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他已经受够了,一向温柔乖顺的妻子这些天来种种反常的举止,更加受够那种踩在薄冰上的忐忑危险感。
他的太太一直都在家里等著,五年来都是如此,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有什么好牵挂、放心不下的?
饶是理智清楚冷静,他还是冲口而出:“开快点!”
司机一怔。
“……我累了。”他面无表情。
“是,董事长。”
特助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闭目养神的老板一眼。
董事长一向精力过人,常常历经长途飞行回国后,依然能够精神奕奕地赶回公司办公,可是今天为什么会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
难道和夫人吵架了吗?
特助心底满满迷惑和好奇,却半个字也不敢斗胆问出口。
直到车子快速平稳地回到大直,胡宣原不待特助替自己开门,就迳自推开车门下车。
“今天提早下班,你们都回去吧。”
特助和司机面面相觑,诧异得瞬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胡宣原拖著行李箱,略带不耐地挥了挥手,“我说下班了,还杵在这里发什么呆?”
“呃,是、是。”
胡宣原没再理会那两个反应异常迟钝的家伙,自顾自上楼去了。
出自某种别扭的幼稚理由,他站在自己家门前好几分钟,几次想要按电铃,最后还是缩回手。
而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按下门铃。
一秒、两秒、三秒……
迟迟等不到人来开门的他,眉心打的结越来越紧,忍不住焦躁地再按了几次。
大门依旧深锁紧闭,回应他的只有漫长的死寂。
他再也顾不得大男人自尊,急急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沉重大门。
黄昏的暮色沉沉地笼罩著半明半暗的偌大客厅,再一次,没有熟悉的饭菜香,没有熟悉的她存在的气息……
“念品!”他大喊,心脏绞拧紧缩起来。
可下一瞬间,他是真的生气了!
究竟什么了不起的事,令她自以为有权利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离家?
她当这个家是什么?又当这个婚姻是什么?
胡宣原胸瞠剧烈起伏著,大步走进卧房,一把将行李箱扔到角落。
盛怒的目光瞥见桌上微闪折射的一丝光芒,他的心重重一沉,僵硬地慢慢走近。
是她的婚戒——在搞什么鬼?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屏住呼吸,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拿起了压在钻戒底下的那张信纸和离婚协议书。
那几个字狠狠灼花了他的眼,也击沉了他的心跳。
第6章(1)
整整三天,看似脾气暴躁却贴心的房东小姐除了叫她吃饭外,其余什么都没有多问。
身心疲惫得仿佛他碰碰触就会破碎了的贝念品,对此心里盈满了感激。
白天,她在外头找工作,买了份报纸用红笔圈起自己或许能做的职业,晚上,她蜷缩在那摆放在嫩黄玫瑰花壁纸墙面角落,绷著六0年代流行的华丽红绒布面、可如今却褪成一抹旧色胭脂的单人沙发椅内,在落地灯晕黄暖光下,摩挲著右手无名指上那一圈戒痕。
宣原回国了吗?他已经知道了吗?
他会大发雷霆,还是会松了一口气?
贝念品无法自抑地常常去看手机,既期待他的来电,又害怕他的来电。
就连下定决心慧剑斩情丝了,心底深处却还是卑微可怜地盼望著,他对自己或许会有一丝的不舍与挽留。
可悲的她,所有白天表现出来的坚强与独立,在夜晚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第四天早上,天亮了,贝念品用冷水醒脸,试图冷静夜里无眠又哭过的浮肿双眼。
总有一天,她能割舍得下,总有一天,她会在早晨起床时,不再在枕边发现夜里泪湿过的痕迹……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今早,她乖乖地坐在长餐桌上,默默地等著看起来明显有起床气的房东小姐做早餐,纵然松饼和奶油的香味那么甜,气氛感觉起来是那么温馨,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一名短发陌生女子晃进了餐室,贝念品闻声抬头。
“早安。”女子礼貌微笑。
“你好。”她露出一丝讨好的怯怯笑容。
“我是昨晚才到的新房客,以后请多指教。”女子亲切地道。
“谢谢你……”她有点害怕被人瞧出微肿的泪眼,惶然地低著头,小声解释,“其实我也是三天前才来的……就是靠近后院的那间房间……”
“如果你们两个聊够了,可以自己动手拿盘子过来盛松饼了吗?”管娃翻了翻白眼。
“好。”女子忙抄起桌上绘著樱挑的白色磁盘。
“对不起。”贝念品以为房东小姐生气了,内疚地低声致歉,也乖乖拿著盘子过去排队。
管娃铲起了煎得金黄诱人的松饼,各扔了两片在她们的盘子上,旋即俐落地又敲了三颗蛋进锅里。
她们俩噤若寒蝉,像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等,有些讪讪然地互觑了一眼。
等荷包蛋煎好了之后,管娃再度支使她们去倒牛奶,然后自己煮了一大壶浓浓的咖啡,一样是砰地放在长餐桌上。
管娃优雅地将自己盘子里的松饼对切成漂亮的八片,然后抓过白瓷罐,在上面淋了一大堆枫糖。
“干嘛?”她突然睨向那名短发女子。
一旁的贝念品下意识缩了下身子,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想说人胖不是没有理由的吗?”管娃手中的叉子正确击中枫糖松饼,报复性地咬了一大口。
贝念品想开口解释安慰,可乱糟糟的脑子里还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句子,身旁的短发女子已经接话——
“那个……关于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
她倒抽了一口气,不安地轻扯了下那短发女子的袖子。
房东小姐脸色已经够难看了,“前妻”这个词会不会再去踩到她的禁忌?
短发女子茫然地看了看她,小巧的脸庞难掩迷惑——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但是看房东小姐的眼角都开始在抽搐了。
“是真的。”可没想到咬牙切齿吞完一块松饼后,管娃突然出声了。
短发女子喔了一声,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贝念品尴尬地低著头,努力做出一脸专心研究面前松饼的表情。
“我叫管娃,前夫是个没脑袋的猛男种马。”房东小姐冷冷地补充,“他的优点是性能力超强,缺点是爱国主义已经吃光了他的脑细胞,我们的性生活火花四射,婚姻生活却是烂到爆,所以我逮到机会一逃离婚姻马上就跑回台湾——该谁了?”
现在是在召开第一届逃妻住户大会吗?
贝念品肩头缩得更小,有点希望地板突然裂开个大洞把自己吞进去藏起来。
“我是吴春光,昨天才从台北搭火车到台中,我的‘未婚夫’警告我不准挟带他的宝宝私自潜逃,但他是个颠倒众生的花花公子,而我是个有婚姻恐惧症的流浪癖患者,所以我们真的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顺便问句题外话,婴儿也在‘禁止携带宠物’的规定内吗?”
宝宝?!
贝念品猛然抬头,望向说话率直的吴春光。
“生下来借我玩。”管娃圆滚滚如黑钮扣的大眼睛若有所盼地盯著吴春光的小腹,语气里透著一丝努力压抑下的渴望,“违规的事就一笔勾销。”
“谢谢你。”吴春光松了一口气。
“宝宝……”她泪光莹然,目光痴痴地看著人家的肚子。
“你。”管娃手中的叉子突然重敲了下贝念品的盘子,吓了对方一大跳。