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我早就劝过你爸爸要见好就收,要他别太信任那帮兄弟,毕竟刀口下的生活终究没保障,不过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得对自己负责;英东,你就不同了,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那些人放弃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有觉悟,干脆趁这个机会结束这一切。”贺达又将几年前说过的话拿出来告诫。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要妥善处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你几时回来?”
“我今天晚上就回去……”他也不想叨扰这对母女太久,免得替她们增添麻烦。
“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担心有人跟踪你,我会自己回去的。”
“也好,那你自己要小心点,有任何事就打给我,或是打给立扬。”
“叔叔,谢谢你。”
“傻孩子,你是我侄子,我不照顾你,谁会照顾你?虽然发生这种事让人感到遗憾,但你能醒悟,我觉得很好,有时候危机就是转机,至少以后我不必再替你担心、受怕了。”贺达语重心长地表示。
贺英东又和叔叔聊了几句便切断电话,慢慢走到阳台望着外头。
诚如叔叔所言,虽然遗憾,但不知怎地,他的心却逐渐有了一股踏实的感觉,好像也能看见前方的愿景……他终于能做他最想做的事了。
这样的结束,相信父亲也能谅解他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回头才发现周遭安静得很,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处张望,除了刚才睡觉的房间外,另一扇门也是开着的,于是他走过去站在门边,看见莫子茵的背影,她的前面还摆着一张画布。
她像是在画窗外的景致,看得很专注,下笔颇慢,每一笔仿佛都经过再三研究;那摸样并不洒脱,很像是她的个性。
他看了很久,仿佛也很着迷于她的认真,他就是无法移开目光,她就像是一道光般的吸引着他。
“你……不要一直站在我后面,我会没办法专心的。”莫子茵早就察觉到他的靠近,本以为他待一会儿就会走,没想到足足十分钟他都没离开,害她也分心了。
贺英东虽不懂画画,却能明白被打扰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抱歉,你画得很认真,我也不想吵你,还以为站在这里你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不发现?他的脚步声那么重,没听见就糟糕了。“你想看的话可以进来。”
她宁可人站在面前,也不要站在她的身后。
贺英东走进来,开口就称赞道:“你画得很好,将老旧的感觉表现得很好。”
“我觉得小巷子外头也是一种景致,那是一种老旧、熟悉的味道,可以衍生出很多的遐想,我就以‘小巷子’为主题画了许多张。”
“你打算以后朝着方面走吗?”
“嗯,我已经考上美术系了。”昨日的好事,等父亲回来,他们才要大肆庆祝。
“恭喜!”
“谢谢。”
“相信你将来会大放异彩的。”
又被称赞了,莫子茵像是很不习惯,红了脸说:“我也没其他才能,只是喜欢画画而已,如果连这件事都做不好,那就太糟糕了。”
“那我岂不更糟糕?”莫子茵好奇的目光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还有画画的兴趣,我却连自己的兴趣都放弃了。”
为了父亲,他放弃了许多事,但从来不曾后悔过,因为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使错了也怨不得人。
“你的兴趣是什么?”
“我想当厨师……我妈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她做的菜,虽然她不常下厨,却让我格外怀念那种家的感觉……所以我一直很想当个厨师。”
“你还是有机会的,人是活在当下,过去的就算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选择不同的人生,我相信你的母亲也会很高兴的。”
“丫头,你明白什么叫做事与愿违吗?”
“我只知道后悔是没药可医的。”她以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他,这让她少了她这年纪该有的稚气。“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贺英东这时也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腕上有道疤痕,正想问时,耳边听见开门声,走出来看到曾良钰提着菜回来了。
“阿东,你醒啦?有没有好一点?”曾良钰亲切的问。
“有,谢谢伯母。”
“不用客气,我们算是有缘。”
贺英东一拐一拐的上前帮忙提菜拿去厨房,莫子茵则慢了一步。
“谢谢,你真乖。”
不过是小小的动作却得到称赞,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瘙瘙脸。
曾良钰看见女儿,狐疑的问:“小茵,你怎么没去打工?”
“我想说家里有病人,自已也有点累,就请假了。”对于某人抢走自己的工作,她有些不高兴,嘴噘得高高的。
“你照顾了阿东一个晚上,确实应该休息;那你先去休息,煮好午餐妈再叫你。”
“妈,我帮你。”
“不用啦!我一个人比较快,你去睡一下,糟糕,忘记买米酒了。”
莫子茵抢着问:“我去,要几瓶?”
“一瓶,那你快点回来,我要帮阿东熬一点鱼汤。”
原来是为了那个“某人”,她的热情一下子就变淡了许多。“是。”
等莫子茵离开后,才轮到贺英东开口。“伯母,这个家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我丈夫去上夜班,下午就会回来吃饭。”
贺英东看得出来这个家的经济状况不怎么好,不过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却不这么想——她们脸上的笑容很真切,显得非常知足。“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能帮助人是好事。你若累的话就去躺着休息,煮好我会去叫你。”
“谢谢,对了,伯母,我注意到小茵的手上有伤,那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他提起此事,曾良钰不禁露出惋惜的脸色。“这事说来话长,高中时,小茵有个很好的朋友,那女孩也很喜欢画画,她们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小茵的成绩比较好一点,总是拿第一名……”
“那个女孩的自尊心很强,后来变得很偏激,加上他家里对她很严格,逼得很紧,有一回她在教室里大吼大叫就冲出去嚷着要自杀,当时她看见小茵也在,就逼小茵毁了自己的手,不然她就要跳楼……”
“所以小茵伤害了自己?”
曾良钰点点头。
贺英东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禁心头一寒——一个女孩要是毁了自己的手,肯定得鼓起很大的勇气;她热爱画画却被迫毁了自己的手,那种痛必定是旁人难以了解的。
于是对于莫子茵,他又多了几分心疼。“对了,伯母,我晚上就会离开。”
曾良钰清楚他在意什么,“只要你不出去,暂时不会有危险。”
“有我在,你们总是不方便,再说我的家人也会担心我。”
“说得也是,如果有孝心就别再受伤了,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她又提醒。
第4章(1)
贺英东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暗。
他来到客厅,强上的钟指着八点,一桌的菜似乎没人动;莫子茵的房间灯市亮着的,他走过去看见她还在画图,只不过变成是在画油画。
他敲了敲门,“怎么不吃饭?”
莫子茵的手停了下来,双肩微微垂下,低下头,没有转身。
贺英东猜想有问题——莫非出事了?!
他连忙走到她面前,迎上来的不是下午那张还跟他抬杠的俏颜,此时的她愁眉深锁,显得忧心忡忡。“怎么了?”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