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律师,怎么都不说话?心情不好吗?”
一路上,赵豪雄试图跟她攀谈,但她都仅给予最基本的礼貌回答。
“没事,我只是在想这个案子,您似乎谈成了相当好的价钱?”
“呵呵……这也没什么,就是卖方急着出售,我又有钱,所以当然就水到渠成了。”
是吗?她勉强压下想嘲讽的冲动。
车子不久就开到一块农田中央的两层平房,出乎意料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下车以后,她感受得到众人投射在他们身上的厌恶目光。
赵豪雄倒是没有太在乎,大剌剌的走进去。
屋子里,有一个缩着身子的年轻男子,一个叉着腰、怒气腾腾的中年妇女,还有……姜宇砚?!
她整个人僵住,他似乎也认出了她,脸上写满惊讶,然后两人就呆呆的注视着对方。
“出去!你们这群吸血鬼给我出去!我们不卖地!”
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来自中年妇人,这也唤醒了傅恩宁。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赵豪雄冷笑道:“是吗?好啊!不卖就算了,我们走。”
他作势转身,但一直畏缩在一旁的年轻男子却突然跳起来抓住他的衣袖。
“赵、赵先生,不!求你不要走,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求求你,我妈说的是气话,地是我的,我要卖、我卖!”
年轻男子身上布满瘀青,一张脸也被揍的不成人形,可怜兮兮的哭喊声令人闻之同情。
“阿铭,你怎么那么傻?那些设局诈赌的人根本就跟这个姓赵的是一伙的。他们先骗你签下借据,然后再由这个姓赵的出来找你买地,那价钱……厚!那价钱根本就低得离谱,你不要上当啊!那是你阿爸留给你的地,不能卖啊!”
“可、可是妈……”年轻那子急得快哭出来了。“不筹出钱来,我会被人家打死的……”
中年妇人咬紧牙关,转头看向姜宇砚。“阿砚,今天请你来就是让你劝劝阿铭的,你也说句话啊!”
姜宇砚的心思完全被傅恩宁的出现给打乱了,他从刚刚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身上,一直到伯母扯着他的手臂对他喊,他才回过神来。“……是啊,阿铭,你欠的钱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帮你凑,你不用一定要急着签这个约。”
“不行啦!那批人说我今天晚上不给他们一千万就要砍我的手,明天不给另外一千就要剁掉我的脚。呜呜……我没办法啊!宇砚,要不然你借我钱?”
姜宇砚面色凝重。借钱当然没问题,问题就在他一时间也没办法拿出那么多现金。“这……我上礼拜才又添购了农场的设备……”
王大铭一脸绝望。“那就是没办法了……妈,我没有办法,跟赵先生签约是唯一的生路了。”
中年妇人虽然生气,但也莫可奈何。
赵豪雄得意扬扬的坐下。“那么就来签约吧!签好了,这里的两张一千万台支本票就是你的了。”
傅恩宁默默拿出预先拟好的契约书,王大铭垂着头在上面盖了章,接着把土地地契跟证件都交给她。
他就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中年妇人一直瞪着眼,气呼呼的看着一切,当傅恩宁将契约书的其中一份交给卖方时,她突然瞪大眼睛。“你、你是那个傅家的女儿对不对?”
傅恩宁的身子一僵,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检视收下的资料是否齐全。
“我认出你!你就是那个私生女啊!现在成了律师了啊?好啊!你离开镇上出去闯了点名堂,现在竟然联合外人来欺负我们?你这忘恩负义的小贱人,也不想想当初你们母女俩给镇上惹出多大的麻烦,我们大家都有接济你们喔!现在你竟然还来害我们?”
傅恩宁没有理会妇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她不在乎自己不堪的过去被揭露出来,应该说她从小已经练就一张超厚的脸皮了,足以对任何辱骂都波澜不兴。
“赵先生,所以文件都齐全了。”她冷静的对客户报告,没看那妇人,也没看向姜宇砚。
她不能看他,她自己硬撑出来的坚强会崩溃。
“你这小杂种!”
额头倏地传来一阵剧痛,她一下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见一个玻璃杯砸在地上——不!它是砸在她头上然后才碎开掉落在地上的。
湿湿黏黏的液体从她额头滑下脸颊,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到她身边,似乎用手帕之类的东西覆住她的伤口。
傅恩宁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熟悉的气味盈满她的鼻息间,那是他。
她颤抖的想着,是他……
心神一阵激荡,然而她逼自己恢复冷静。“谢谢。”她退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送你去医院!”他看着她,急迫关切的眼神仍然没变。
那是唯一没变的……她心酸又甜蜜的想着,眼泪得努力忍住才能不掉下来。
“喂!你这疯女人!怎么可以打伤我的律师?我们会告你喔!”赵豪雄在一旁叫嚣。
“告就告!我干脆打死这个小贱人!”
“妈!你不要这样——”
现场成了一场庸俗的闹剧,妇人的撒泼、年轻男子的哀求、赵豪雄的怒斥,这一切让傅恩宁的头更痛了。
她用手压着伤口,一边仍用最有效率的动作结束签约的所有程序。“好了,赵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她对客户说道。
“快走快走!离开这个疯人院。傅律师,我送你去医院吧?”赵豪雄说。
“不用了。”
她站起身,发现姜宇砚仍痴痴的看着她。
他眼中有着复杂的情感,让她无法直视,只能别过脸。
“谢谢你的手帕。”最终,她只能对他说这句话。
分开十年,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不管说任何话,现在又觉得都是枉然。
也许,就这样也好……
“再见。”她转身了。
他没有挽留。
第6章(2)
走出王家,外面聚集了一群王家的亲友,全是小镇的居民,现在也都认出傅恩宁了,他们全都对她投以愤怒不屑的眼光,还有几个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她是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从小就看得出来是个坏胚子……
她面无表情的坐进宾士车里。
什么谩骂侮辱都伤不了她的,所以她根本不理会。
能伤害她的,一直都只有他刚刚那深沉关切的眼神。
确认伤口不深,在车上简单的包扎止血后,傅恩宁又陪赵豪雄跑了许多地方,看他预计要收购的几片土地,然后才回到旅馆。
“一起吃饭吧,傅律师?”
“不了。”傅恩宁婉拒了他的邀请,受伤的头还疼得要命,只不过她一直逞强的没表现出来。“还有一些资料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
“呵,你还真认真,我果然没有选错人。”
“哪里。”
终于得以脱身,傅恩宁回到旅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个澡,把奔波一天的黏腻全都洗干净。
二十分钟后,她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正打算拿出笔电工作时,门铃响了。
她皱起眉,现在她不想见任何人。
“谁?”她将门打开一条缝,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时,顿时僵住了。
“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想跟你谈谈。”姜宇砚礼貌、探测的语气询问着她。
她想把门甩上、想尖叫、想躲起来……可是这些都不可能。
那样做的话,只会显露出她的不成熟以及她的过度在乎。
更何况只要她人在小镇上,这样的见面看来是无法避免的,不如一次把话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