奇怪了……我只有四个孙子吗?”

    自家人彼此看了看,果然……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

    “爱江呢?”褚允邦皱起灰白的浓眉,沉声问道。

    “看到恨山就很容易忘记爱江了。”褚别美低低的笑着说。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是爷爷的八十大寿吗?”褚忆文只要想起这个大儿子,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知道啊!可是看到美女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了。”褚橘儿说道,不是她要给她大哥漏气,而是她说得句句属实。

    “橘儿!”褚恨山低着头提醒小妹。“别再火上加油。”

    “管家,派人去把那个死小子给我找出来!”褚允邦微愠道。

    “是!”管家今晚还真是忙碌,才刚拆完画,现在又要去寻人。

    “那个不肖子玩到不知道何年何月,今天晚上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也敢缺席,到底有没有把那天我在书房跟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褚忆文也动起肝火。

    “老大,依你们爱江的个性,应该是没有。”褚忆苏真庆幸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这么让人头疼。

    “恨山,我那天在书房是认真的,我先告诉你,你可不准暗中给那个不肖子钱。”褚忆文事先警告。

    “知道了!”看到老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褚恨山不想再火上加火,乖乖的点头。

    “知道但是不会照办对不对?”褚橘儿低着头偷偷对二哥笑道。

    褚恨山微笑的使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

           ※         ※         ※

    岳舞走在长廊上,对于橘儿的盛情她只能说抱歉,她的生命是风中残烛,不适合去浪费别人的时间。

    但是,她却看到不远处长廊的转角处,突然闪出一对男女的身影,而那个男人好像……

    褚爱江!他不是正坐在大厅里用餐吗?

    “……我大哥跟我二哥是双胞胎……”忽然想起橘儿所说的话,褚爱江有个孪生弟弟,那么……坐在大厅里用餐的人是橘儿的二哥,而她现在看到的才是褚爱江?

    岳舞轻声走近转角处,有一股克制不住的好奇,她站在那对男女消失的门前,然后她听了一些……很不好的声音。

    “宝贝,你好热情。”

    “啊……爱江,全部都给我,快……”

    “你真淫荡。”男人发出一阵低笑声。

    “用力……啊!爱江,你真棒,天呐……

    女人绵长又淫炽的呻吟声清楚地从门内传来,岳舞听得脸红心跳,而男人放荡的调情声,又让她觉得晕眩。

    岳舞看着剧烈颤动的门板,她羞耻得根本不敢想象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远远的看到管家领着一群仆人从长廊另一端走来,个个嘴里不断叫着大少爷。

    要是让人发现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褚爱江却做出这么放浪形骸的行为,那些人会怎么看他?岳舞心里焦急,她完全为他着想,却不知道其实褚爱江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岳舞伸出手迅速敲了几下震动的门板。

    “该死的,有人,是谁?”女人的声音又是喘气又是尖叫。

    “等一下,别走,我还没——”男人浓浊深重的说。

    “不行!让我爹地发现我在这里乱搞就惨了。”

    然后岳舞看到一个女人衣衫凌乱的打开门,“是你吗?是你敲的门?”

    看着女人汗湿的面孔,岳舞轻轻的点点头,指指身后。“嗯!”

    “该死!”女人看到不远处疾疾走来的一群人,“滚到一边去!”她焦急的伸手用力推开站在身前的岳舞,从长廊的另一个出口跑去。

    管家领着仆人走近,扶起跌在地上的岳舞。“岳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岳舞忍着脊椎的疼痛回答,她挡在半掩的门前,希望褚爱江不要让人发现。

    “刚刚从书房里面跑出去的女人是谁?怎么撞到人也不说声对不起就跑掉?书房里面还有什么人吗?”管家怀疑的望向门缝内黑暗的空间。

    “没……没人,你们是不是在找褚家的大少爷?”他不出来一定是不想让人发现,岳舞决定替他隐瞒。

    “是呀!岳老师有看到大少爷在哪里出现吗?”

    “哦,我……好像在后面的花园看到他,跟……跟一名女子。”岳舞抖着嘴唇,最近是怎么回事,遇到有关褚家的人就常说谎。

    管家想想很有可能,因为大少爷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自家花园跟女人鬼混。“谢谢你,岳老师,宴席已经开始,你快进去用餐吧!”

    “谢谢!”

    岳舞看着管家领了一群人走了以后,她总算不再提心吊胆。许久,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书房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岳舞轻轻推开门,也许褚爱江跳窗逃走也说不定,但她更担心他会出事。

    她走进漆黑的书房,突然砰的一声,门像是被人一脚踹上。

    “啊!”岳舞惊叫一声,猛一转头,看到褚爱江衣裤不整的坐在古董椅上。

  第四章

    欲求不满真他妈的有够难受,褚爱江瘫在古董座椅上,喘气看着眼前打断他好事的女人。

    “褚先生?”岳舞走过去,看他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跟她发病的时候还真有点像。

    就着稀少的光线看她,岳舞像个雪白的天使,褚爱江伸长手一把抓过她,让她倒在自己怀里。

    “啊——”岳舞跌坐在他怀中,但是她微弱的身子根本挣脱不开。

    “岳老师,你知不知道在快要高潮的时候,被人打断有多痛苦?”褚爱江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她不放。

    岳舞的脸又红又烫,他的话就吐在她耳边,让她好难为情。“请……请你放开我!”

    “你必须补那个女人的缺。”褚爱江低头深深一嗅她的发香。“好香呐!”

    “你在胡说什么?”岳舞感觉到他的气就在她颈间,他的话令人害怕,她就像只误入陷阱的鸟儿,做垂死柔弱的挣扎。“我是帮你解围。,,

    “谁希罕!被发现就被发现,反正只要本少爷爽了就好。”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今天是你爷爷的八十大寿,是个非比寻常的日子。”岳舞才挣扎了一下下,就气喘吁吁。

    “那又如何?”褚爱江迷上她的发香,他英俊非凡的脸整个埋在瀑布般的乌丝里面。“没有人会期待我的出现。”

    “谁说的!”其实……她今晚会来,有一半的原因就是想见他。“如果他们不在乎你,何必派人来找你?”岳舞有一丝呜咽的声音。“求求你放开我,我的胸口好痛。”他搂得太紧了。

    她脆弱的好像他再一施力就会碎掉似的。“你……”她呜咽的声音骇人地侵蚀他的脑细胞。“你也太弱不禁风了吧!”褚爱江破天荒的放开手,这还是头一次有女人能从他情潮翻动的怀里逃过。

    岳舞倏地跳了起来,她捧着呼吸窒碍的胸口,蹙起秀眉。

    褚爱江站起身,把凌乱的衣物穿戴整齐,见她窝在角落里一下重一下轻的呼吸声,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我可没对你怎样哦!”褚爱江走近她,扭开一旁的立灯,看到她的脸苍白得吓人。

    他倒吸一口气。“哗,你这样子让人见到了,人家一定认为我侵犯你。”没办法,他们都认为他是风流而且下流的登徒子。

    “你是侵犯我。”岳舞白着脸对他说。

    “气……”好像是吃了她一下下豆腐。

    “呵!”她突然轻笑出声,放下搁在胸前的手。

    “你还好吧?”褚爱江紧张的问她。

    “我没事,我要是不这样的话,你会放开我吗?”岳舞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忽然兴起捉弄他的念头。

    “你——”褚爱江扯高嘴角。“原来岳老师也会开人玩笑啊?”

    “跟你学的呀!”她吐了吐舌头。

    “跟我学?我这个浪荡于有什么好值得人家学习?”他倚在窗边,看着浴于立灯昏黄灯光里的美人,美则美矣,可是缺乏生气。

    “为什么老是把自己说得好像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你知道,其实那天你在餐厅里弹琴,好像是全世界最璀璨夺目的明星。”岳舞微红着脸说。

    “明星?”褚爱江修长的手指敲打窗棂,好像它是当晚那架钢琴。“我是不能当明星的。”

    他的背影看起来真黯淡,许是书房里缺少光亮的关系吧!“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你的琴弹得很好。”

    “是吗?岳老师。”他挑起的嘴角带有一点嘲讽。“我只会弹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曲子,至于什么贝多芬、莫札特的交响曲,我可没兴趣。”

    “只要能感动人,不管什么都是好音乐。”岳舞笑道。“可是为什么我跟橘儿说,她却笃定你根本就不会弹琴?”

    “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弹过,或者可以说,我在家从来不碰琴。”褚爱江脸上出现少有的沉静表情。

    “为什么?”岳舞不懂,看他那晚又唱又弹的样子,她还以为他也很喜欢音乐,而且常常表演。

    褚爱江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又浮现一贯邪气的笑容。“嘿!岳老师,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啊……不、不是,我才没有。”岳舞觉得有点心虚的否认。

    “不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奇?大方承认嘛,我已经很习惯啦!”褚爱江走向她,搂住她纤瘦的肩膀。“告诉你,我可是很热门的哦!有很多女人主动跟我示爱,我虽然色,但也不是来者不拒,不过如果是岳老师嘛……我当然会卖给你一个面子——”

    “大哥!”忽然,窗户外面出现一张明眸皓齿、青春洋溢的脸庞。

    “哇噢!”褚爱江跟岳舞同时都吓了一大跳。

    褚爱江打开窗户,“橘儿,你怎么会飞?!书房离外头地面至少有三公尺的距离。

    “我飞你个头啦!”褚橘儿是站在管家的肩膀上。“大哥,你给我离岳老师道一点。”

    “我又没怎样。”褚爱江被窗外的褚橘儿抓住两边的耳朵。“痛、痛!橘儿,快放手!”

    没怎样?“你干么把手搭在岳老师肩上?”褚橘儿一点也不顾手足之情,又拉又转她大哥的耳朵。不想活了他!

    “橘儿,你快放手,褚先生没有对我不礼貌。”岳舞看他被抓耳朵很可怜,虽然刚才真的有被他毛手毛脚,但是她还是没用的觉得他是个好人,替他圆谎。

    “听到了没有,橘儿,你快放手!”老天,他的耳朵快被拉断!褚爱江大叫。

    “真的吗?”褚橘儿再一次向岳舞确认。

    “真的、真的!”岳舞猛点头。

    “哼!”褚橘儿放开手,然后她把褚爱江的头抓过来,凑到他红通通的耳朵旁边,咬牙切齿的小声说道:“大哥,不准你泡岳老师,她是我要介绍给二哥当女朋友的!”

    “你什么时候当起红娘?”褚爱江问她。

    “你管我那么多?反正你给我记住就对了,不准打岳老师的歪主意!”褚橘儿威胁他。“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请爷爷亲自出马来收拾你。”

    “原来是爷爷授意的呀!他为什么要你介绍岳舞给恨山?”

    “你管那么多干么?反正这都不干你的事,你照样混日子、泡女人,没人管你。”褚橘儿瞪他。

    “小、小姐,好了没有啊?”管家仰起一张苦瓜脸看她,这么一个人踩在肩上实在又重又痛。

    “橘儿,你该减肥了,你看管家被你踩得多辛苦。”褚爱江取笑道。

    “闭嘴!”褚橘儿啐了他一口,然后看向他身后的岳舞。“岳老师,你别走,我这就进来找你。”说完,她又瞪了她大哥一眼,才矮下身子跳下管家的肩膀,饶了管家一命。

    “我要赶快走,不能让橘儿碰到。”岳舞略显慌乱的拨着头发。

    “为什么?”褚爱江不解的看向她。

    “橘儿想把我介绍给你的双胞胎弟弟,我根本不想……”岳舞边走边说。

    “等等!别往门口走,橘儿跟管家他们不是正要进来吗?”褚爱江伸手抓住她。“窗户外面现在没人。”她的手真细,好像一折就会断。

    “你是说……”岳舞睁大美眸,另一只手指向窗外。

    “没错!”他很用力的点头笑道。

    “不行!不行!”她摇头。这太疯狂了!而且……好危险。

    褚爱江问她,“还是你想被橘儿抓去,把你塞给我老弟?”

    “这……”岳舞陷入两难。

    “别担心,”褚爱江把她抓到窗户旁边,往下看,“你看,还不到三公尺。”

    “可是……”她举棋不定的看向门口,又看向窗外。

    “别再可是了,再可是人家就追来了!”褚爱江爬上窗框,转头对她说,“我先跳,你再跟着跳。”话说完,他对她轻佻的眨眨眼睛,回过头跳了下去。

    “褚爱江!”岳舞两手放在窗棂上,紧张的看着掉在草地上的男人。

    “我没事。”褚爱江成功落地,草地软软的,所以他没任何擦伤,他站起身,朝她张开双臂。“跳下来!”

    “我……我不敢。”岳舞抓着窗棂的手发抖。

    “不用怕,我会抓住你的!”褚爱江对着她大叫。  “不……我脚软啊!”她一颗心害怕得怦怦跳个不停。

    “别怕,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就跳下来,放心,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相信我!”褚爱江敞开怀抱对着她笑道。

    这时,门被打开,“岳老师!”楮橘儿带着管家和几个仆人冲进书房。

    岳舞往下一看,他仰起的笑脸带给她勇气,她闭上眼,当下决定爬上窗户,然后纵身一跃

    “岳老师!”褚橘儿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她不敢相信岳舞会做出跳窗这种举动。

    “你看,我真的接住你了!”在重力加速度下,褚爱江准确的接住她,滚落在草地上,他低下头,对怀里紧闭着眼睛的女人笑道。

    岳舞睁开眼睛,她扇扬长长的睫毛,一睁开眼就看到他俊俏的笑脸,她盯着他,一瞬也不瞬,心脏像匹脱疆的野马跳得飞快。

    褚爱江心里不知从哪里涌生一股怜惜,真可怜,她一直在发抖。

    “大哥!把岳老师放开!”褚橘儿惊声尖叫。她就知道一定是她那个不肖大哥把岳老师带坏的!

    褚爱江拉着岳舞一起跳起来,他抬头向褚橘儿抛了一个飞吻。“拜拜!橘儿,我要跟岳老师一起去约会喽!”说完,他拉着岳舞拔腿就跑。

    “大哥,站住!你不能带走岳老师,你给我回来!”褚橘儿直跺脚,然后她也生气的跳上窗框,一怒之下准备往下跳——

    “橘儿小姐,快下采,快下来!”管家和几个仆人在她身后紧急抓住她。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追他们!”  “不行啊!橘儿小姐,不行!”

           ※         ※         ※

    褚爱江拉着岳舞一直跑,让岳舞气都快喘不过来。

    “我不能再跑了!”她两脚一软,跌向他身后。

    褚爱江赶忙一转身,眼明手快的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岳舞!”

    “对不起,我跑不动了。”岳舞一张脸死白的吓人。

    “你的身子骨怎么弱成这副德行?”他扶着她,让她坐在地上。“你等我一下,车库就在前面,我去开车出来载你。”

    “嗯!”岳舞虚弱的点点头。

    褚爱江载岳舞去河堤公园,途中还在便利商店买了些东西。坐在河堤上,一边眺望台北城夜晚的璀璨灯火,一边看悠悠长河里的七彩流光。

    “岳老师……你这样子不行哦!”褚爱江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来摇去。“身体那么差,跑一下就软脚,想要身体强壮,平常就要多跑多运动啊!”

    这她当然知道,但是,她的病不容许她多运动,她常动不动就胸痛骨痛,哪裹还运动得下去。岳舞静静的看着流动的河水,但笑不语。

    “你是不是有心脏病,还是什么肺部疾病,我看你好像只要稍微喘一口大气,胸口就会痛似的?”他看她常捧着胸口,像是在隐忍着痛苦。

    并不是只有心脏病或肺病才会引发胸口疼痛,血癌也会引起腿骨和胸骨的疼痛。

    岳舞看着他,眼里有些凄恻。“我从小身体就不大好。”

    “有什么病吗?”严重吗?为什么她看起来像得了绝症?

    “没有!”她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的摇摇头。“只是抵抗力比平常人弱了一点,而且就如你所说的吧,缺乏运动。”

    抵抗力较弱,这是她最常跟别人说的谎话,就连学姐也不知道她有白血病,在十五岁还没发病以前,她还是能跑能跳,少有感冒,抵抗力还很好呐!

    “那你就该常运动。”应该是吧!她还这么年轻,不会那么倒霉得到什么绝症的。

    “我会试着努力看看。”岳舞努力地扬起嘴角。

    “别只是嘴巴说说,真想试试看的话……下个礼拜,我和几个兄弟会去登山露营,想不想跟啊?”褚爱江笑道。

    “爬山啊?”她已经好久好久没爬山了。

    “嗯,想去吗?”褚爱江点头。也不晓得为什么会邀她,这是一向只有他和几个兄弟的活动,除了橘儿,还从来没有其他女人参与过。

    “想去。”岳舞嘴边挂着幸福般的笑意。她想去,只要褚爱江也去。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褚爱江表面大方,心里却在苦笑,哎,要怎么跟其他三个兄弟好好解释,很有可能会被狠狠的冷嘲热讽一番。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的皮一向很厚,核弹也炸不破,他们要狠,他就皮回去,来一场硬仗,谁怕谁。

    “来!”褚爱江拿出从便利商店买的啤酒。

    “坐在河堤上吹风、看河、赏夜景,喝啤酒也是不可少的。”

    “我不会喝酒。”岳舞对着他摇头。

    “试试看嘛!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喝啤酒,这是一条不变的定律,就像三民主义永不可能统一中国。”

    “这是什么歪比喻嘛!”岳舞被他逗笑。

    “来嘛!给我个面子,喝喝看。”褚爱江把还冰凉凉的啤酒塞到她手中。

    岳舞吁了一口气,被他说得心痒痒的,他很轻易就能鼓动人心,她也被他打动了。

    褚爱江又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出来,压下铝罐上的开口,仰头张口就猛灌。

    岳舞也打开啤酒,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喝了一口。“哇!好冰哦!”

    虽然有点苦苦的,但是流到喉咙里面后,又让人觉得胸口一阵沁凉宜人。

    “不错吧!”褚爱江干脆整个人躺在河堤上,看着穹苍上满的星星跟一轮明月。

    “你没骗我。”岳舞侧着身子,垂下视线看着他好看立体的五官。

    “我不会骗你的,虽然有很多人认为我是爱情骗子。”褚爱江偏过头看她,黑眸深处也在闪烁。“我常常跟女人说一些口不对心的话,但是偶尔也会说说真话啊!”

    “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跟他在一起一点压力也没有,就像个朋友,这样好的人,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误解他呢?现在很少有钱人会这么没有架子吧!

    “你未免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你不怕我趁你喝醉的时候,做出玷污你清白的事来?”褚爱江好笑的问她。他们顶多也才数面之缘,她怎么能这么相信他?

    “你不会的。”

    “为什么?”

    “要是在一个女人酒醉不清醒的时候下手,那实在太低估你褚爱江的魅力了!”岳舞打趣的笑道。她就是知道,褚爱江不会这样欺负一个女人,他是花花公子,他也是个好人。

    “没错,说得太好了,干杯!”褚爱江对着她举起啤酒罐。

    “干杯,”岳舞也很开心地拿着手中的啤酒罐碰撞他的。

    “嘿!本来还觉得你是个无趣的病美人,没想到你还满有意思的嘛!”褚爱江带笑的眼睛不停在她脸上逡巡。

    不知是他的眼神把她的脸颊烧红,还是体内的酒意。“看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喽!”

    “你是说我引发你体内的幽默因子?”

    岳舞心情很好,今晚她笑个不停,啤酒也一口接着一口的喝。“不!是你让我觉得嘴巴很痒,想要要嘴皮子。”

    “才怪,是你本来就三八,只是在其他人面前不想破坏钢琴美人的形象,所以一直忍耐隐瞒,可是在我这种毫无形象的人面前就再也不顾形象,展露三八本性吧!”

    “你骂我三八?!”岳舞喝光一罐啤酒,从没喝过酒的她,已有了朦朦胧胧的晕眩,她身子一晃,就躺在他身旁。“这辈子还没有人骂我三八呢!”

    “三八!三八!三八!”褚爱江转过头,在她耳边小声叫道。他又闻到她的发香,那比今晚的凉风还宜人。

    “你才三八,再给我一罐啤酒!”岳舞伸长手,横放在他的胸膛上。喝酒让人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这种感觉好棒、好美妙哦!

    褚爱江笑着又拿了一罐啤酒,帮她打开后才递给她。“你喝醉喽!”

    “我才没有。”岳舞躺着喝了一口,啤酒从开口溢了出来,弄湿她胸前的衣衫。“我好喜欢喝啤酒哦!”

    褚爱江看着酒醉的岳舞,那雪白的粉腮被酒意染红,这时候看起来才比较有生气。

    他还清醒得很,喝惯名酒的他,这十二罐啤酒全下肚也灌醉不了他,褚爱江侧躺在她身边,弓着手支撑着头,另外一只手拨弄她不断散发清香的发丝。

    “你为什么不想认识恨山呢?”他在她耳旁轻声呢喃。

    “唔……我不适合他……”岳舞抓着他的衣领,水灵灵的眼睛一片朦胧。“我不适合任何人……”

    “为什么?”褚爱江近得和她额头贴着额头。

    “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老天爷对我好不公平……”岳舞轻轻的啜泣起来。“我也好想谈一场恋爱啊!可是……不行,不行的!”

    “想谈就谈,为什么不行?”褚爱江情不自禁的吻去自她眼角沁出的泪水,她嘤嘤的啜泣声让人的心微微抽疼。

    “唔……”岳舞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弱,到后来是一声嘤咛,就归于宁静。

    “岳舞?岳舞?”褚爱江抬起头,轻拍她的脸颊。

    岳舞瑟缩着身子,脸庞往他温暖的肩窝靠去,紧闭的睫毛上还挂着少许晶莹的泪珠,脸上却很安详。

    “睡着了!”褚爱江笑道,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倾听她微弱的呼吸声,褚爱江眼睛直直的看着满天星斗,他一向飞舞不停的心,居然获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憩息。

    他也醉了吗?

  第五章

    翌日清晨,岳舞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华美的房间,这当然不是她的房间。

    她昨天跟褚爱江一起去河堤吹风看夜景,喝了两罐啤酒后,她就昏昏欲睡,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岳舞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全都很整齐的穿在身上,她松了一口气。

    走出房间,巡视整个房子空无一人,然后她发现在宽敞的客厅里有一架白色的演奏式钢琴。

    真美、真豪华!岳舞满心欢喜的坐在钢琴前面,双手像在抚摸心爱的宝贝,这架名贵的钢琴适合懂琴的人。

    在钢琴上有一张纸条——

    我就知道这架钢琴一定会吸引住你的目光,所以把纸条留在这儿,醒来肚子饿的话,可以到冰箱找东西吃,离开的时候只要把门带上就好,屋里的保全系就会自动锁门,当然,想弹琴的话,自便。

    你欠我一个感谢的Kiss,下次索回!

    褚爱江留

    岳舞轻笑,她把纸条折了好几折,变成一个小正方形,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面。

    纤细的十指放在键盘上,她想,褚爱江真夏的很喜欢弹琴。

    她弹奏了当晚继褚爱江之后所表演的曲子,是华格纳的着名歌剧“漂泊的荷兰人”里的一曲。

    漂泊的荷兰人描述一名幽灵船船长,因为受到上天的诅咒,所以要永远在世界各海洋间流浪,幽灵船每七年只能登陆一次,如果船长能在登岸的一天之内找到心爱的情人,漂泊的灵魂便能因为爱情的力量得到拯救。

    一名挪威船长的女儿仙姐,因为同情荷兰船长悲惨的命运,决心用真爱来扭转漂泊幽灵的命运。

    岳舞喜欢这出歌剧,她常常独自一人弹奏里头的曲子,因为她觉得自己一直走在迷雾中,漫无目的的漂泊,不能有任何期望,就连幻想也觉得罪恶,只能悲哀的等待生命终点的到来。

    她也曾渴望救赎,但是她的仙姐在哪里?

    可面对仙姐她也无力,因为她摆脱不了噩运,死神随时随地都在向她招手,她的仙姐也破解不了上帝施在她身上的咒术。

           ※         ※         ※

    回到家,岳舞面对着预期中的小风暴。一打开家门,她的父母、叶医生都坐在客厅里等她。

    “小舞,你一整晚跑到哪里去?连电话也没一通,你知不知道妈担心死了!”

    宋明珠一看到女儿平安无恙的回家,她转着女儿瘦弱的身子,上上下下的巡视女儿是否有任何小差池。

    “爸、妈,我没事。”岳舞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夜不归营,更何况她的身体不比常人,她当然晓得父母会有多担心。

    “你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有回家,你昨晚跟谁在一起?”岳明看着女儿,也是一脸忧急交加。

    “一个朋友。”岳舞被母亲拉到沙发一坐下,她低着头说。

    “什么朋友?”除了她学姐,她并没跟谁要好到可以一起过夜啊!岳明焦心的问。

    “男的女的?”叶可峰原本看到她回家,压在心口上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可是现在听她这么说,那块大石又重重的压在他胸口上。

    “……女的。”岳舞当然知道他的心事,而且父母一直很感激他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私底下也希望她接受叶可峰的追求,但是,第一,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第二,她不爱他;所以她一直跟他保持距离。

    “谁?”宋明珠紧接着问。

    “就是……我最新教的那个学生——橘儿。”岳舞头一次在父母面前扯谎。

    “小舞,”岳明皱眉,压低声音说,“昨晚褚橘儿打了不下二十通的电话,一直询问你回家了没有。”

    “这……”谎言被人当场戳破,岳舞咬着嘴角,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叶可峰静静凝视着岳舞,他心里已是暗潮汹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岳舞对自己的父母说谎?

    但是,叶可峰还是压抑住自心窝窜出的妒意。“岳伯父、岳伯母,既然小舞都平安回来了,你们就让她先去休息,我想她也很累了!”

    “小舞,你知不知道,叶医生开车在台北绕了一个晚上,为了要找你整晚都没睡觉。”宋明珠还是忍不住为她心中暗属的女婿说话。

    岳舞望向他,在他眼里她看到很多东西,有疲倦、有心疼、有疑惑,也有一层……浅浅的妒意。

    “让你操心了,对不起。”岳舞以微小的声音道。

    “下次别再这样了,真不回家也要打个电话给伯父伯母,他们也急了一整晚都没睡。”叶可峰温和的说道。

    “嗯!爸妈,我想先洗个澡。”

    “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宋明珠起身走进浴室。

    “小舞,早餐吃了没?你妈留了稀饭在电锅。”岳明问道。“药呢?吃了吗?”

    “都吃了。”岳舞点点头。“我先回房间。”

    她走进房内,关上门,她越来越害怕面对叶可峰,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的眼神却满溢着爱意。

           ※         ※         ※

    “大哥,你还算是个人吗?”褚橘儿冲进褚爱江的房间,都傍晚褚爱江还在房间里面呼呼大睡。

    她一进门,就把她大哥的枕头用力的抽起来!

    “哇靠……橘儿?!”褚爱江头一歪,从梦中惊醒。

    “你给我起来!”她拉着棉被。  “等等,别、别拉!橘儿,大哥只穿一条内裤!”褚爱江睡眼惺忪的披着棉被,与她拉锯。

    “你没穿更好,我可以拿一把剪刀,把你那害人的玩意儿剪掉,替天行道!”褚橘儿发狠的恐吓他。

    “哎哎,橘儿!”他从软绵绵的床上跳起来,两手使力把棉被抢过来,裹在腰际。“你一大早在于什么嘛!”

    “一大早?”褚橘儿瞪着眼睛。“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太阳是快下山不是快升起!”

    “是吗?”褚爱江揭了一下窗帘,望着窗外的彩霞满天。“那又怎样?”

    天呐!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哥哥?有哪一个正直有为的年轻人会把早晨跟黄昏搞混?

    “我问你,昨晚你把岳老师带到哪里去了?你有没有吃了她?”褚橘儿一脸杀气的朝他步步逼近。  褚爱江拉着腰间的棉被,一步步向后退。  “我带她到河堤喝酒吹风而已,我连亲也没亲她一下。”橘儿眼里的杀意令人害怕,他很诚实的招来。

    “喝酒?你居然让岳老师喝酒?!”褚橘儿跳过去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却被他眼明脚快的躲开。

    “我请她喝啤酒而已。”褚爱江打死也不会说,岳舞喝了两罐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只要是酒就不行!”她知道啤酒的酒精浓度很低,但是岳老师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滴酒不沾的乖宝宝。

    “顶多下次不请她喝。”

    “这有下次?”褚橘儿用她的眼神狠狠砍他。“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接近岳老师,她是我要介绍给二哥当老婆的!”

    “你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当你未来二嫂,而且恨山想吗?”褚爱江不满意她一直提要把岳舞介绍给恨山这回事。

    爷爷一旦决定的事,还管你们想不想!“只要你不杀出来当程咬金,我自有办法撮合他们。”

    “你想得美,我看岳舞一点进褚家门的意愿也没有,就算她肯,恨山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岳老师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看起来温柔婉约,一定是个贤内助,我就不信二哥不喜欢。”

    “这个世界上漂亮又有气质,看起来温柔婉约又是个贤内助的女人多得是,更何况,也许恨山要的不是这种类型的女人。”

    “你都喜欢,二哥怎么可能不喜欢?”褚橘儿顶回去。她这个风流大哥专找美女下手,长得不够美他还不要,可见岳老师具有打动人心之处,二哥也是男人,哪有男人抗拒得了美女,更何况是会弹钢琴的气质美人。

    “我是我,恨山是恨山,长得一样,但是个性天差地别。”褚爱江回道。“我喜欢不代表恨山喜欢。”换句话说,恨山喜欢,不代表他也会喜欢……不过,如果是美女就另当别论啦!

    讲这什么废话!“你们两个当然不一样,二哥要是跟你一样的话,我哪敢把岳老师介绍给他啊!”

    “对,对!”褚爱江走进裕室。“我祝你这个小红娘一举成功。”然后,他砰的一声,很用力的把门甩上。

    “只要你不捣蛋就可以成功!”褚橘儿对着浴室的门大叫。

           ※         ※         ※

    “你要去爬山?”宋明珠正在厨房炒菜,听到女儿这么说,手中的锅铲顿时停止在半空中。

    就知道妈会有这种反应。“妈,你放心,会有几个朋友跟我一起去的。”岳舞记得褚爱江说过,要跟他的弟弟和堂兄弟。

    “跟谁?什么朋友?那一晚让你不想回家的男人吗?”宋明珠快炒几下,把香味四溢的青菜放在盘子里,关掉瓦斯炉跟抽油烟机后走出厨房。

    “妈!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只不过一晚没回家而已。”岳舞秀眉一蹙,她跟在母亲身后。

    “一晚没回家?你从来不会这样的,而且你以前也不会这样跟妈顶嘴。”宋明珠把菜放在饭桌上,转过身来看她。

    “我不是顶嘴。”岳舞微微拉高音量。“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的保护好不好?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朋友,我想跟朋友在一起休闲娱乐,而不是老是跟我父母去医院作治疗!”

    “小舞,你的病让我非把你当小孩子不可,最近你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你知道吗?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超过十分钟,我就会开始担心我的小舞是不是发病晕倒没有人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给我很大的压力!”

    “如果你也生一个白血病的小孩,你就会了解我的痛苦绝不比你少!”宋明珠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你以为我不累?我也常问自己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为什么我会生了一个有白血病的孩子?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我?”

    “如果我们彼此都这么痛苦的话,当初你跟爸就不该让我作治疗,就让我死了算了!我早死早超生,你们也乐得轻松!”岳舞也控制不了自己承受已久的压力,喘着气尖叫。

    啪!宋明珠一巴掌甩向岳舞白皙的脸颊,她左脸上顿时浮现几道红肿的痕迹。

    岳舞抚着热辣辣的面颊,这是母亲第一次打她,她泪流不止,伤心欲绝的夺门而出。

    “小舞,小舞!”宋明珠愣了一下,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打了病弱的女儿,她追出去冲到楼下大门,但岳舞早已坐进计程车扬长而去。

    “小舞!呜……”宋明珠哭得不支倒地,邻居看到了急忙搀扶起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宋明珠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         ※         ※

    岳舞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突然觉得自己孤独得可怜,她是漂泊的荷兰人的化身,一缕不知魂归何处的幽魂,她上岸寻找愿意真心爱她的人,但是,那个人在哪里?她的仙姐在哪里?

    除了学姐,她没有交心的朋友,但是去找学姐,她一定会叫爸妈来,而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她的父母。

    有谁能拯救她受伤的灵魂,让她忘却一切痛楚,只要接近他就能感到快乐?

    岳舞想着想着,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那天曾住过一晚的高级住宅前。

    褚爱江……他是她的仙姐?

    临时出门也没带手机,摸摸口袋还有计程车找剩的零钱,岳舞走到大厦前的公共电话亭,投下一枚硬币,电话持续响了好几声,才被人接起来。

    “喂?”褚爱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岳舞停留了几秒,听他连喊了好几声喂,她才开口,垃圾车正从路口慢慢驶来,那清脆响亮的音乐声令她不得不抬高音量。“我是岳舞。”

    “哦!是你呀!”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听起来神采飞扬、精神奕奕。“怎么?找我有事吗?”

    “嗯……没事,对不起,打扰了!”岳舞感觉自己在听到他的声音时闪过一阵心悸,那股胸口的悸动令她害怕,她颤抖的挂下话筒。

    “喂?喂?”站在客厅接电话的褚爱江不明就里的挂下话筒,第一次被女人挂电话耶……奇怪了,刚刚在电话里面听到垃圾车的声音,怎么现在还听到,难道……

    褚爱江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往下一看——  岳舞惊悸的心脏快跳出喉咙,没想到她仰头注视时,褚爱江居然出现在阳台上,还低下头来看她。  “上来坐坐!”楮爱江对着她大叫。  她仰着头,此时,车声鼎沸,他又住在十楼,岳舞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褚爱江看她一动也不动,转身走进客厅,他随手拿起桌上开门的磁卡冲出大门。

           ※         ※         ※

    “想学治水的大禹过门而不入啊?”褚爱江打开家里的大门,领着她走进客厅。“还是要我从十楼跳下去,你再张开手臂接住我?”他打趣的说。

    还好他昨晚没回大宅而来这里的小公馆睡觉,今天又如往常的跷班,不然她可就要高唱“等无人”喽!

    岳舞跟着他走进屋内,看着他的身影,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飞奔过去,不顾一切的抱住他。

    “坐啊!”看她呆呆的站着,褚爱江指了指沙发椅。

    岳舞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要红茶还是咖啡?”褚爱江问道。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这种小事我还做得来。”褚爱江笑道。“要茶还是咖啡?”他再问一次。

    “茶。”

    “等我一下。”褚爱江走进厨房,没几分钟,端了两杯茶出来。

    “谢谢。”岳舞接过茶杯,连喝都没喝就直接放在桌上。

    “岳老师,你很不给我面子哦!我很少亲手泡茶给女人喝耶!”褚爱江故意逗她。

    “哦……”岳舞连忙端起茶杯,唇凑了过去。

    褚爱江伸手盖住杯口,她的唇就印在他的手背上。

    “啊?!”岳舞吓了一gS,满脸绯红。

    “小心烫,看你这么急,很容易被烫到的。”褚爱江把她的杯子重新放在桌上,然后把被她吻过的手放在鼻下一嗅,低下头也印下一吻。“好香啊!”

    岳舞很不自在,她到这里是不是来错了?

    “放轻松。”他是不是吓到她了?“我这人看到美女不吃她一下豆腐会痛不欲生的。”褚爱江尽量提醒自己不要笑得这么色。

    岳舞轻扯了一下唇角,但是很快地又抿直唇线,笑不出来。

    “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褚爱江侧着头,微笑看她。

    岳舞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喂你不要哭,有什么事好好说嘛!”褚爱江看多被他甩掉女人流泪的样子,但是他会心慌意乱还是第一次。

    “我的心情好糟……”岳舞控制不住不断下滑的泪水,她抽抽噎噎的说。

    “别哭,别哭。”褚爱江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不过这次他可以发誓,他不是存心要吃她豆腐,他是真的想安慰她。

    “我跟妈妈吵架了。”岳舞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他的胸口好温暖。

    “为什么?”他又闻到她的发香,她是用什么牌子的洗发精,头发怎么这么香?

    “因为……我跟她说我要去爬山,她不准我去。”她从来没有被男人这样亲昵的拥抱过,男人的怀里是不是都这么温暖?

    “哦噢!”听起来好像他要诱拐她私奔似的,他又变成罪魁祸首?“所谓的恋女情节或恋子情节,应该是爸爸对女儿、妈妈对儿子吧!怎么你妈妈对你的占有欲也这么强,你也二十几岁,是个成年人了。”

    “不能怪我妈妈,她一直看不开……”她有所隐埋的说。

    “孩子长大了,就像翅膀长硬的小鸟,要飞就让它飞,做父母的还是要看开一点。”褚爱江这么觉得。

    “是我自己不好,一直让妈妈担心,她为了我老了好多。”岳舞既心疼也心痛的说。

    “那么……如果你妈妈不放心你跟我一起去爬山,”这他可以理解,很多做妈妈的都不会放心她的女儿跟他去爬山。“那就不要去喽!”

    “不!我要去。”岳舞拉开彼此的距离,水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嗯!他的魅力还真大,让柔雅乖巧的岳老师愿意为了他和家里人对抗。“为什么非跟我去不可?”褚爱江身体不断向她靠去,他说话时呼出的气都吹到她脸上。

    她再不向后退,褚爱江的唇势必要吻上她,于是她向后倒,直到碰到沙发的扶手,而他就在她身上,彼此之间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因为我想趁活着的时候,多尝试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当作是一种纪念,让她可以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回味。

    要是换成别的女人,应该会说是因为他所以非去不可吧!她是在装笨还是真蠢?“就这样?”褚爱江不满意他听到的答案。

    岳舞红着脸点头,他可以离她远一点吗?她呼吸的胸口就快碰上他的。

    趁活着的时候?“怎么你说得好像你活不了多久似的?”褚爱江一点也没有要拉开彼此距离的打算,他似乎只要一张口,就可以吞进在他眼前如花般绽放的嘴唇。

    她是啊!“……人不能预期自己的死期,天灾人祸随时都会发生,人随时都可能会死去不是吗?”

    “你真悲观,做人还是要乐观一点,别老是往牛角尖里钻,多想些快乐的事,像我,能玩就玩,多逍遥快活。”他伸出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

    “我多想象你这样。”岳舞看进他黑瞳里的灵魂深处,轻声叹息。“但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你肯去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褚爱江的唇落在她的额头,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然后是舌尖,然后是嘴唇。

    岳舞心跳如擂鼓,他吮着她僵硬的舌尖,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忘了该闭上眼睛。

    褚爱江也没闭上眼睛,他就与她四目相对,她如遭电击,比木头还要僵硬,他的舌锲而不舍的缠绕她的,一直到她的脸涨红,像随时都会缺氧而死,他才离开她的唇瓣。

    这就是接吻吗?岳舞依旧是讶然的眨着眼,一动也不动。

    “喂!回神,回神。”褚爱江好笑的在她眼前挥挥手。

    岳舞推开他,坐正身子。她的心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跳动。

    “第一次接吻?”褚爱江靠在她耳旁小声的问。

    他的再一次接近令岳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慌乱的说:“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个可以信赖的朋友诉诉苦,请你不要把我当成随便的女人。”

    他可以信赖吗?他常被人指控是寡情薄幸的现代陈世美耶!橘儿说他就算死了,身体还是有两个地方不会烂掉,一个是舌头,一个当然是那害死女人的“玩意儿”。

    但是岳舞那双全然信赖的眸子,反而让他有一股深深的罪恶感,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他却想“吃”了她……褚爱江生平第一次没有办法干脆的把相中的目标吞进肚子里。

    “我没把你当成随便的女人,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对你毛手毛脚。”当然,他的保证常常都会被色字头上的那一把刀砍得精光。

    岳舞看着他,然后破涕为笑。“你在女人面前都这么能屈能伸吗!”

    “当然,该硬则硬、该软则软。”褚爱江颇带黄色思想的笑道。

    岳舞倒没听出他的意有所指。“难怪你可以骗到这么多女人。”

    “别说骗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也对,这就是爱情,一个巴掌是打不响的。”岳舞同意的点点头。

    褚爱江突然戏谑的向她伸出右手掌。“那你愿不愿意打响这个巴掌?”

    岳舞笑着没说话,她走向客厅里那架高贵的白色钢琴,打开琴盖,弹奏起天鹅湖的组曲。

    褚爱江倚在钢琴边,专注的聆听,时间在美妙的音符间流去。

    待在岳舞身边,他感觉自己宛如深山里的河涧,悠悠的流逝,静静的沉淀,没有浪涛滚滚,没有深处漩涡,只有河边的桃花不断落在水面上,随着静水长流,这应该是桃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吧!

  第六章

    “上去吧!”褚爱江专程开车送她回家。“要我陪你上去跟你妈解释吗?”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岳舞解开安全带。

    “好吧!记得,这个礼拜六要去爬山,我来接你。”褚爱江提醒她。

    “嗯!”她打开车门下车。

    “不能放我鸽子。”他拉下车窗伸出头,故意横眉竖目的瞪着她。

    “我才怕你放我鸽子呢!”岳舞笑道。

    “小舞!”

    “爸爸。”岳舞转过头去,惊讶的看着迎面跑来的两个男人。“叶医生?!”

    “你又怎么了?你妈打电话来,哭哭啼啼的说你跑出去,非要我请假回来找你不可,连叶医生接到你妈的电话,也特别向医院请假出来。”岳明又急又气的说。

    “你最近是怎么一回事?老是出状况。”

    “对不起,爸。”岳舞道着歉,眼角余光却看到坐在车里的褚爱江伸出舌头,那样子就像在跟她说:你糟糕了!

    这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搞鬼!怕被父亲看见,于是她紧憋着笑看着褚爱江。

    叶可峰皱起眉,他眼尖的抓住他们的视线交流,岳舞跟车里的男人就像对情侣,他们自成一个世界没人闯得进,他直觉就把褚爱江当成情敌。

    “小舞,先上去吧!伯母现在一定很担心。”叶可峰走近他们,试图打破他们有默契的注视,看到褚爱江轮廓深邃的五官、出色的外型,他心里面的醋意更强劲。

    “对啊,先上去让你妈安心。”岳明也跟着催促女儿上楼。

    “你先走吧!拜拜!”岳舞向他挥手,然后被父亲推进大门。

    “这位先生,请问你跟小舞是什么关系?”叶可峰忍不住满腔的好奇跟妒意问道。

    “什么关系啊……”褚爱江最受不了人家用挑衅的目光看他,他玩世不恭的性格又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我跟她约会,抱过她,吻过她,你认为我跟岳舞是什么关系?”

    “你……小舞那天彻夜未归,就是跟你在一起?”叶可峰斯文的脸上交织着些微的怒意。

    “没错!”褚爱江点点头,看这男人很喜欢岳舞的样子,这么爱问人家私事,就让他怄个够。“我们那晚很快乐。”

    岳明把女儿推进门后,他马上走到停在大门口的名贵跑车旁,听到他所说的话后,一张老脸难看的拉下。“你说什么?小舞那晚就是跟你在一起。”

    “呃……”完了,这老头等一下上去会不会找岳舞算帐?他可不想连累她。

    “这位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小舞了!”岳明难堪的看了身旁的叶可峰一眼,叶可峰一直是他理想中能照顾女儿的惟一人选。

    褚爱江赶忙下车,健硕俊挺的身材无形中带给人压力。“岳伯父,请你听我说,那一晚我跟令嫒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是很诚心诚意的想跟岳小姐做朋友。”

    什么事也没发生,这句话窜进叶可峰耳里,让他受挫的心再次回复正常。他该相信小舞的,她不是如此随便的女孩。

    “我劝你打消跟我女儿做朋友的念头。”岳明虽然也觉得眼前这个美男子条件不错,但是他的小舞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啊!

    哇咧——怎么会这样?他还以为对方父母看到他都会心花怒放,撇开他帅到爆的外型不说,他身上这套卡文克莱的名贵西服,PRADA的黑色皮鞋,卡地亚的手表,再加上身后这辆BMW的银色跑车……

    他们应该是巴着他不放才对,怎么岳舞她爸爸这么特别,他是老花眼还是白内障,看不清楚他全身上下的行头,还是脑筋秀逗,会不希望有这样称头的女婿?

    “等等,岳伯父,你未免也太保护岳舞了吧!她二十岁,有选择朋友的自由,讲白一点,她随时可以跟男人去法院公证结婚,她长大了,你不能老是限制她。”

    “你懂什么?你知道小舞什么?”叶可峰握紧拳头,隐忍着对他的怒气。’

    向他挑战?!褚爱江扬高眉。“你又知道她在想什么?自以为认识她比我还久;就认为自己很了解她吗?”

    “叶医生最清楚我女儿!”岳明动怒的大喝。

    这男人是医生?他跟岳舞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岳舞会跟一个医生走得这么近?他是单纯的追求者?还是她是他固定的病人?如果是,是什么病让她非得常常跟一个医生保持联络?褚爱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我不会让小舞再跟你见面,你也不要再来找她了,听到了没有?”岳明抓着叶可峰的手臂往自家楼下的大门走去。“可峰,不要再跟他说那么多,我们上楼去吧!”

    什么嘛!把他当臭虫毒物似的。除了家里的老爷跟老太爷,还有没大没小的橘儿,还没有人这样看待他!褚爱江又气又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他干吗要拿自己霹雳英俊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多得是想当他丈人的人!褚爱江坐回车子里,发动引擎,咻的一声像火箭似的飞射出去。

           ※         ※         ※

    岳舞回到家,发现母亲正坐在她的房间里哭泣。

    她不舍的走向背对她坐在床上啜泣的母亲。“妈。”她轻轻唤了一声。

    “小舞?!”宋明珠转过身来,又惊又喜的抱住女儿。“小舞,对不起,妈妈不该对你说那样重的话,你原谅妈妈……”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妈妈之所以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都是因为太爱她了!

    “妈,是我的错,你这么辛苦的照顾我,我不该说那种话让你伤心。”

    “不!你没错,妈妈仔细想想你说的话并没有错,你的病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它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们也必须把它当成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不能因为它失去这么多东西,我们更不能拿这个病来束缚你,你的人生不管多长多短,都应该让它充实,不是吗?”宋明珠捧着她泪如雨下的脸,哽咽的说。

    “妈!”岳舞曾经因为自己的病而埋怨上天,但是,她也因为能拥有这么伟大的母亲而感谢上苍。

    “这是你的生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快乐,妈妈不会再阻止你了。”

    “谢谢妈……谢谢!”岳舞搂着母亲,内心充满了感激。

           ※         ※         ※

    人间四月天,不冷也不热,今天阳光和煦,不时吹来徐徐微风,气温宜人,是登山霹营的最好天气。

    把吉普车停在山下的私人停车场,他们一行五人背着行囊从山脚开始爬起。

    褚家第三代四个年轻人遥遥的走在前头,岳舞则和褚橘儿以龟速远远落后在他们身后。

    “爱江,你无缘无故带一个外人来干什么?”褚恨山有一丝不悦的问。

    他不高兴?褚爱江比他更不高兴。“你又带橘儿来凑什么热闹?”

    “我怎么知道橘儿这次非跟来不可?”他只是自言自语在抱怨,为什么大哥要在兄弟的聚会时带妞来泡,哪里知道会被橘儿听到,还坚持要参加。

    “对啊!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泡妞,为什么连我们的聚会也不放过?”褚别美最看不过他女朋友一个又一个换,他一直不能理解爱江哪里来的这么多爱心可以分给不同的女人,像他就没办法。

    褚离人是比较能理解爱江的贪色性格,因为他也喜欢女生,但是他格调高多了,不是什么女人送上门他都要的,可这次他也有点看不过去,因为……“爱江,你是带一个人来还是带一只鬼?”

    褚爱江向后瞄一瞄,看岳舞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而且身子摇摇晃晃得像风中的柳枝。

    “爱江,我看她随时都有可能挂掉。”褚恨山说道。

    “等我一下。”褚爱江看到她快昏倒的样子,他的心脏也跟着一紧,他抛下这句话后便飞快的往回走。

    “累赘!”褚别美翻着白眼看着褚爱江的背影。

           ※         ※         ※

    “岳老师,你没事吧?”褚橘儿很紧张的看着扶着树干喘气的岳舞,她的脸白得不像话,比雪还白。

    “没事。”岳舞摇摇头。她为什么这么没用,爬没多久就喘得像头牛,她真的好气自己。

    “怎么了?”褚爱江快步的走了过来,浓眉纠紧。

    “都是你啦!岳老师身体不好,你还带她来爬山。”褚橘儿一直拍她的肩。

    “先喝口水。”褚爱江拿出自己的水壶,扭开瓶盖拿到她眼前。

    “那是你的水壶。”褚橘儿打开岳舞背上的背包,想拿出她的水壶。大哥想跟岳老师间接接吻?想得美!

    “橘儿!”褚爱江沉着声音。

    褚橘儿被他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哇!她还是第一次被大哥凶耶!

    “谢谢!”岳舞拿过他的水壶,仰头就喝。

    “把背包卸下来。”褚爱江说话的口吻带着点命令的意味。

    褚橘儿在一边看,大气也不敢吭,她发誓,跟褚爱江做了十几年兄妹,她还是第一次看大哥这么正经的样子。

    “为什么?”岳舞愣愣的看着他。

    “你以为你背得动吗?”褚爱江反问。他一真在注意她,她背着背包根本直不起身子,她的腰骨像快断掉似的,他看得出她一直在逞强,半句辛苦的话也不说,这该死的让他觉得心疼。

    “不用了,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我叫你卸下来就卸下来!”褚爱江发现自己很讨厌看她逞强的样子,她想把自己累死吗?他可以预言,她再背这个大背包走十分钟,他马上就可以打电话叫救护车来,送她下山。

    岳舞红着眼睛慢慢的把背包卸下来,看他二话不说的提着背包就走,她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哇!她大哥好酷哦!褚橘儿看着她大哥背上已经背了一个大背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却依旧是健步如飞,她真有点不相信这个人是她大哥。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竟然觉得大哥帅到毙、帅到爆,充满男子气概,玩世不恭的调调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

    褚橘儿转头看到岳舞泪珠一直掉,她赶紧抽出面纸擦拭她的眼泪。“岳老师,你怎么在哭呢?”

    “橘儿,我是不是很没用?”岳舞低泣道。

    “不会啦!”褚橘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是我大哥今天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不要想太多啦!”她也被他吓到,更何况是柔柔弱弱的岳老师。

    “橘儿,你大哥会不会觉得我很烦?我不希望他讨厌我……呜……我不要他讨厌我!”岳舞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觉得好痛。

           ※         ※         ※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追女人追得这么辛苦,连苦肉计也使了出来。”褚恨山看他拖了一个大背包回来,嘲讽味十足的取笑。

    “爱江,用不着为了一个女人牺牲这么多,我看她已经很迷你了!”褚别美也是第一次看褚爱江这么体贴女人,是他太少踉爱江一块去泡妞所以少见多怪,还是这个女人真的比较与众不同。

    “放心,我体力过人,多个背包还不算什么。”褚爱江苦笑。老天爷,她是不是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了?

    “对,这个背包只是看起来很大,其实它并不重。”褚离人挖苦道。

    “当然,背包里面装的是棉花。”褚爱江挥汗如雨。

    但是,他们走不到半个钟头的山路,就听到褚橘儿在他们身后大叫,“喂!你们快过来,岳老师好像快不行了。”

    “她真是个大麻烦!”褚恨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快去看她还有什么屁要放。”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褚别美回头望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的女人。

    褚爱江其实在褚橘儿大叫的时候,就忙着卸下身上的负担,而后拔腿就往两个女孩的方向奔去。

    “大哥。”褚橘儿看到他满脸汗水的跑来,眼神是这么的焦虑又心急,她那一向乐天过头的大哥从未有这种表情。

    “你又怎么了?”褚爱江好像没听到自己妹妹说话,整副心思都集中在苍白的岳舞脸上,他蹲在岳舞身边,粗哑的询问声中竟带着不安的情绪。她到底怎么了?一副像快死掉的样子。

    “我……我没事,休……休息一下就……”岳舞闭上眼,她觉得胸骨异常疼痛。

    连话都说不完整还说没事。“我背你下山。”褚爱江背对着她单脚跪在她身前。

    “不要!”广岳舞使出所有力气的叫着。

    “不行!依你这种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再爬上去。”褚爱江粗声的说。“快上来。”

    “我不要!”她死命的抓着树干,猛摇头。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回过头来,眼神狂乱的看着她。“像你这样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山头?你要我们所有的人因为你担误行程吗?”她再爬下去一定会出事!他有这种预感。

    “我想去露营,我想站在山头看日出……”岳舞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但是她抓着树干的手慢慢的松了。“对不起,是我担误你们……”

    “岳老师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想跟我们一起爬山耶!”褚橘儿不忍的说。

    “该死!”褚爱江啐了一口,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好吧!你上来,我背你上山,让你跟我们一起露营,一起看日出。”

    “这……你还是背我下山好了。”岳舞又畏缩起来。“我不想太麻烦你。”

    “不要再给我龟毛下去,是我主动邀你来爬山,就该让你过足瘾,快上来,别废话!”褚爱江头也不回的说。

    看大哥这么照顾岳老师的模样,褚橘儿在心里暗中猜想,大哥是不是喜欢上岳老师,所以心疼她?

    不会吧,大哥有可能会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情?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大哥是个没有脑袋、没有心,只是靠下半身过活的野兽耶!

    在褚橘儿彻底质疑的时候,褚爱江已经背起岳舞,往上走。

    远远的,那三个男人看到褚爱江背了一个女人走过来,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他在摘什么鬼?”褚恨山不可思议的问。

    “我还是第一次看爱江扮情圣扮得这么彻底。”好像对那个女人多深情款款似的。

    褚别美一向欣赏一往情深的男人,以前他对爱江处处留下风流债的行为很不苟同,但是今天看褚爱江这么体贴一个女人,才觉得他总算有救了!

    “他背那个女人,不就代表这些行囊要我们来负责?”褚离人的心里却是在意这个问题。

    “喂!行李就麻烦你们了。”褚爱江慢慢走近他们。

    离人猜得果然没错,那两件行李果然是落在他们头上。“谢了!”三个男人异口同声的说。

    “对不起。”岳舞心里有着很深的愧疚,是她连累了他们,害他们增加了额外的负担,而且她相当清楚自己的背包有多重,因为她第一次去山上露营,妈妈怕她饿着又冻着,不知塞了多少干粮跟衣物进去,就达矿泉水就塞了五大瓶。

    “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褚恨山拿起褚爱江的行李,硬着俊脸说道。工作狂的他,总认为不必要为女人牺牲到这种地步,他真不明白爱江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恨山,你提就提,哪来这么多废话。”反正恨山平常就在做他丢下的工作,现在叫他提个行李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抱怨个什么劲。褚爱江瞪着弟弟。

    褚别美和褚离人这对亲兄弟相看一眼,无奈的提起额外的行李,心里都在想,早知道这次的聚会就不要来了!

  第七章

    走了半个多钟头,岳舞看到褚爱江额际上的汗水不断滴下来,她又自责又舍不得的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替他擦汗。

    一只白皙瘦小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面对她的关心,褚爱江只觉心里像刚炸出来的甜甜圈,又甜又软又香又烫的。

    第一次有个女人能让他这么感动,就因为一个擦汗的动作,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女人堆里打滚了这么多年,居然就因她小小的举措而感动,他几时变得这么脆弱易感了?

    “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褚橘儿拉着褚恨山的衣服,苦着一张脸说道。

    他背人的都没在叫累,而她也老早就把行李丢给恨山拿,还在叫累。褚爱江好笑的看着她。

    “橘儿,你从刚才就已经没什么在爬,都是让我拖着上山的,这样还会累?”褚恨山低头看着矮他一个头的妹妹。

    “这样脚也会酸啊!”褚橘儿噘着嘴。“不然……”她看着其他三个没有背人的男人。

    “想都别想!”她还没开口,褚恨山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率先拒绝。

    “别看我,”褚别美见褚橘儿往他这边看,他就指指手中的大背包。“我已经多提了一个行李。”

    “我也是,我和别美要轮流提行李。”褚离人也赶忙拒绝。;“我不管,我很累,我一定要休息,不然你们就背我!”褚橘儿干脆在原地耍起小孩子脾气,蹲在山道上不起来。

    “你也先休息一下吧!”岳舞在褚爱江耳旁说道。他一直背着她,汗流涔涔,她贴着他的背,可以感觉到他背上的衣服全湿了。“我想你也累了。”

    “好吧!”也许她想下来走走。褚爱江指着前头不远的凉亭说道:“咱们到前面的凉亭再休息。”

    “啊——”还要再走哦!褚橘儿大叫。不管了!然后她站起来,赖皮的跳到只背着自己行囊的褚离人身上。

    “橘儿,你下来!你很重耶!”褚离人左右旋转着身子,却甩不掉黏在背上的壁虎。

    “拜托啦!离人哥,我知道你人最好了!大不了,等我再长大一点,我也脱光光让你画裸女画。”褚橘儿存心耍赖。

    “我才不要画你!”褚离人大叫。谁敢画老太爷的开心果,不被废了双手才怪!

    “离人哥,我好爱你哦!你是全世界最好、最爱护堂妹的堂哥了!”褚橘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旁边又叫又笑。

           ※         ※         ※

    “要累死我不成,橘儿,你要减肥了!”褚离人一屁股坐在凉亭的石桌子上猛喘气。

    “我哪有很胖!”褚橘儿转着身子。“人家我瘦如飞燕,轻似柳絮。”

    “才怪,你是胖如贵妃,重似河马。”褚别美取笑她,刚刚他心里真是彻底同情他可怜的弟弟。

    “真要说瘦,应该是你吧!”褚爱江靠着梁柱猛灌水,然后他低下头望向坐在一旁石椅上的岳舞。“我觉得你跟那两件行李比起来重不了多少。”

    “那当然,她看起来根本就是有病。”褚恨山说话很直,但他没什么恶意。

    岳舞听了颈子一缩,自卑感又开始在心里作祟。

    褚爱江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像自尊受伤的是他。“你不要因为我叫你多提一件行李就怀恨在心。”他附在褚恨山的耳旁小声的切齿道。

    “我是说她又不是说你,你那么在乎干么?”褚恨山觉得他怪怪的,因为爱江色归色,可还不会有了异性就忘了手足,怎么今天却……

    “她本来身体就比较虚弱。”褚爱江没发觉到自己一直在替她讲话。

    “对啊!岳老师的体力本来就比正常人弱一点。”褚橘儿说道。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岳舞开口转移话锋,她不希望他们的话题一直绕着她的身体状况打转。

    “你不要一直道歉,一路上你不停说对不起,我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褚爱江拿着空的矿泉水保特瓶,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要是真觉得对不起的话,把自己养胖一点、健康一点,下次来爬山就可以自己爬了!”褚爱扛安慰她。

    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但是听到他的安慰,她心里还是很高兴。“你下次登山还是愿意带我来吗?”岳舞苍白的脸上因此有了些许红润。

    “当然。”褚爱江脱口而出,但是当他回过头看向他三个好兄弟时,只见他们都咬着牙跟他说——

    “谢了!”嫌折磨他们折磨得还不够多吗?

    当众人准备再出发时,褚橘儿又趁褚别美一个不注意的时候跳到他身上。

    “橘儿,下来,让离人背你,我还要提爱江的行李!”褚别美同样也是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把褚橘儿甩下来。

    “不用!爱江的行李我来提!”他身旁的褚离人一把抢去他手中的行李,就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离人,回来!”褚别美在众人身后大叫。“橘儿,你太胖了!下来!”

    “就冲着你这句话,我非要你背我不可!”褚橘儿死皮赖脸的紧紧缠着他不放。

           ※         ※         ※

    走走停停,他们终于到达靠近山巅的一块平地,决定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夜晚,众人围着火堆坐着。

    “我好想吃肉哦!”褚橘儿想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他们就只能吃干粮吗?

    “橘儿,我们是来露营,不是来烤肉的。”褚别美瞪着她。橘儿让他背了—整天,他的背快疼死了!

    “那有什么不同?”褚橘儿问道。

    “你的背包要是装上六人份的腌肉,还要爬山,不累死才怪。”褚离人说道。

    “她怎么会累死,是我们会累死才对,你跟别美要轮流背她,我则要拿其他人的行李。”褚恨山开玩笑的说。

    褚橘儿不满道:“你们这样就会累死,真没用,人家大哥就背了岳老师一整天,也没听他在抱怨。”

    她不说还好,越说岳舞就越惭愧。

    “我只能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呀!”褚别美似笑非笑的说。

    “没错!”褚爱江点着头笑。

    岳舞听了感觉到自己的脸并不是被火光照红,而是体内像是有一把火似的,把她的脸烧红。

    爱情的力量?褚橘儿看着她大哥跟岳老师,岳老师赤红着脸不发一语,而她大哥则少了平常那分洒脱,笑起来都有点勉强……他们该不会真的来电了吧?

    可是……她大哥会对一个女人真心吗?这点褚橘儿一点把握也没有。

    褚爱江看到坐在身边的岳舞突然皱起眉,他心急的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直觉她的身体又感到不适了。

    她全身的腿骨跟胸骨毫无预警的痛了起来,“对不起!我先离开一下。”岳舞站起身,咬着发白的唇瓣,努力的撑着走到搭起的帐篷。

    “橘儿,你去照顾她。”褚爱江说话时满脸忧虑。

    “哦!”褚橘儿从草地上跳起来,跑进帐篷。

    “爱江,在决定要认真之前,先查一下她到底有什么病。”褚恨山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他。

    “对啊!别头一次决定认真,就栽了个大跟头。”褚别美也跟着劝道。

    “决定认真什么?”褚爱江故作轻佻的笑,但是这回的笑意却不再如以往飞扬,它多了些压力。

    “别想否认,任谁都看得出来,你对她很不一样。”褚离人拍拍他的肩。

    “好,我承认,我对她是有点不一样,但那就是因为她身体不好。”他说这话不知是在说服他们,还是在说服自己。

    “爱江,人的感情并不是这么好控制的,好一点再好一点,不知不觉就陷下去了。”褚恨山意喻深远的说。

    “在刚开始还可以控制的时候,先去查清楚她的底,以免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想抽身已经太晚了!”褚别美说道。

    “别把她说得好像是个多可怕的女间谍。”她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女人了!褚爱江下意识的为她辩护。

    “我们是为你好,爱江,不是我在触你霉头,我觉得她绝对不是身体较弱这么简单,你看不出来吗?她就像是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褚离人指着映出两个人影的帐篷说道。

    不治之症!这句话带给他很大的冲击,褚爱江觉得头晕,离人这话来得又狠又快,他好像毫无防备遭人猛K一拳。

    “没错,今天的登山活动对她来说太勉强了!爱江,她看起来就像身后跟了个死神,你要查清楚,如果真是绝症,就不要再接近她。”褚恨山知道对一个才刚动情的人说这种话很残忍,但是为了不让他大哥日后受到更大的伤害,他不得不这么说。

    “不会的,她还这么年轻……”

    褚爱江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他逃避的说。

    “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有多在乎她了!”褚别美一针见血的说道。

    “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倒霉的……”褚爱江摇了摇头,将脸掩在双手之中。

    另外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而后看自言自语的褚爱江,他们心里都认为,这是个奇怪的疯狂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爱情这种毫无道理的东西。

           ※         ※         ※

    夜阑人静的时候,岳舞拿着手电筒走出帐篷,生平第一次在野外露营,她兴奋得睡不着觉。

    看向另外两个帐篷,那四个男人也都睡着了吧!岳舞看看手表,凌晨两点多。

    经过两个帐篷时,岳舞心里猜想褚爱江不知睡在哪一个帐篷里面,她睡不着,好想找他聊天。

    但转而一想,她怎能这样扰人清眠,而且,他背了她一整天一定很累了,她可不忍心再去打扰他。

    岳舞小心翼翼的走过,尽量不制造任何声音,她想到处走走逛逛。

    而帐篷内的褚爱江也是辗转难眠,他失眠了!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他脑子里全绕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苍白的脸一直在他心里飘来飘去,不只想她,也在思考这兄弟们对他说过的话……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褚爱江听到一点声响,他坐了起来,轻轻拉下帐篷的拉链探出头,便看到岳舞孱弱的背影。

    夜凉如水,虽是仲春,但山上的气温可不比平地,褚爱江拿了盖在身上的小呢绒毯走出帐篷,他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她的身子呢?是兄弟的话影响了他?还是他真的对她放出了感情?

    她循着水流声走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山顶上的月亮似乎特别圆,月光照亮了山中小径,手电筒好像失去了照明的功用,但是,岳舞还是不敢关掉手电简,她怕会突然跑出一条蛇或山猪、狮子什么的,岳舞一边闲步一边低笑,心想要是这山上有野兽,手里的手电筒恐怕也没啥用处吧!

    岳舞发现了一条小河,她把手电筒放在岸边,脱下鞋子,把牛仔裤跟衣服的袖子往上卷,走进这条清澈见底的潺潺小溪。

    水深及膝,不会有危险,所以岳舞很放心的踢着水。好棒呵!记忆中,国小的时候常常玩水,但是自从得了病以后,就不再有这种机会了,今晚能重温玩水的乐趣,真是死而无憾了!

    岳舞突然静止了一切动作,看着天上的月亮,她想到自己也许是最后一次爬山玩水,心里充满了哀伤。

    最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疼痛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而且总觉得一次比一次疼痛,有时候连止痛药也克制不了。

    岳舞低头看着卷起的衣袖和裤管,皮肤上越来越多紫斑,多么刺眼而骇人,夏天到了,她不能再穿短袖、裙子,也许这是她最后一个夏天,更也许……她根本撑不过这个夏天。

    “岳舞!”褚爱江拿着手电筒走近她,他清楚的看到她身上的点点紫斑。

    “你——”岳舞惊吓的回过头,手电筒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震愕了几秒,回过神后急忙把卷起的衣袖跟裤管拨下来,她不要他看见这些难看的斑痕。

    “这是怎么回事?”褚爱江丢下手电简跟小毯子,冲向她。“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斑痕?”他粗鲁的拉高她的衣袖,那一块又一块的紫斑清晰又可怕的在他眼前张牙舞爪。

    “不要!不要看!”岳舞哭喊着,但是他的力量好大,她挣脱不了。“我求求你不要看!不要……求求你!”

    “这是伤痕吗?”他清楚感到一阵心痛,直盯着她想要知道答案。

    “你好残忍……我觉得你是活生生的剥开我的衣服,让我所有的丑陋无所遁形!”她觉得自己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

    “告诉我这些伤痕从哪里来的?”褚爱江不忍心的松开手。

    “不要问我!我也讨厌它们如影随形的跟着我!”岳舞在他面前流着泪尖叫。

    “谁打你?”褚爱江握紧拳头发誓,让他知道是谁敢对她下这么重的毒手,他一定会亲手宰了那只禽兽!“告诉我,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岳舞听到这句话,心酸又凄凉的笑了起来。他要怎么讨回公道?他要跟谁讨回公道?向病魔?向老天爷?任凭他是天皇老子也不能替她讨回公道!

    “岳舞!”她的笑声令人感到无限哀戚,褚爱江将她楼进怀里,紧紧的,不留一丝空隙,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她会像道轻烟飞去!他害怕失去她,他真的害怕失去她,这代表什么?代表他再认真也不过了是吗?

    就在这个拥抱的瞬间,撞击出爱情的火花,小小的星火惊异地开始焚烧,岳舞反手圈住他,柔弱的更往他怀里偎近。“褚爱江,我爱你……我爱上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真的爱你!”

    “我知道……”褚爱江捧起她带泪的脸庞,低低的倾诉,“因为我也是!”

    岳舞激动的抬起头看着他,听到他的回应,她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勇气,伸手拉下他的颈项,将颤抖的唇瓣贴近他。

    褚爱江吻住她情动的搜寻,他吻着她,第一次这么用心的吻着一个女人。

    她的骨子在疼,但是她不在意,因为爱情的极乐会麻痹她的痛楚!

    褚爱江感觉怀中的身子陡地僵硬,他直觉的放开她。“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

    岳舞拉着他的手,放在她抽痛的胸骨上。“你要不要我?要不要?”她知道他能抚慰她,她知道的!

    褚爱江黑色的瞳仁里有两把熊熊的火炬在烧。“我当然要你!”他模着她白如纸张的脸蛋。

    “那就拿去!”岳舞颤抖的在他火热的眼前解开一颗又一颗钮扣。“都是你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岳舞……”别这样诱惑他,他一向是个自制力很差的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想把自己献给一个男人,你相信我,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只是……”害怕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如果在死之前能拥有一个爱人,她会毫无条件的奉献自己,不管他是人们口里的花心大少,她不在乎,只要对方能给她爱情的感动。

    褚爱江再一次拥紧她,深深的吻进她柔嫩的嘴唇,站在水里,清凉的水不断地向前流动,就像爱情的洪流冲刷他们的全身。

    爱神击退了病魔,岳舞在他滚烫的爱抚下暧昧的喘息,她惊讶着自己又媚又荡的声音,但是她不想压抑,他熨烫着她,她只想抱着他尖叫。

    褚爱江抱着她上岸,滩开薄毯,让她赤裸的躺在上面,每一个掌心有一簇火焰,每一个吻有一道魔法,他用舌头摩擦她的颈项,她在他身下颤抖,像只受惊的羔羊猛往阳刚坚毅的胸膛里钻,褚爱江爱怜的抚摸她,在隆起的酥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唇印。

    她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亢奋过,此刻她就像绷紧的弦一触即发。牛仔裤被扒了下来,连着蕾丝内裤,她感觉到自己衣不蔽体,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粗糙的手掌如火烫着她的肌肤,从大腿一直向上蔓延……

  第八章

    “兄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白血病?”褚恨山在那天下山后,立刻就派人去调查岳舞的病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让他拿到她出生到大所有病历的影印资料。

    看着褚恨山半夜三更走进他的房间,好不容易调回来的生理时钟又要被打乱。

    褚爱江拿起他丢在床上的病历,全是英文字,而且都是医学的专有备词,他是有看没有懂。“我又不是学医的,怎么看得懂。”

    “你听过白血病吧!”褚恨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听起来好像是很糟糕的病,就类似血友病或坏血症、败血症?”褚爱江早就有心理准备,岳舞的病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严重,但还不是无药可救。

    “要是你说的那些病还好,还有办法预防,也许还不是死路一条,但岳舞得的是白血病,白血病另一个名称就是——血癌啊!”

    好像当头打下一个青天霹雳。“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褚爱江觉得头被打得乱哄哄。

    “褚爱江,你不是聋子也不是白痴,不要跟我装傻,血癌会死人的!”褚恨山在他面前大吼。“岳舞会死,而且病历上也显示她已经到了注射高剂量抗癌药的地步,化疗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现在止痛药已经无法克制她发病的疼痛,她必须开始接受吗啡注射,爱江,当她要打吗啡止痛时,她的死期就不远了!”

    褚爱江捏着手上的病历,就算他看不懂专有的医学名词,但是恨山说得是字正腔圆的国语,他知道恨山在说什么。

    他的面无表情让褚恨山很惊讶,是毫不在乎,还是他被事实冲击到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爱江,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岳舞会死!她会死,而且事实证明,她就快死了!”

    “听到了!你出去,我困了,我想睡觉。”褚爱江把病历全部都丢到地上,重重的倒头躺下,把棉被拉得高高的,整个头都蒙起来。

    “你还睡得着?”褚恨山不可思议的说。“我一直以为这回你是玩真的,所以把这当自己的事,一下山就帮你找人调查,没想到你居然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褚爱江闷在棉被里,不出来。

    “爱江,你倒是说清楚啊!你现在到底打算怎么办?”他一直以为爱江是真心爱岳舞的,可是现在看他这副模样,褚恨山开始怀疑他的真心了!

    “出去!出去!”褚爱江在棉被里面大吼。

    “爱江,不要再见她了!”

    “出去!”

    褚恨山听到他的吼叫声后,沉默几秒,走出他的房间。

    房间剩下他一个人,褚爱江翻开棉被,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满地的病历。

    “怎么会?怎么会?”褚爱江自言自语的爬下床,他蹲在地毯上,一张一张的捡起病历。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痛,这是上天对他花心浪荡的惩罚吗?他玩世不恭的伤了许多女人的心,所以现在让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来伤他的心?

    但是在心痛之外,他有千万分的不舍,为什么上天要夺走一条这么年轻的生命?

    想起她的羸弱,好像有一把利刃直直砍入他的心窝,鲜血从上面不断流出来。

    褚爱江跌坐在地毯上,他突然发了狂似的撕碎手中的病历,抛向空中。

    坐在白色纸花缓缓落下的圈圈中,褚爱江双手掩面,低声地哭泣。

           ※         ※         ※

    同样失眠心碎的夜晚,昏迷不醒的岳舞却被送进医院的急诊室附设小隔间。

    “插上导管,氧气罩准备!”

    “是!”

    “医生,心跳停止了!”

    “插上气管内管,给我一针强心剂!”

    急诊室小隔间内忙碌的急救声,小隔间外则是家人慌乱的哭泣声。

    “小舞……我的天呐!小舞!”宋明珠挣扎的想冲进去,却被丈夫制止住。

    “明珠,别去阻碍医生急救!”岳明当然也心如刀割,但是这种情况,显然妻子已濒临崩溃,他不能再倒下去。

    “如果小舞走了,我也不要活了……”宋明珠在小隔间外凄厉的哭喊。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忙乱后,值班的叶可峰从小隔间走出来,岳舞已戴上氧气罩,被医护人员推出来。

    “小舞!小舞!”宋明珠一见女儿被推出来,她立刻扑上去。

    “岳伯母,小舞没事。”叶可峰拉开她。“我们现在要把她送去作检查,你放心,我把小舞救回来了。”

    今晚他值班,平静得让他觉得诡异,哪里知道突然接到岳明一通电话,才晓得岳舞突地陷入昏迷,他们火速把她送来医院,他急救的双手不断发抖,一直到心跳监视器恢复正常的心率曲线,他才松口气。

    “叶医生,小舞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吃了止痛药后突然昏倒?”岳明焦虑的询问原因。

    “这是正常情况,小舞吃了太多抗癌药跟止痛药,剂量越来越重,她的身体无法负荷,所以引发药物过敏,以后类似的情况会常发生,所以你们要多注意。”

    “可是她非吃药不可啊!而且小舞现在越疼越厉害,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忍受这么大的痛苦,正想要求你再多开些止痛药给她。”宋明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问。

    “止痛药已经没有办法有效制止她发病的疼痛,我们必须为她注射吗啡。”叶可峰沉稳的说,但是他的心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可是你不是说,打吗啡下去会上瘾,变成安公子吗?”岳明皱紧灰白的浓眉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打吗啡的话,小舞会受不了。”叶可峰同样也是心痛无比 的叙述。

    “天啊!”宋明珠跌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伤心欲绝的哭喊,“我的小舞为什么这么歹命啊?老天爷……呜……求你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吧!”

    “哎!明珠、明珠,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的病人,小声一点。”岳明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但是他削瘦的背脊正微微的颤抖着。

    叶可峰无言的看着这对中年夫妇,当了医生这么多年,照道理说应该把生老病死看得很平淡,但是只要一想到心仪的女人正与病魔搏斗,他也会心酸得想哭泣啊!

           ※         ※         ※

    岳舞在病床上足足昏睡两天才清醒过来,她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内。

    “醒啦?肚子饿不饿?妈妈有熬咸粥,你想不想吃?”宋明珠一直坐在病床守在女儿身边,这两天她完全没有阖上眼睛,没看到女儿醒来她怎么也无法放心休息。

    “我吃不下。”岳舞摇着头。

    “不行!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补充体力。”宋明珠站起身,打开保温瓶,把咸粥勺到碗里面。

    “我睡了两天啦?”

    “对啊!”宋明珠扶着她坐起身。

    “但这两天有没有人找我?”岳舞紧张的问。

    “有,就是你教琴的那个学生,叫橘儿的,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宋明珠端着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还有呢?”褚爱江有找过她吗?

    “这有你学姐。”宋明珠把汤匙放在她嘴边。

    “还有呢?”岳舞偏过头去,没问到褚爱江,让她不甘心。

    “还有谁?就没啦!”宋明珠诱哄着。“乖,好歹也吃几口。”

    “没有了?”她失神的让母亲喂食。

    吃了快半碗,岳舞觉得胃已经撑不下去。“妈,我不想吃了。”

    宋明珠放下碗。“早上你爸要去上班的时候;先绕到医院把你的包包带来,里面有一些书,可以让你解解闷。”

    解闷?“我要在医院住很久吗?”岳舞无力的问。

    “……叶医生说,现在不适合出院,可能要住一阵子,等情况好些才……”

    “会好吗?”岳舞虚弱又自嘲的扯着嘴角。

    突然,放在柜子里的包包发出手机的音乐铃声,宋明珠打开柜子,翻了一下,拿出放在包包内袋里的手机。

    “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你爸今天还跟我说,你的手机成天响个不停,他帮你接起来对方都不发出声音。”宋明珠看着手里钤响的手机。“会不会是变态?”

    “妈,给我!”也许是褚爱江!岳舞苍白的脸孔浮上一丝活络的血色。

    宋明珠看到女儿眼睛煞地放亮,像是充满着恋爱的光彩,她迟疑一下,还是把手机交给女儿。

    “喂?”岳舞一拿到手机,就立刻接通。

    “是我。”

    褚爱江的声音!她的心愉悦得在飞舞。

    宋明珠看到女儿脸上显现难得的红润,让她喜大于忧,“妈妈去装热水,不打扰你了!”她拿着热水瓶走出病房。

    褚爱江站在医院的长廊,看着宋明珠略显蹒跚的背影,俊容毫无表情。

    “你在哪里?”褚爱江走近病房,病房的门关上,当他看着病房上挂着的号码,正符合今早刚从恨山那里得来的俏息。

    “我……”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哦!我跟朋友出国去玩。”她一时忘了手机需打国码。

    “哪一个国家?”褚爱江扯着讽意十足的笑容问,也不点破。

    “……夏威夷。”对不起,她并不是故意要说谎。岳舞在心里向他道歉。

    “是吗?”褚爱江缓缓打开门。“你也穿上比基尼跳草裙舞吗?”

    岳舞正低笑着,但是当她抬起头时,笑容凝结在她的唇边。

    “这就是你的夏威夷?”褚爱江健硕英挺的身材就站在她眼前,看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孔比医院白色的墙壁还白,他嘲弄的笑意也在脸上冻结。

    手机从她的手指间掉到床铺上,岳舞的眼睛开始凝聚雾气。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在谎言下层开的一段恋情?”褚爱江觉得自己好像被她狠狠的摒除在外,她的世界里面没有他,她把他当外人,但是他却为她足足失眠了两天。

    岳舞不发一语,泪水模糊她心爱的人的身影。

    “我是你在临死前所玩的一场游戏吗?是那些被我抛弃过的女人派你来报复我的吗?”褚爱江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死神就站在她身后,但是她知不知道,如果可以,他愿意为了她跟死神决战。

    “不是这样的,你明知道我的心……那一晚你还感觉不出来我爱你吗?”泪水在她脸上奔流,她的心被他的话无情的撕扯着,撕裂出一道碗大的伤口,血不断源源流出,像会流干似的。

    “你爱我所以骗我,这是什么逻辑?岳舞,这是你善意的谎言,你以为我承受不了吗?”褚爱江心里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酸楚。“生病的是你,虚弱的是你,真正脆弱的人是你!你居然还在管我承不承受得住?”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生病的样子,化学治疗会让我的头发越来越少,越来越瘦,最后只剩皮包骨,还有身上的紫斑会越来越多……最后就像具干扁的尸体,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岳舞痛不欲生的哭倒在床上。

    “我让你不能相信对不对?”褚爱江走近床边,抓着她的肩膀,听到她哀绝的哭泣声,他的心仿佛也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因为我花名累累,所以到手的女人就可以丢弃?岳舞……我醒了!我已经醒了你知道吗?我的心被你痛醒了,现在我的心再清醒不过,我愿意陪着你,如果你真的没有未来,我也陪你到最后一天……那一晚,你也应该感觉到我爱你了不是吗?”

    “你好傻!”岳舞扑进他怀里,一颗颗泪珠不断滚落。“你不是花心大少吗?你不是最喜欢玩不用负责任的事吗!为什么你这次不能再跟从前一样自私呢?说一些狠话,让我对你死心,然后头也不回的抛弃我啊!这才像玩世不恭的褚爱江0阿!”

    褚爱江将痛哭的岳舞搂在怀里,轻声的说:“因为我爱你啊!”

    岳舞在怀里哭泣,泪水弄湿了他的衬衫,她感谢上天,这是上天赐予她这一生最甜美的礼物。

           ※         ※         ※

    褚爱江动用了褚家的关系,让岳舞转进头等的加护病房,让她接受最完善的照顾,虽然岳家夫妇还是不大能接受花名在外的褚爱江,但是只要让岳舞得到更好的医疗资源,他们也不反对。

    虽然医疗环境是变得更好,但是化疗的情况却很糟糕,岳舞的心脏跟肝功能已经开始衰竭,她的身上老是插着一堆帮助呼吸跟心跳的生命辅助器,她觉得好累,死神一点一点的把她往鬼门关里拉去。

    岳舞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米色的窗帘。

    褚爱江一身格子衬衫配牛仔裤,现在他每天都来报到,他从浴室洗苹果出来,看到她呆滞的模样,他压抑着心痛走近她,脸上还必须装出笑容。

    “想看窗外的风景吗?”他轻轻的问。

    岳舞没说话。

    “今天天气很好。”褚爱江打开窗帘,阳光照射进来,驱走病房内一些沉闷的气氛。

    “窗外没有银杏树。”岳舞纳纳的开口。

    “银杏树?”褚爱江坐在床边的椅子,削苹果给她吃。“怎么突然提起银杏树呢?”

    “最近我看了一本书,在远藤周作的‘深河’里,也有一个罹患癌症的女人,她每天在医院都会跟窗户外面的银杏树说话。”岳舞咬着他削得小小块的苹果,食不知味,只是在做一种咀嚼跟吞食的动作,那样子好像她连舌头上味蕾的功能也开始退化。

    “有我跟你说话,你不需要跟一棵树说话。”褚爱江笑道,但是胸口就好像被一块铅重重压着似的。

    岳舞摇摇头。“很多事人不知道,大自然知道。”

    “那我以前常买鲜花插在花瓶里面,你就可以跟花说话。”

    “插在花瓶里面的花是死的,它们已经没有生命,树是活的,它们的生命还在延续。”岳舞摇头,细如蚊蚋的说。“那棵银杏树说生命绝不会消失。”

    “所以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褚爱江拍拍她静脉突出宛如枯枝的手背。

    岳舞努力的想挤出笑容。“爱江,你相信来生吗?”

    “不知道,对于没接触过的东西,我通常都是半信半疑,因为自己没碰过不代表别人也没碰过。”不过,基本上,他还从未思考过“来生”这个问题。

    “‘深河’的那个妇人临死前跟她的丈夫说,她死后一定会投胎,叫他一定要找到她……我死了以后,你会找我吗?”岳舞看着他,眼睛湿润润的。

    “你不会死,我们现在正很努力的帮你找适合的骨髓,很快就可以作移植手术,到时候你会活得比我还老,我会比你先死。”

    “你不要再安慰我,我知道找到的机率有多小,爸妈找了那么多年也还没找到,即使找到了,手术后也极容易因为排斥作用而死去。”岳舞眼睛大而空洞的贬着。

    “你要坚强,”褚爱江轻抚她日渐稀少的头发。“你越坚强,死神越不容易将你打倒,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陪在你身边。”

    岳舞静静的看着他,泫然欲泣。

    “如果真有来生,我一定会去找你。”他知道她只是想要一个承诺,无论她想要什么承诺,他都会给她。

    岳舞轻轻笑了,晶莹的泪水滑落下来。“我不要来生,如果我死了,我不要投胎,我要陪在你身边,看着你笑,看着你弹琴,听你唱歌……看你爱上另一个也喜欢弹琴但是健健康康的女孩。”

    “傻瓜!”如果爱情的滋味是这么苦涩,那他这辈子再也不会交自己的心,她会是最后一个。

  第九章

    加护病房内,岳舞抱着头在床上打滚,头、耳的三叉神经疼痛起来,根本就是痛不欲生,让人无法忍受。

    “我头好痛啊!谁来救救我我的耳朵也好疼……啊——”

    “小舞,你忍耐一下,医生很快就来!”宋明珠抓不住激烈挣扎的女儿,她一再被推开,但是怕女儿受伤,她也不顾身上多处的瘀伤一再扑上前去抓住岳舞。

    剧烈的疼痛像闪电不断在全身流窜,岳舞觉得四肢百骸跟她的脑门,被无数根钉子猛往肉里面针,她好痛,是不是全世界病人的疼痛都集中到她身上了?

    褚爱扛抓着正在诊疗中的叶可峰冲过来,“快!快给她注射吗啡,她痛得快支持不下去了!”

    “你们抓住她,我来给她打针。”叶可峰吩咐护士,从药推车上拿起针筒。

    “我好痛……痛得快受不了,妈!你们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啊——”岳舞挥动着四肢,凄厉的尖叫。

    “舞……小舞……”宋明珠抓着她一只手臂,摇头垂泪。

    褚爱江压制住她,让叶可峰可以顺利把吗啡注射到她体内,岳舞暴睁开眼睛,眼珠向外突出,那张脸庞温差不再,她张大嘴尖叫,脸孔扭曲变形。

    “爱江,爱江!”岳舞痉挛的手用力的抓住他,那一声声发自内心深处求救似的哭喊,令闻者鼻酸。

    褚爱江不敢眨眼睛,他怕一眨眼,盈满眼眶的泪水就会流下来,自从遇上岳舞,他觉得自己脆弱得像个孩子,什么都不能做,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病魔摧残,只能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的哭。

    “叶医生,再给她多注射一点吧!她一个钟头就要痛上一次,我这个做妈妈的看在眼里,心却是在滴血啊!”宋明珠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女儿干如柏枝的手臂上。

    “不行啊!岳伯母,吗啡打太多会上瘾,使用不当还会加速死亡。”叶可峰摇摇头,他也心疼岳舞,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呜……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啊……”宋明珠跪倒在床沿哭泣。“观世音菩萨,你广大灵感、救苦救难,救救我的女儿吧!”

    “岳伯母,你冷静点,小舞现在是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你不可以倒下。”叶可峰扶起她。

    岳舞渐渐的平静下来,绷紧的四肢逐渐放松,吗啡在她体内发生效用,蚀人的痛楚慢慢平复。

    “好点了没?”褚爱江低下身来问她,他伸出手爱怜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汗。

    这些天,所有医护人员对褚爱江呵护备至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们真不敢相信,报章杂志写的那个花花大少真的是现在在医院里,对一个血癌的女病患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深情男人,还是,也许这个自称是褚爱江的人,其实是褚恨山,因为听说他们是双胞胎。

    “嗯!”岳舞轻哼了一声。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褚爱江抱直她的身子,将被单轻轻盖在她身上。

    叶可峰看了心一沉,尽管这些日子已经看惯褚爱江待在岳舞身边,但是对于自己爱慕了一年多的女子,被一个英俊多金的程咬金中途拦截,心里并不会好受。

    “嗯,我们出去,让小舞好好休息吧!”叶可峰低咳一声,领着所有的医护人员走出加护病房。

    “岳伯母,你先陪着小舞,我出去一下。”褚爱江看到叶可峰出去后,向宋明珠抛下一句话,就匆匆走出去。

    “叶医生,请等一下!”褚爱江叫住他。

    叶可峰停下脚步。“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叶可峰虽已在心里决定放弃岳舞,但是面对横刀夺爱的情敌,他还是有着控制不住的妒意。

    “谈有关于小舞的病情。”如果是以前游戏人间的褚爱江,他会跟对方力拼到底,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心思浪费在别人身上了!

           ※         ※         ※

    褚爱江和叶可峰走在医院外供病人休息的草地上。

    “这就是小舞。”叶可峰无缘无故的突然说出一句话。

    “什么意思?”褚爱江站定脚步看着他。

    “小舞发病后就是这么可怕的样子,她日渐憔悴,没想到你还会持在她身边。”

    “你这是褒还是贬?”

    叶可峰笑了笑,没说话,他走上前,坐在草地上的凉椅。

    “我知道你对小舞很好。”褚爱江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

    “那又如何,她根本就不在乎,也或许你没出现,她迟早有一天会在乎。”叶可峰自嘲的笑着。

    “或许你说得对,没有我,也许她终会接受你,但是小舞的生命似乎短暂到只能跟一个男人谈恋爱。”褚爱江坐在他身边,带有一丝悲哀的笑道。“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她体内的癌细胞不断在扩散,不立刻进行骨髓移植,她撑不过两个月。”叶可峰心情低落的说。

    “还找不到跟她基因相符的骨髓?”两个月都不到?褚爱江瞬间像被打入万丈的深渊,跌得满身鲜血淋漓。

    “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这要靠运气了!”他说的是真话,并不是故意要去讥讽褚爱江。“任凭你有再多的钱,老天爷不帮忙,也找不到跟她基因相符的骨髓。”

    “我想把她送到美国医院,美国医学进步,也许能延续她的生命,让她多一点时间等待适合的骨髓。”能多活一天他就能多陪她一天,多一分是一分,多一秒是一秒,他现在是在向老天爷讨价还价。

    “她的身体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你送她到哪里去都一样,不做骨髓移值她就是死路一条。”叶可峰一针见血的说。

  褚爱江无力的坐在凉椅上,他望着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晴空如洗,天气是这么好,在阳光下有多少人在大笑,夏天快到了,大地生机蓬勃,为什么……为什么他心爱的女子必须面临死亡呢?

           ※         ※         ※

    褚爱江拖着疲累的步伐回到褚家大宅,褚家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褚家最乐天逍遥的花花公子,有这么心事重重、落落寡欢的表情。儿敲敲他的房门,然后推门而入。“我可以进来跟你聊聊天吗?”

    褚爱江正躺在躺椅上,对着阳台发呆,他回过头看看褚橘儿,然后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褚橘儿把门掩上后,走进房间,然后盘腿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听二哥说,岳老师好像生了很严重的病。”

    “嗯……很有可能会死。”褚爱江以平静无波的口吻说。

    岳老师好可怜哦!但是看她大哥似乎也很不好受,每天都早出晚归,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以前大哥常爱跟她开玩笑,可是今晚是她这一个礼拜第一次跟他说到话。

    “大哥,你真的很喜欢岳老师哦!”

    “喜欢并没有用,再喜欢也没有办法拯救一个人的生命。”

    风从阳台吹了进来,带给人一阵寒意,褚橘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但是他早就对这寒冷感到麻痹,因为照顾一个癌症病人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到没有心思去理任何人、任何事。

    “大哥,你要坚强,不要看二哥跟堂哥他们老叫你离开岳老师,其实他们私底下一直在动用咱们褚家的关系,积极帮你找适合岳老师的骨髓,就连老爸跟爷爷也不时询问关心呢!所以你不能丧气,一定要有信心。”

    褚爱江什么话也没说,面对岳舞他必须强颜欢笑,但是在背对着她时,他早巳没有余力提起嘴角了。

    褚橘儿觉得好心酸,她不舍得看向他的侧脸,大哥看起来总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但是现在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光彩,那炯炯发亮的眼神也变得空洞虚无,大哥的身体没病,可他的心好像生病了!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爱捉弄人?大哥好不容易想定下心来好好对待一个女人,偏偏岳老师会得那种病,人家说造化弄人,就算再怎么有钱有势也躲不过。

    褚橘儿在心里叹气,活了十八个年头,她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但是看到大哥跟岳老师,她生平头一次体会到生为人的无力感。

           ※         ※         ※

    岳舞看着镜子中自己憔悴的面容,眼睛凹了下去,就像是脸上的两个黑色窟窿,双颊也陷进去,看起来面黄肌瘦,一点生气也没有。

    褚爱江正坐在床沿梳理她所剩不多的发丝。

    “我好丑。”岳舞把镜子丢到床上,她不想再看到自己像扁掉的木乃伊的模样。

    “不会!”褚爱江小心翼翼拿着细梳子梳她的头发,头颅的钴六十放射治疗让她掉发掉得很严重,他坐在她背后看着她,已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头皮。

    “不要梳了!你想让我的头发越梳越少吗?”岳舞推开他,放声尖叫。近日她的脾气越来越不稳定,常常无缘无故就大哭大闹,癌细胞似乎也已经吞噬了她的灵魂。

    “好,你不想梳就不要梳了。”褚爱江放下梳子,近来他已经渐渐习惯岳舞突如其来爆发的脾气。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去泡妞待在这间死气沉沉的病房干什么?玩惯了美女,所以想换换口味,想试试看跟一个垂死的病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吗?”岳舞张着充满愤怒的眼睛看他。

    “褚爱江,不要再这里装痴情!我看了就想吐!我才不信你爱我!我知道你骗我,你走开!到别的地方去演戏,去演情圣给别的女人看,我看到你就想吐!”她竭力的尖叫。

    如果伤害他可以减少她身体所承受的一点痛苦,那就尽量辱骂他吧!扭曲他吧!褚爱江安静的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看着她。

    “走开!走开!我叫你走开没听到吗?”岳舞随手抓起床上的镜子,就往他的脸孔丢去。

    镜子清脆的破碎在他脸上,在眉间画出了一道血痕,鲜血从伤口缓缓流下,流吧!就让它流吧!让心里的伤痛也跟着流出去吧!

    “我不要看到你,你走!”岳舞看到他的血,但是那已刺痛不了她的心,因为已经有更大的痛楚在啃蚀她的躯体。“滚!大少爷,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是你看上哪个年轻漂亮的护土小姐,舍不得走啊?”

    宋明珠推门而入,她正从家里来医院要跟褚爱扛接班照顾岳舞,谁晓得进门就看到褚爱江脸上流着血,直挺挺的站在病床前让女儿咒骂。

    “小舞,你在干什么?”宋明珠走过去,凛着脸色看着女儿,她知道小舞又在对褚爱江乱发脾气了。

    “没事。”褚爱江走近一旁的茶几,胡乱抽出几上的卫生纸,擦拭头上的血。

    “没事?”岳舞忍着全身阵阵抽搐的疼痛,像个疯子似的又哭又笑。“流了好多血还说没事?褚爱江,你快去找那个年轻漂亮又身体健康的护士小姐止血啊,去啊!快去啁!”

    “小舞,你闹够了没!”宋明珠正色的对着她吼。

    “没有!没有!没有!看到没,褚少爷,我不只是个病人,还是个疯子!”稀少的发丝盖在她脸上,岳舞扭曲的脸孔就像夜叉。

    “岳伯母,我没事。”褚爱江走近床边,鲜血把卫生纸整个染红。“她累了,她需要发泄,不然她真的会承受不了。”

    “小舞,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就算你生病了,也请你替别人多想想好不好?我们心里也未必好受啊!”这些日子褚爱江一直守在女儿身旁,他对小舞的呵护宋明珠全看在眼里,原本还认为这个纨绔子弟支持不了多久,但是几个月过去了,他对小舞却还是一如以往,她才总算相信他是出自真心,可小舞的脾气越来越躁,有时候甚至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不要怎样?你可以叫癌细胞不要这样伤害我的身体吗?谁替我想?想想办法可不可以让我的身体不要这么痛!”岳舞说到最后,已经支持不了,她发了狂似的捶打自己。

    “小舞!”褚爱江赶忙抱紧她,他知道她又开始痛了!

    宋明珠赶紧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泪水又无法控制的满溢,每次小舞发病,整间病房仿佛变成人间炼狱,处处发出令人绝望心寒的凄厉呼

    褚爱江紧紧抱着她,怕她会自残,推拒之间,他的血不断滴在她身上。

           ※         ※         ※

    岳舞醒来,褚爱江趴在床边睡着了,她悄悄伸出手,摸着他头上的纱布。

    这是上个礼拜,她拿镜子把他给砸伤的。

    褚爱江浅眠,他不敢很放心的入睡,怕岳舞会突然又出状况,可是身子真的太疲累了,便靠在床边小眯一下,但是当岳舞碰触到他时,他马上又醒来。

    “怎么了?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褚爱江眨着酸涩的眼睛问她。现在就算是上厕所,他也会搀扶着她进厕所,他照顾她,完全像丈夫对待妻子一样。

    岳舞摇摇头,看着他疲惫吞神的脸庞。“爱江,你瘦了。”

    “是吗?我以前太壮了,幸亏长得高才不觉得胖,瘦一点好,更帅!”褚爱江在她面前,总是努力说笑话寻她开心。

    “才怪!”岳舞黯淡着脸看他,他昔日脸上潇洒飞扬的光亮全不复见,她让他的人生从彩色变成黑白。“你以前才帅,眼睛好有神,笑的时候魅力无穷,女人一看魂就被你勾过去。”

    “嘿嘿!我现在已经修身养性,只要你一个,我以前的花心就像出麻疹,出完后就不会再犯,你大可以放心。”褚爱江在她面前演戏,尽量让自己摆脱沉重的负担,笑得开心一点。

    “不要这样。”岳舞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怎么能只要她一个,她的生命有如燃烧殆尽的火烛,一点风吹就会熄灭。

    “把我上次说过的话忘记,那全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疯话,人死了就消失了,爱江,等我死了以后,去找一个健康的女人来爱知道吗?”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心在淌血。

    “我不要!听清楚了,我只要你一个。”褚爱江站起身,将她瘦弱的身躯抱在怀里。

    “你是在安慰我。”她没有力气推开他,她应该要推开他,她不该让他越陷越深的。但是

    “我可以现在就跟你结婚。”褚爱江坚定无比的说。

    “别疯了!”岳舞听到他强而力的心跳,她好羡慕,什么时候她的心脏也可以像他的一样那么有力地跳动?

    “我再认真也不过。”褚爱江抓起她的手,低头亲吻。“小舞,我现在跟你求婚,只要你点头答应,我们立刻就能变成夫妻。”

    听到他的求婚,她很高兴,但是如果她真的爱他,就不能让他变成一个鳏夫。

    “谢谢你,可惜我们没有缘份做夫妻。”

    “小舞,别想太多,就算你只能当一天褚太太,我也会因为那一天的幸福而感动一辈子。”褚爱江低下身,凝视着她盈满泪水的眸心。

    岳舞轻笑,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再一次聆听他健康强壮的心跳声。

    就在这个时候,叶可峰推门而人,宣布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大消息!

    “太好了!我们终于在慈济的脊髓库找到跟小舞基因相符的骨髓了!”

  终曲

    当晚,褚爱江在褚家大宅也宣布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众人都很错愕,尤其是他老爸褚忆文更是态度激烈的反对。

    “不行!我绝不答应!”褚忆文拿下嘴边的烟斗,用力的拍在桌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好了!忆文,冷静点!”褚允邦开口,家中的老太爷都还没发标,老子火个什么劲。

    “爸,你听我这个混账儿子说的是什么话,他居然要娶一个快要死的女人进门!”褚忆文压抑不下怒气大吼。

    “岳舞下个礼拜就要进行骨髓移植,她不一定会死。”褚爱江从来没有这么正经的跟家里人说话过,但是他现在严肃的俊脸看起来心意已决。

    “不一定会死就表示很有可能会死!”褚忆文怒吼。“你把我当傻瓜啊?就算进行骨髓移植存活率也不可能高到哪里去,更何况她是接受异体移植,手术后非常容易发生排斥,死得更快!”

    “爱江,如果你真的要娶她,等她身体恢复健康以后再说。”褚忆苏见兄长急怒成这副德行,也帮着插口劝说。

    “就像老爸说的,手术后也许会排斥,那时候就太迟了!”褚爱江的态度也很强硬,固守己见,他还从没这样正面跟家人起冲突。

    “对!你现在不是在征询我们的意见,而是在告诉我们你的决定!”褚忆文气得拿起烟斗就往儿子身上丢去。

    “老爸!”

    “伯伯!”

    褚家另外四个后生小辈对褚忆文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感到惊讶。

    “没错!我就是在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我要尽快娶岳舞,不管你们赞成还是反对。”褚爱江看着倒在胸口上的烟灰,他拍了拍,说完话,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就是一直纵容你,才养成你今天无法无天的德行,这次我要是再依你,我就不是商场铁人褚忆文!”褚忆文对着走上楼梯的儿子大吼。

    “不然你要当什么?我还没有想到要帮你改什么名字。”褚充邦冷冷的开口。

    褚橘儿听到爷爷这么说,差点就当场笑出来,她低下头,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

    “你以前有看过爱江这么认真过吗?”褚允邦冷声问道。

    “爸,这次不是开玩笑,爱江说要娶她……”

    “娶她又怎么样?忆文,你几时看到爱江像现在活得这么认真?他珍惜生命,珍惜每分每秒,不再像从前一样花天酒地,这些全都是那个女孩带给他的改变,褚家应该要感谢她,不是嫌弃她!”褚允邦激动的说。

    其实是孙子为爱坚持、为爱据理力争的样子感动他,如果当初他能像孙子一样的坚定,也许心上人文苏就不会离去。

    “爸,结婚的事不能开玩笑。”

    “爱江一直都在开玩笑,除了这件事,他再认真不过!”褚允邦已经决定支持长孙。

    “老爸,岳老师人很好,其实娶她也不错,说不定可以冲喜,把岳老师身上的病冲掉呢!”褚橘儿也忍不住开口为她大哥说话。

    “橘儿,回房间做功课。”褚恨山警告的瞪了她一眼,推她起身。

    “橘儿说得不错,也许能让丧事变喜事,我赞成爱江的决定。”褚允邦点点头,他这个小孙女不只是他的开心果还是他的解语花,他想什么她都知道。

    “爸——”褚忆文万般不愿意。

    “总之,我不准有人阻止他,听到了没有!”褚允邦精锐的眼睛扫视在场的褚家人一遍,最后落在不服气的褚忆文脸上。

    “听到了!”褚橘儿大声的回答。

           ※         ※         ※

    “叩、叩!”  听到敲门声,褚爱江开门,原来是爷爷。

    褚允邦走进来,慢慢的走到房间里的沙发椅

    “爷爷,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娶她。”褚爱江关上房门,走到他面前说道。

    “你以为我是来阻止你的?”褚允邦犀利的目光打量着他。

    褚爱江不说话,他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爱江,你变了很多,是什么令你改变的?是爱情吧!”褚允邦慈祥的笑道。

    “但是好像有点晚了!”褚爱江垂下头,眼睛又感到阵阵的酸楚。

    “不晚,你还这么年轻。”褚允邦摇摇头。“爷爷不会阻止你,如果你真的爱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娶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那你就娶她。”

    “爷爷!”褚爱江真没想到老顽固的爷爷会站在自己这边。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趁你还抓得住她的时候紧紧抓住她,也许她真的从此为你留下。”褚允邦眼里闪烁着泪光。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以为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地位跟名声,所以我把全副的心力投注在这些东西上面,冷落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最后她离我而去,我赢得了事业江山,但是当我站在顶端,我觉得自己很孤单,一点也不快乐,因为那个我最想跟她分享这一切的人已经不在。”

    褚爱江怔怔的倾听,他从没听过爷爷诉说这一段往事。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遗憾是这世上最教人痛不欲生的感受,那代表自己没有努力,自己白白让成功的机会从手中溜走,任何伤痛都有可能痊愈,但是遗憾却会跟随人一辈子,让人无时无刻不心痛。”褚允邦心酸的微笑。

    褚爱江也知道,不抓住点什么的话,他绝对不会甘心。

    “所以爱江,你要好好把握,想做什么就去做,有爷爷在,没有人能阻止你。”褚允邦用坚决的语气鼓励他。

    褚允邦的话给了他一针强心剂。“谢谢爷爷!”

    褚爱江衷心的感谢,从没有一刻感觉到和爷爷这么的亲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         ※         ※

    明天就要为了骨髓移植先进行歼灭疗法,医生要先消灭所有的癌细胞,却也会杀死制造红血球的骨髓细胞,同时免疫系统也会遭到歼灭,她将会变成一个毫无造血功能跟防御能力的人。

    那是一个艰辛的治疗,它具有关键地位,每个人都很心慌,但是这是重生前必经的步骤。

    褚爱江询问岳舞最想做的一件事,没想到她却说想再听他弹琴唱歌,于是褚爱江费了好久唇舌,才说服她的父母跟医生,让她放假出去玩一个下午。

    这是岳舞第三次来到褚爱江的房子,此刻两人并肩坐在白色的钢琴前。

    “想弹琴吗?你好久没碰琴键了。”

    “我想听你弹。”岳舞笑道。

    “你才是专家。”褚爱江温柔的笑道。“你知道,其实我小时候就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长大后要当一个大歌星,但是你知道的,生在豪门的孩子,尤其是长孙,怎么可能让我当一个歌星,很多人都羡慕我生长在这样富裕的家庭,但是我的梦想却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

    岳舞静静的听着他说,她就知道,他也是个热爱音乐的人。

    “我反而羡慕那些只要努力就能完成梦想的平凡人,也或许是这样,我才会变成一个让家人头痛的浪荡子吧!算是对褚家的一种报复。”

    “借口。”岳舞的唇边轻轻扯出笑痕,这是自从她发病后,第一个因为觉得开心的笑。

    褚爱江与她相视而笑,然后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曾经我向上天祈求一个愿望,就是实现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让我毫无禁忌的当上歌星,幸亏迟迟没有实现,这让我有机会改变我的愿望,现在,我最大的梦想就是……”

    岳舞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绒布盒,然后在她眼前打开,里面是一只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褚爱江拿出绒布盒里的戒指,一手抬起她纤细干枯的左手,然后慢慢的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岳舞低头看着无名指上闪耀生辉的戒指,满心感动。

    “我们结婚,生孩子,一起到老,一起死。”褚爱江拿出另外一只戒指,两只很明显就是一对,他把戒指放在她手中,要她替他戴上。

    “不要这样……”她颤抖的流泪。她何尝不想跟他白头偕老,但是她的病让她怯步。

    “你可以完成我的梦想,只要你替我把戒指戴上。”褚爱江轻声呢喃。

    岳舞被他的声音蛊惑了,屈服在他深情的眼神之下,她缓缓把戒指套进他修长的无名指,泪水滴落在他手上。

    “谢谢你完成我的梦想,我觉得好幸福,你呢?”褚爱江同样也是泪眼盈然。

    “嗯!”岳舞点头,泪水疯狂的坠落。

    “我们下午去公证结婚,你就是正式的褚太太了!”褚爱江哽咽的笑道。

    “我现在就是了!”岳舞抚摸他的脸,又笑又哭。“等我病好了,我们再举行一个婚礼,邀请最重要的亲人,让大家祝福我们。”

    褚爱江握住脸上枯瘦的手,然后他弹琴,对她唱一首他最爱的情歌,岳舞跟着他轻轻的哼——

    我爱你,我心已属于你,今生今世不移,在我心中再没有谁能代替你的地位,我爱你,对你付出真心,不会飘浮不定,你要为我再想一想,我愿意爱你一万年……

           ※         ※         ※

    骨髓移植的结果,不是获得重生,就是从此天人永隔,岳舞要被推进无菌室里面时,所有人都哭了!

    褚爱江紧紧握住她的左手,让两只戒指在她眼前闪闪发亮。

    “你说过的,等你病好之后,要举行一个婚礼,邀请我们的亲友为我们祝福,我等你,你不能忘记。”褚爱江脸上的泪奔流不停。

  “嗯……”

           ※         ※         ※

    五年后,褚爱江带着妻子参加慈济捐髓人跟受赠者的相见欢派对。

    捐赠者是来自中国大陆广西省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妇,褚爱江想送她钱她不要,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学会读书写字,能念报纸给她刚上小学的孩子听。

    褚爱江已经正式接任褚氏的航空公司总裁一职,不再假他孪生弟弟之手,然后他在广西当地捐钱盖了一个平民小学,那各村妇当然也是学生之一。

    在长达五年的观察期,岳舞幸运的站了起来,她再度享受到阳光,享受到人生的乐趣,在这段期间,她和夫婚也成为最热心的慈济人。

    在慈济大大小小的活动中,常常可以看到这对企业家夫妇来往穿梭的身影,而今年,在岳舞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他们感恩的期待孩子的到来。

    另外三个黄金单身汉情归何处?且看——

    《嗔女棋缘》,工作狂褚恨山遇上自尊比天高的宋芯瑶,敦赢孰败?

    《疾娃书缘》,女人缘超旺的褚别美和初恋情人花路的精彩过招。

    《爱妹画缘》,酷爱裸女画的褚离人画廊巧遇人体模特儿萧若仙,会擦出什么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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